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视线很快就被汹涌而出的眼泪模糊了。 然而,她抽噎得太厉害了。 她想,她这个时候一定哭得很难看。 比18岁那年哭得还要难看。 从来没有在宋予白面前,这么难看过。 但是她现在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她喉咙酸得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做一只小刺猬,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找到他的破绽,像刚重逢的时候那样,满不在乎地告诉他无所谓,你不要自作多情。 但那一身的刺,是她养了三年才养出来的盔甲。 靠辗转反侧的思念,用温润眼泪的巢穴,才滋养出的盔甲。 宋予白牵一次她的手,带一次她回家,给她煮一碗面,缝一个布娃娃,喂几颗樱桃,她就把刺丢掉了。 她把刺丢掉了。 她没有武器。 手无寸铁,尸骨不存。 可她哭得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是能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 他不会心疼吗? 不会难过吗? 不会舍不得吗? 然而她哭的时候,他只是沉默。 安静的沉默,像放在颈上,能绞杀人的双手。 无情又冷漠。 这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硬生生往冰窖里按。 裴拾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全身都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全身都觉得难受。 开口的时候,发现自己除了浓重的鼻音外,连嗓子都是哑的。 “宋予白。” “嗯。” 她抬起眼帘。 哭得多了,打湿的睫毛一溜一溜粘着,有额外的重量。 眼眶里都是泪,逆光看车里的他,都有虚叠的重影。 她看不清他。 “你别后悔。” ——“你别后悔”,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虚无缥缈的以后,是她唯一可以对着这个遥不可及的男人,放出的、最有分量的杀手锏。 微不足道,又无人在意。 他不会因此受伤分毫,甚至还可以在心里笑话她孩子气。 宋予白别开眼看窗外,静默几秒后,平静的声线,理智到冰冷:“至少这样,以后你不会后悔。” 巨大的年龄鸿沟,他永远会比她先一步衰老。 裴拾音觉得好笑,就笑出了声。 哭哭笑笑,她自己都觉得傻透。 眼泪流进咧开的嘴里,咸涩微苦。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从始至终都看着他,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意跟自己对视的侧脸。 她从始至终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本心。 “我努力了两次,失败了两次,做了两次傻瓜,我以后,绝对不后悔。” 裴拾音用力擦了一把眼泪,生气地甩下车门离开。 耳边嘈杂的哭声消失了,连带鼻息里那股绵的、令人心醉,却令人无比伤心的甜荔香也消失了。 宋予白孤身坐在透骨寒冷的车里,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今晚,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近距离地接近这股香味。 从今往后,这股甜香,会成为他的魂牵梦绕,也会成为他的附骨之疽、求而不能。 忽然,驾驶位的车门被拉开。 甜荔香伴着风雪,再次扑面而来。 金丝边眼镜后的粉棕色瞳孔不能置信地蓦地撑圆。 宋予白忪怔地看着站在车外的仍旧满眼是泪的一张脸。 她还在哭,口鼻里呼出大口大口的白气,被风雪吹散。 在喉间跳跃的心意,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地宣泄,然而他忽然颈项一紧,领带就被人扯着往上提。 他跌跌撞撞地被她拖出了车里,后背抵上冰凉的、沾着雪尘的、微微湿润的车身,他还来不及反应,嘴唇已经重重地、用力地撞上了她的嘴唇。 毫无章法,毫无技巧的亲吻,在他唇上辗转,捻压。 一身蛮力。 她还没学会换气。 与其说是在吻他,不如说是发泄似地撕咬他。 她在报复他。 她哭得太厉害,鼻子还是堵的,亲吻他的时候也像是一场溺水的自我折磨。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终于知道要让自己放开。 然而宋予白身体的本能,几乎是在察觉到她有退意的前一秒,掌心用力地扣住她的后脑,然后—— 他重新将她压在车身上。 重重地回吻向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要挣扎,他已经提前掐住了她的颈,虎口抵住她下巴,变相抬高了她的脸,让她抵唇迎向他。 