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拾音:“……” “宋予白,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发动机的轰鸣声,替代了他的回应。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以及不断稀疏的建筑群,他的方向似乎是城市的边缘,但又似乎是真的在往那个进口超市的方向开。 周榕给她发消息,向她抱歉,并关心她,跟家人有没有好好沟通。 他兴许已经猜到了宋予白的身份。 裴拾音有些头疼地告诉对方,自己没事,如果他着急去医院,可以不用等她。 她回消息的过程里,宋予白全程不置一词,只是余光偶尔扫过来,脸色依旧冷得可怕。 裴拾音记忆里的宋予白向来行事从容、情绪稳定。 除了那次卞思妤买的排骨乌龙外,她从未见他有过这种难看至极的脸色。 车里的气压低到可怕。 两人谁也没说话。 僵持似乎是对彼此情绪的一场凌迟。 红灯停。 他踩下刹车。 “拾音。” 干涩的嗓音叫了她的名字。 “抱歉。” 她不搭理他,只是放下了揉手腕的手。 细看,冷白的纤腕上,有明显的掐痕。 红灯时间很长,还有倒数30秒。 他隔着座椅,伸手来,温热的掌心圈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揉,并再次道歉。 为他不知轻重的下手道歉,却不讲更具体的原因。 她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接受他的服软、示好。 然而男人掌心的温度却像是能熨帖进她的皮肤,炙烤着她的骨骼,沿着血管动脉,一寸一寸烫进她心里。 几个深呼吸之后,她从他掌心里抽回手,缓声解释说:“社长阑尾动刀已经有两天了,她说术后实在吃不惯医院里的东西,所以周榕才想借用我的厨房,替她做一顿病号餐。” “荣玺离市一医院也近,东西送过去还不会冷。” 她目视前方,平复心绪,然后,她转头,像一个知道自己即将赢得比赛的顽童,冲他微微地抬了抬下巴。 “但是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我——” 红灯骤停。 他没控制好车速,猛地踩住急刹车。 无需一心二用的场景,让他能更好地找回镇定的情绪。 宋予白一本正经:“我生气,是因为我担心你总是把那不明不白的人往——” “宋予白,你还要跟我装蒜吗?”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扭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一丝躲闪的机会。 “你生气明明是因为你在吃醋。” “你见不得我跟其他男生走得近,你见不得别人用你的东西,你见不得我在你不知道的环境里,跟其他异性独处。” “宋予白,你就是在吃醋。” 窗外晚霞如荼。 心跳在血红的倒计时里骤停。 车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明明有车身阻隔做屏障。 宋予白依旧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热血都在这场无足轻重的落雪里彻底静默、冷冻、凝结。 “其实叔叔一直是有办法,帮我解除婚约的,对吗?” “但是因为你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如此,我有所求,就会依赖叔叔。” “从那天晚上,您将我从叶兆言身边带回来的时候,您就发现了,对吗?” “但是迟迟不替我解决叶兆言,叔叔是不是想拿这个幌子,在爷爷那边挡掉我其他的桃花?” 或者,他甚至将这个作为鱼饵,吊着她。 她握着安全带的手心在出汗。 他出短差的这小半周里,她想清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毕竟,一个愚蠢的、会到处犯错的未婚夫,比那些工于心计的、会讨到我欢心的野心家,要容易对付得太多太多了,对吗?” “主动权,只会掌握在你一个人的手里,对吗?” 半年前他回国,他对付黄庭的那些手段,她也略有耳闻。 如果褪去智性恋的滤镜,她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野心家和阴谋家。 然而殊途同归,在对“叶兆言”这个人的看法上,两人似乎出奇得一致——叶兆言是个新手村的玩家,他可以做一个称职的障眼法和陪玩,但只要有机会,他就可以被随意出局。 “你故意将叶兆言出轨的证据遗漏在我家里,就是想让我看到,你有能力替我解决这件事情,这样,我就会因为对你有所求,而重新搬回来,是吗?” “所以你今天过来,原本是想对我守株待兔,然后借机拿这个筹码达成你的目的,我没说错吧?” 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大概也已经能猜到——在不惊动宋墨然的情况下,让她阳奉阴违地搬回去跟他合住。 他或许真的想跟她,暗度陈仓。 保持着最纯洁无害的叔侄关系,把控着她的社交圈,然后两个人,过一辈子。 宋予白:“拾音,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有趣的猜测?” 他神态从容,仿佛永远都是那副处惊不变的样子。 心脏好像被灌满水的气球,沉甸甸的、摇摇欲坠。 她的发现如同悬在球体上的那枚细针。 针尖微微下坠,他就会溃不成军,无所遁形。 “因为我觉得你喜欢我。” 车里的呼吸声停了下来。 车里的氛围凝滞下来。 周遭的声音安静下来。 