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又在厨房忙碌。 陆姩和彭安说话。 他时不时应几句。 她问:“你戴链子了多久?” “没戴多久。”撇清关系,彭安就是要撇清关系。他现在戴着这链子,仿佛他特别珍惜她的这份礼物。他低头时,眼镜滑下鼻梁。他手上全是水,一时间推不上眼镜。 陆姩注意到了,两指夹住镜框,把他的眼镜扶上去。本来这一动作停止在这里,但她又故意用手指在他的额头敲了几下,敲醒他。 指上传来不寻常的温度。 她愣一下,索性整个手掌贴上他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烫?” “烫吗?”彭安不觉得,刚刚被她踩过的腿才叫烫。 陆姩移开手。 彭安正要喘一口气。 她却踮起脚,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几乎是脸贴脸,女人的五官被放大,她眉如月,修长,恰到好处,密密一排睫毛,将眼睛勾得如一汪清泉,红唇饱满。 像是花园里绽放的红玫瑰,花期正好,鲜艳欲滴。 他只知酒精能麻醉他的神经,没想到发烧也可以,身子沉甸甸的。他要去推人,却又像抬不起手,思绪变得缓慢,慢得仿佛能将她近距离的脸烙进记忆深处。 太近了,二人的鼻尖都能碰到,他闻到的又是属于陆姩的味道。 “你发烧了,烫得吓人。”陆姩夺过他手里的碗,见他没什么反应,她拿出布,给他擦了擦手。 “那些碗……” “别洗了。” “我要去买菜。” “买什么菜,去床上躺着?”她赶着他走,“去去去。” 彭安一路被推上了床。可能是怕她又对他上下其手,他索性自己躺上去:“陆小姐,你中午想要吃什么?” 陆姩皮笑肉不笑:“你不好好休息,中午我就把你炖了来吃。” 她出去,装了一盆冷水,到楼下剪了一块花色的布,又进来了。 彭安阖了阖眼,再睁开:“陆小姐,我休息休息就好。” “闭嘴。”陆姩把花布浸入冷水里,拧干之后,折叠成方形,放到彭安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他沉默。 “问你呢。” 他望过去一眼。 “我命令你说话。” “不知道。”他闭上眼,渐渐的,思绪停滞直至睡着。 他的呼吸平稳了。 陆姩帮他摘下眼镜,发现他不止额头发烫。她摸摸他的脸,他的脖子,又去拉他的手。 他一身都在烧。 “大弱鸡。”陆姩没好气地说,手上却细心地反复地为他更换额头上的布。 彭安的眉头越来越紧,汗从皮肤里渗出来,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陆姩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眉宇拂了一下。 病着的彭安特别乖,但却是辛苦的。 他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高烧迟迟不退,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大房间的衣柜留有几件老板的衣服。 陆姩拿出一件灰色西装,以及一顶棕色礼帽。她戴上帽子,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她的眉眼。 老板不是胖身材的人,甚至有点瘦,西装外套穿在陆姩的身上有些宽,但不至于太夸张。她系上扣子,又到仓库的小房间看了看。 货物箱上堆了些灰尘。 她用手掌沾上灰尘,往自己的脸上、身上抹。她再到镜中打量自己。 灰头土脸,大概能蒙混过去。 临走前,陆姩望了一眼彭安。 他睡着了,但不安稳。 她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明知他听不见,还是凑到他耳边说:“乖,我一会就回来。” 昨天晚上,车子经过路口,陆姩注意到有一个药店招牌。她出门直奔药店。 她刻意压低嗓子说话。 老板一头忙着,头也不抬:“乜啊?” 要说在香港有什么不方便,就是陆姩不会讲粤语。老板显然不讲国语。她唯有用纸笔交流。她又问市场在哪里。 老板随手一指。 菜市场边上蹲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他们和马溜、肥强的气质很相近,比普通市民多出点仗势欺人的派头。 陆姩立即向岔路走。 她听见一个男人在喊:“喂,你!” 她脚下不停。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姩拽紧了药袋子,和一个中年女人擦肩而过。 “三位爷啊。”中年女人出口的是流利国语。 陆姩竖起了耳朵。 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同样用国语说:“这里的规矩你懂吧?在路边摆摊,在街上开店,在市场卖菜,都是要我们八风堂点头的。” “我知道。”中年女人颤着声音,“三位爷,我明天……明天一定交管理费。” “你听过吧,我们八爷前天办了一个公益活动。你们知道八爷心善,才一拖再拖,欺负我们啊。”恶势力反过来做贼喊抓贼。 中年女人:“三位爷,我今天……实在凑不够啊。” 男人:“有多少先交多少,剩下的明天一起算。在这里做生意,眼睛要放亮,识时务者为俊杰。” 中年女人:“是,谢谢三位爷教诲。” 陆姩转过路口,离开。 *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彭安醒了之后,在床上摸了一会,摸到眼镜,戴上了。 