每一次留出供她喘息的短暂间隙时,心底都会有一个声音,啃咬着他每一寸筋骨,然后跟他说——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这四个字似乎有缓解镇痛的魔力。 无声落下的每一粒雪,都是一道短促的叹息。 有雪落进她因为不能置信而睁大的眼睛里。 宋予白腾出一只手,盖住她的眼睛。 而她眼中的错愕、失望、不解、震惊却开始随着流逝的时间倒带。 不断定格的画面,是她成年那天穿的吊带裙,是她抱着排球对她比的一个“耶”,是她红着脸从他手里接过的那一包卫生巾。 也是她8岁那年撞破他躲在阳台上抽烟时,叫的那一声——“哥哥”。 即使闭上眼睛,也无法将这些画面驱逐出脑海。 他忽然觉得,至少这一刻—— 用“禽兽”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居然也算是一种仁慈。
第040章 晚霞 鹅毛大的雪粒落在他挡住她双眼的手背上, 转瞬又被彼此在亲吻时呼出的紊乱鼻息所融化。 “再来一次”是一场无限循环的魔咒。 然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下,却开始有丰沛的水泽渗出。 她的脸仍被牢牢地禁锢在他身前, 仰面被动地接受他单方面的压力——用力的、缠绵的回吻。 不用去直视那双能够望进自己心底的眼睛,让宋予白能够在短暂的瞬息里,重温旧梦——忘记彼此的身份、年龄、距离、过往经历,忘记落在身上的目光、父母亲友的期盼,以及在伦理道德下难以承受的负累。 他像掩耳盗铃,又如一叶障目。 直到品尝到唇齿里生涩的铁锈腥气—— 唇瓣已被亲吻到发麻,失去知觉, 他感受不到疼。 宋予白终于克制地放开她,喘息。 抵额时, 呼吸交缠。 他垂落的眼睫下,能看到她微微张开的、柔软的唇瓣上还有鲜艳的银丝。 银丝的一端连着他。 在冬夜已经转冷的温度里,在万家灯辉的映照中,也有一种缠绵的旖旎。 像饱满丰盈的玫瑰花瓣上,沾染的那滴夜露,无声却诱人流连忘返。 她如重获新生,在桎梏中大口大口喘息, 连艳色的舌尖都在贪婪地攫取久违的氧气。 微微松开掐在她虎口上的手掌。 宋予白仍旧牢牢地捂住她的眼睛, 只能感受到他掌心有一片湿濡, 像笼罩在心房上,巨大的、绵绵的阴雨, 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在自己手背上,隔着手背,压在她的眼睛上。 理智重归, 发热的身体也跟着一寸一寸转冷。 “我们不可以。” “不能这样子。” 他想在劝慰自己,又像是在说服她。 她不应该诱惑他, 他也不应该轻易上饵。 裴拾音因为亲吻而缺氧的大脑,已经麻木的四肢因为身前巨大的热意,终于逐渐地找回了知觉。 干涸的眼泪,又再次从他掌心里流下来。 两人仍旧保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亲密到缠绵的相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的鼻尖,蹭到他脸上,根本收止不住。 “你说不可以。” 她被捂着眼睛,哽咽的声音在抽泣。 喉间像坠了一块铅,难受的酸涩,几乎让她每吐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你有本事推开我,我就相信你不可以。” 宋予白张了张唇,空白的大脑里有短暂的时间,组织不出语言。 三秒的静默后。 她于目不能视物的环境里,仰面,踮起脚。 摇摇欲坠的银丝随着再次贴近的唇齿而消融。 原本彼此生涩、禁忌的亲吻,在一来一回的练习中,已经开始熟稔。 他们熟悉对方的温度,了解另一个人呼吸换气的频率,掌握双方亲吻里的技巧。 少女柔软细腻的嘴唇,是包裹着丰沛露珠的玫瑰花瓣,唇齿之间能饱尝到她身上特有的、馥郁的水果甜香。 而男人的唇则更加温暖、循序、进度有度,能将她的呼吸彻底包裹、容纳。 ——她的勇气太过热烈,热烈到,他的回应也身不由己。 锈涩的血腥气在唇齿里弥漫。 被吮吸,被品尝,被吞咽。 被贪得无厌地一遍一遍琢磨。 他的呼吸完全被她掌握,摇摇欲坠的理智却在愈走愈近的人声里,惊如大梦初醒。 手掌从她眼帘上滑落小小一寸,有湿润的睫毛扫过他掌面下缘。 迷蒙的泪眼几乎能挡住她的视线,却依旧能看到他眼睛里挣扎地写的“不可以”。 “你说不可以。” 她闭上眼睛,盈在眼眶里的眼泪随着阖起的眼帘,无声从脸颊滚落。 手掌隔着平坦的西装裤,轻轻覆盖了上去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他有一瞬的僵硬。 柔软、纤细的手指,也无法包裹住西裤下隆起的全部。 “那你告诉,这是什么?” 他应该开口拒绝,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能明显感觉到,谎言已经无法再欲盖弥彰—— 他做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欺人欺己。 “拾音,你松手。” 额角的青筋跳得厉害,连颈项的经脉都贲紧凸起。 简短吐息的五个字里,字句都是忍耐。 人声渐远,路灯下,她耳空目明。 “你不想要吗?” “你不是想要很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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