只有少女从喉咙里逸出来的轻笑,轻柔地,像只迷人的精魅,攀在他耳畔,引诱他。 她像是不费吹灰之力,抬起手,连脚跟都不用踮,就摘到了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般,意外、开心、满足。 “你爱我。” 得出这个结论的的裴拾音坐在副驾驶位上,微笑着目视前方。 “只是你不敢说。” “……” 有巨大的水泥桥横卧在道路中央,不知不觉,他选择了一条断头路。 鹅毛大雪已经在路面积了一层薄霜。 宋予白沉静地挂挡、倒退、打方向盘。 熟练地转弯、掉头、折返,重新上正轨。 周榕已经决定自行前往医院,她已不需要去专程买那瓶鲍鱼鸡汁。 “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又笑了。 她在中控台的扶靠上开始托着下巴打量他,微微弯起的眼帘,像是很得意于自己的发现。 “不希望我搬家,隔三差五总是过来送温暖,总是千方百计想让我搬回去,不准我跟男生走得太近,就连很正常的社交,你好像都会在意。” 裴拾音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好像其实,我高中的时候,你就这样管我,其实,并不是我订婚后,对吗?” 她将一切反常串联。 高中时,她误将这一切,都以为是宋爷爷希望他如此管教。 他将她当女儿看待,所以有异性侵入女儿的领地,为了保护女儿,他理所当然要警觉。 但回忆起那次下乡采风,她被人引诱拐带,从宿舍里溜出去逛夜集的时候,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 “那个男孩子有没有牵你的手。” 他在意的,或许是,有没有人跟他一样,与她共享夜盲的秘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宋予白目不斜视,神情淡漠到,像是完全对她的说辞不为所动。 “抛开你那些有趣但不着边际的想象,我的确只是将你当亲侄女。” “是么,你敢摸着你的良心,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么?” “拾音,我在开车。” “那好,等等车到了,你再摸着良心,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这句话。” 她不依不挠。 他以沉默回应。 公寓楼下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们一来一回,像过家家一样,开了场玩笑。 窗外晚霞褪去,夜空湛黑。 路灯下,皑皑白雪纷扬而落,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尘埃落定的美。 彼此相爱是一段关系的终极。 她决定,就以前的事情,或者就截止今晚,截止这一刻—— 她彻底原谅他。 裴拾音看着他寡淡的侧脸,笃信地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的,对吧?” 说完,又忍不住好奇。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能装得这么好?” 愉悦像一口刚刚挖开的井。 清润甘甜可口的清泉,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冒。 “叔叔,如果你担心会有非议,我们两个人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只有你跟我。” “我其实并不需要婚姻的保障,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她对爱情的憧憬,并不需要一份结婚证做保障。 她已经调整了坐姿,侧身,目光炯炯看着他,志在必得。 如果得不到宋爷爷的祝福,没关系,她也不忍心他被千夫所指。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介意,只要他是真的爱她。 她愿意为这段时间的发现,冒冒失失做一次恋爱脑。 宋予白之于她,不是“鸡肋”,而是冬夜里暖暖香香的烤红薯,是炎炎烈日下冰西瓜最里面最甜的那一勺。 裴拾音忍不住开始畅想:“你愿意替我解除婚约也好,拐带我逃婚也好,我都可以,只要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 永远保持一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也可以。 只要对象是你。 “没有。” 两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宋予目视前方,紧抿的唇线,侧脸的肌肉微微抽动,像是在酝酿某种情绪,做着某种前置的准备。 “是我引诱了你吗?” “我有对你说过什么好话吗,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得误会吗?” “我记得,一直以来,我都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我们不行,也不可能,你难道忘了吗?” “……” 尊严被打碎的时候是无声的。 从宋予白说第一句开始,裴拾音的眼泪不受控地忘下掉。 哭泣似乎是本能。 她的眼睛已经不能置信般地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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