他出了房间。 想也知道电话那端是谁。 金长明说:“彭先生,陈先生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过他非常虚弱,仍然昏迷。” “医生怎么说?” “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金长明叹气,“我都不敢跟陈大当家讲。” “医生有没有评估,清醒的几率是多少?” “医生不敢讲。” 彭安有些晕沉,靠了靠墙:“你好好照顾他。另外,安排两个机灵点的人,去探一探鹰记的消息。在陈展星没有醒来之前,云门的其他行动暂停。” “是。彭先生你自己要当心。”金长明挂上电话。 彭安将要回房,察觉到不对劲。 大房间敞着门,可是里面没有动静。 他过去一看。 果然,没有人。 他又去小房间,再去敲卫生间的门:“陆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静悄悄,无回应。 他转身下楼:“陆小姐!” 楼下铺子也是空无一人。柜面摆了一匹布,以及一把剪刀。布上的花纹和刚刚搭在水盆边的那块一模一样。 他又喊:“陆姩!” 两层楼的商铺就这么点大,很明显,她不在这里。 看到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彭安有难言的烦躁。如今见不着人,他思绪翻腾。也许她觉得,他病得起不来,所以她去了菜市场…… 这样想着,他正要出去。 大门有了动静,一人开锁,推门进来,和彭安撞了个正着。 彭安:“陆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出去很危险。鹰记可能发布了你的画像或者照片,全城追击你。” 陆姩怀疑自己听错了。彭安的声音有点冷冽。在未融雪的冬季,树杈上的冰块砸下来就是这样冷。 彭安锁门,关上拉闸,问:“你有没有被人跟踪?” 她抬了抬帽子,露出一双明眸亮眼:“你凶我?” 彭安:“……” “你居然敢凶我?”她比他更凶。 只一秒,他焉了回去:“没,我没……陆小姐,外面比较危险……” “我很小心,做了乔装,就算鹰记在香港势力庞大,也不能遍布每一个角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发烧更危险。你平时就不大聪明的样子,烧过头了,把脑子烧坏就完蛋了。” 彭安:“……” 陆姩说:“我给你买了药,你吃完去休息。” “我没事,睡一觉已经——” “你再说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下你的裤子。” 彭安一抖。 她威胁说:“把你先奸后杀。” “我信,我信。”这个女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简直禽兽。
第45章 为什么硬邦邦的? 彭安又被赶去睡觉。 在此之前,他有话说:“陆小姐,这里不是上海法租界。万一你出什么事,我可能没有办法及时救你。” 云门到香港就几个月,还处于人生地不熟的阶段。 陆姩留意到他沙哑的声音:“你立即躺下,然后闭上嘴巴。” “陆小姐。” 她拍拍他的脸,两个手指夹起他脸上薄薄的肉。 彭安也有脾气了:“不要动手动脚……” “你觉得我必须躲到你们的背后才安全?要我顾及那点事,放你在这里烧成一个傻瓜?” “那不是那点事,我的病没事了。”彭安要躲,却躲不了,再躲就要撞到床头。 “退一万步讲,就算鹰记的人抓了我过去,他们不是要东西吗?还没有拿到东西之前,我能和他们周旋。” “你是姑娘家,别和那些人面对面。”不要说帮派的男人,就连普通的男人都可能见色起意。 “你担心我,不如担心一下,你这把嗓子再说废话,是不是明天就跟着废了。”她去烧了水,端着杯子进来,命令他吃药。 陆姩坐在床头守着,一直守到他睡着。 身边人越发少了,她珍惜剩下来的每一个。 * 陆姩不再出去,中午,她简单煮了一锅白粥。 逼着彭安吃了两碗,又在逼着他睡觉。 他摘了眼镜,望着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灯的轮廓:“睡不着了。” “我们来说点什么。”陆姩坐在床边。 彭安生起警惕,他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没想到她聊的竟然是正事:“我上午出去的时候,遇到有三个自称是八风堂的男人。” “他们有没有注意到你?” “我灰头土脸的,别人看不上。”陆姩问,“八风堂又是什么?” “香港的帮派大的小的,叫得上名号的有十来个。八风堂比鹰记建得晚,一直和鹰记不对付。”彭安说,“这条街是八风堂的地盘,在这里躲鹰记的人更安全。” “八风堂的头目是不是叫八爷?” “嗯,全名郑八春,在道上自称八爷。” “云门是和鹰记斗,还是跟八风堂斗?” “跟所有其他的帮派斗。没有真正的朋友,除非有利益交集的时候。” 陆姩就盼着陈展星到处树敌:“你对云门了解多少?” “知道些皮毛。”彭安立即撇清关系,“不会同流合污。” 陆姩发出一声冷笑。 彭安把被子拉到下巴:“我睡觉了。” * 陆姩沾上了货物箱的灰尘,觉得自己脏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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