换做以往,她一定逼对方认错。今天没有,她的注意力全在饭菜上。 一般人讲恐吓要挟的话,大多是嘴硬,没有胆子谋杀。但能进得东五山的女人,都是敢下狠手的。 自从听了陆姩讲起树木毒性,马水蓉吃饭没了胃口。 今天午饭就有两根芹菜,马水蓉故意把芹菜夹给另一人,让别人充当试毒小白鼠。 她半信半疑,这天没有再找陆姩和李黛的麻烦。 * 陈大当家给儿子申请外出就医。 典狱长满口答应,备好了放行条。 司机早已候在东五山大门外,听到铁门一响,他深深地鞠躬:“陈少先生。” 陈展星拉开车门,翘起腿,吐气如山:“去月色。” 他被逼得不行。光是想一想陆姩在铁网下的样子,他恨不能将她折磨到哀苦求饶。她在东五山有恃无恐,驮着白白的雪在他面前晃,又嘲笑他的难耐。 这个女人的眼角眉梢,全是绵绵细针,在无数个夜晚扎疼了他。 车子停在月色。 陈展星身上穿的还是东五山囚服,灰色的底。 他拿起车里的一件西装外套,披上去,大摇大摆进去月色。 门前的人齐齐鞠躬:“陈少先生。” 陈展星刚衔上一支烟,突然被迎面一个女人撞到,他伸手揽住对方的腰。 女人抬起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映着天花上的水晶灯,莹润明亮,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长了一张神似陆姩的脸。早听彭安说有个女人与陆姩长得相像,陈展星这时见到才知,是真的像。他拿下烟:“这位小姐,没摔着吧?” “没有。”柳枝挣脱了他的手,望着他离去。 彭安无视她。陈展星的眼神则是漠视,像是漠视一件赝品。无论是彭安或者陈展星,似乎都不可攻克。 * 站在床边的女人穿着一袭黛青色旗袍,勾勒出一具好身材。 她比陆姩丰满。但陈展星现在偏爱陆姩那样一只手就能掌控的“柔弱”。 只是这旗袍色彩与他第一次见陆姩时一样。 陈展星着迷这一件旗袍,他拉过女人。 憋得太久,他的动作格外狠戾。 陈展星突然想,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看中陆姩?如果他救下她,她就不会走上现在这条路。但,不到她露出狡诈的笑脸,他又对她没有兴趣。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一切终究是要到这一步,他才会对她上心。 陈展星点了支烟,用手梳梳头发。 女人退下。 门一关上,陈展星在昏暗的当下细细地抽烟。事后的他,满脑子想的还是陆姩的雪白。 响亮的钟声响起。 陈展星抽完了这一支烟,又回到了惬意的陈少先生。 陆姩,来日方长。 * 云门的门面高大宏伟,两扇朱木大门又厚又重。前有大院,后有小院。门窗、屏风、灯饰都还是奢华的复古风。 陈大当家虽然任法租界的官员,但其审美还是古时达官贵人那一套。 陈展星到家,脱下囚服,换上一袭长袍马褂。这才到了陈家家宴的席上。 菜上齐了,陈大当家不动筷子,无人敢动。 陈大当家:“力皓的事,我们还没有缓过来。你又进了东五山,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陈展星一哂:“我是被连累的。”至于被谁?他瞥了一眼陈力皓的母亲。 陈力皓的母亲颤了颤,她手里的瓷勺发出一记清脆声响。 陈大当家:“展星,力皓已经走了。死者为大,你要道歉。” 陈展星起立,向陈力皓的母亲鞠了一躬:“抱歉。”礼节是做足了。 陈大当家向各人扫去一眼:“吃饭吧。” 无人敢吱声。 陈大当家问:“你在东五山的游玩什么时候结束?” 陈展星:“这要听典狱长的意思。” “哦,快出来了。”陈大当家已经阻止了陈展星的延期申请。 吃完饭,陈展星回去洗了个澡,躺下休息。 这一晚的梦里,他和在东五山时没有区别。 蛇蝎美人有一张清纯可人的脸,但她有风情万种的笑。她掏出利刃,抵住他的心口。 他笑一声,以手掌抓住了刀尖。 梦境一闪,铁网突然从天而降。 北风飕飕,陆姩敞开了外套和里衣。风逮住空子向里钻。她没有穿内衣,她当然是故意的。 陈展星被铁网卡住,他喊:“陆姩。” “憋呀,憋到绝后。”她比了一个剪刀的动作。 “你除了美人计就没有好伎俩了?” 她讥嘲地说:“美人计你都受不了,哪还需要其他的。” 半夜梦醒,陈展星只觉得哪里都是空的。 想,太想了。 作者有话说: 二字男主地位从不动摇。
第20章 今日一见,还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啊。 大年初一,没有一个人闲着。除了彭安。 陈展星早上起来,去探望那位受伤的大学同学,目的地在一家私人诊所。 白大褂医生姓蓝,是留洋回来的医学生。他与金律师是高中同学,如今二人都在为云门做事。 彭安住在诊所二楼的贵宾房。 陈展星敲了敲门,再推开,闻到一阵清香酱味。 房里摆了木椅和木桌。桌子正中放了一个小小的锅。彭安刚刚倒进一壶开水,再下几片青菜。他的面前还排了几个酱料。 陈展星自顾自地到桌前坐下。 彭安调着酱料:“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大当家让我回家过年。” “出来几天?” “团圆饭已经完毕,随时能走。”陈展星脱下西装,解开衬衫的两个扣子,又挽起袖子。 彭安与他面对面:“你坐在这里跟我聊天,我都不习惯了。还是东五山适合你。” “你在这里煮菜?”锅里只有几片青菜。 “蓝医生剩下的。”雾气漫上镜片,彭安摘下眼镜,“过年了,我要吃一顿好的。” 陈展星左看看右看看:“这次遇上穷凶极恶的连环凶手,你能死里逃生,算是命大。” “托那个女人的福,自从遇到她,我就明白了乱世习武的道理,练过几招,否则我躲不过凶手的第一刀。不过,以后还是锻炼跑步比较好。” “你进云门来吧?凭你的悟性,说不定训练三个月,你就能出去当杀手了。”陈展星鼓励着,“穷凶极恶的那种。” “哦,对了,她也是连环凶手。”彭安强调说,“穷凶极恶的那种。” “她是一个美人。” 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山就是东五山。 “美人又怎样?”彭安戴上眼镜,“陈大少爷是美人,也是人渣。” 陈展星笑得迷人:“小安安,我一大早过来见你,你伤了我的心。” “去自杀,别碍着我吃东西。”彭安捞了几片菜叶。 锅里只剩水。陈展星放下了筷子:“你的伤没事了吧?” “送医及时,止住了血。当天比较惨烈,第二天转危为安。”对外的说辞,依然是昏迷不醒。 陈展星问:“你什么时候可以醒?” “我要昏迷一段时间,借此机会摆脱柳枝,我见着她就烦。另外,我有理由把我父母送出上海了。”一箭双雕,多好的事。 “原来那个女人叫柳枝?”陈展星说,“我昨天遇到他了。” “难道她转移目标到你身上了?”彭安用酱料卷着菜叶。 “什么也没发生。” “哦?” “也许,她的美人计只针对你。” “也许,她对你下不了嘴。” “比起东五山的美人儿,柳枝差得远。”陈展星前倾身子,像是要跟彭安说悄悄话,“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勾引我的时候有多卖力。” “你靠太近了。”彭安冷冷地说,“恶心。” 陈展星舒展了身子,靠向椅背:“说实话,外面很无聊,我想回东五山上工了。” “不送。” “我真走了?” “快滚。” 陈展星走了,很快又回来:“内衣送过去了吗?” “我托人去送。” “谁?” “一个信得过的人。” * 陈展星出去时。 金长明刚刚停车,他下车,毕恭毕敬:“陈先生。” “金律师这么早就过来了。” 金长明拎了一个食盒。:“彭先生有伤在身,医生叮嘱饮食要清淡,我给他送早餐。” 陈展星点点头:“金律师,过年是假期,结果出了意外,让你忙到现在。” “陈先生,这是我的份内事。”金长明把一份律师职业做成了管家。 他看着陈展星离去,上楼进去贵宾房。 彭安倒掉了锅里的凉开水。 金长明闻到一阵酱香味:“彭先生,你吃了什么?” 彭安回答:“维生素。” 金长明放下食盒:“我一早遇到张巡捕,他问起你的伤势。我和他说,你仍然昏迷。” “再过几日,我自己跟张巡捕谈。” “张巡捕说今天要去东五山。” 东五山?“东西送去巡捕房了吗?” “送过去了,前两天已经送过去。”金长明问,“陆小姐那边,如何交代?” 彭安淡淡地说:“今天,她收到张巡捕的冬衣,肯定感激涕零。我的小事,不值得她分心。”再说了,那个女人凶巴巴的,一副盼着他早逝的嫌弃样。 “张巡捕去东五山,肯定是为了案子。” “我问过了,张巡捕单身一人,他和我不一样,他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金长明不得不问一句:“难道彭先生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 彭安反问:“我要女人做什么?” 金长明恍然。是啊,彭安的生活完全不需要女人,他有钱就足够了。 * 雨夜案多了一名死者,多了一名伤者,巡捕们的压力可想而知。案发现场留下了凶手的一把凶器——锯齿镰刀。巡捕们走访调查,没能寻得这把镰刀的主人。 过年期间,面馆照常营业。 张均能和田仲来这里吃面。 老板额外给二人加了煎炸的酥脆肉丝:“面来咯,二位辛苦了。” 田仲用筷子,夹了一缕面条:“昨天副巡又开会到半夜?” “嗯,‘下一场雨,死一个人‘的童谣在大街小巷传开了。”童谣唱得越响亮,衬得巡捕越无能。 田仲:“我昨天去了报社。回家遇到点事,没回巡捕房。” “查得怎么样?” “樊胜虎的女儿名叫樊秋灵,是报社的实习记者。她因为一篇报道得罪了一个人物,自此工作不顺,十月离了职,之后报社的人再没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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