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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顾寅今天特意亲自到场打理球馆的生意，这会儿忙完了闭馆的善后工作，他让员工们先下班，紧着打电话从附近一家熟悉的大排档叫来了一份夜宵。 大排档老板是老街坊，不仅送餐快，分量还十足，结账也都是月底一起算。顾寅一边把夜宵一一取出摆在休息区的小桌子上，一边与顾孝一闲聊道：“你们打市二中那场比赛，真有点打出了大联盟总决赛的感觉，这几天全市都掀起了打篮球的热潮，今天一天我这里就办出去了三十多张年卡。” 顾孝一要上前去帮忙。 顾寅却指了指不远处柜台下方的私人小冰箱，说道：“拿一提啤酒出来。” 顾孝一打开了私人小冰箱，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冻上了不同品牌的二十多罐啤酒。他挑了几罐大伯爱喝的啤酒，开玩笑的问道：“大伯你今晚叫我来，不会是为了让我陪你买醉吧？” 顾寅笑了两声，反问道：“怎么，陪我喝点酒难为你了吗？我这也是在帮你庆祝首次执教就打进总决赛呢。” 顾孝一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啤酒来到小桌后面坐了下来。这时，夜宵已经摆放妥当，烤肉炒菜各有好几样。他打开了一罐啤酒，给大伯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顾寅拿起酒杯与顾孝一的酒杯碰了碰，随后一饮而尽。畅快的吐出一口气后，他直接说道：“你爸明天回来。” 顾孝一刚想一口喝完啤酒，听到这句话后又放下了剩余的半杯。 “回来就回来了，他要是打算住老房子，那我就先搬去酒店吧。”他不带感情的说道。 “倒是不必，他这次回来应该是有安排住酒店。”顾寅夹起烤肉大口吃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也示意顾孝一吃东西。“这次就算你不想见他，怕是都不行了。” “怎么？他这次回来是专门来找我的？” “他被邀请担任你们这一届篮球联赛总决赛的颁奖嘉宾。” “有一套。” 顾孝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夹起了一块回锅肉塞进了嘴里。 顾寅拿过啤酒，给自己填满了一杯，自饮了一大口。 “我听说你们这一届总决赛出了冠亚军，还增设了几个个人奖项，我猜再怎么着你们烈山中学校队都会得两三个奖。”顾寅继续闲聊着。 “大伯你是在担心我们这边获奖了，我会拒绝领奖吗？”顾孝一直言道。 “那你会吗？” “孩子们要是得奖的话那是好事，应该不会有教练相关的奖项，我又不用亲自上台去，有什么好拒绝的？” “你如果还是不想见他，我肯定能理解，也肯定不会强你所难。但是，他到底是你父亲，你们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说话吧？” 顾孝一没有急着回答，他又开了一瓶啤酒，先给大伯的空杯满上，后给自己的半杯也重新倒满。他拿起酒杯，缓慢却不间断地喝完了里面的酒。 “等有些问题想明白了，大概就能说话了。”放下酒杯后，他说。 “你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大伯不急着喝酒，追问了一句。 “都有吧。” “行，那咱们不聊这个了，喝酒。” 从武州开来的高铁稳稳地停靠在了站台前，一等座车舱门打开，零零散散有乘客们陆陆续续走出。到最后，是一名拄着手杖的老人在一名中年助理的搀扶下，不疾不徐的下了车。老人满头白发，倒是梳理的很整齐，一身朴素无华，却也显得干净利落，腿脚虽然有所不便，好在精神矍铄。紧跟在老人后面的，还有一名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青年，穿过车门时需要弯腰接近四十度，任何人一眼便能识别出这应该是一名职业运动员。 站台上，早早等候了一众迎接的人群，除了市一中篮球校队主教练蒋默楠和副校长陈韵之外，更是还有市体育局的几名领导。见到老人下车后，体育局领导率先上前来握手问候。 “顾教练，许久没见啊，咱们上次见面恐怕还是十二年前吧？”体育局领导寒暄道，尽管相隔很久未见，但语气仍是十分亲切。 “沈局长，咱们可是有十三年没见了。”老人十分客气的回应道。 “这位，是工联队的程向风吧？我可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他呢。”体育局领导目光转向了靠后位置那位身材高大的青年。 “对，向风已经在工联队打了很多年首发了。”老人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向身材高大的青年，“向风，这位沈局长是我老同事了，年轻那会儿，我跟他一起训练本市的篮球队。” “沈局长你好。”程向风上前来，礼貌的跟沈局长握了握手。 “你好你好。”沈局长略显激动的说道，随即面露欣慰，“这次还真是辛苦顾教练了，能请来您出席本市高中生联赛总决赛颁奖仪式已经很难得了，没想到还能再来一位工联队职业球星，实在让我们荣幸之至啊。” “虽然我已经退休了，但在工联队还是有点关系的。”老人微微笑了笑，说道，“随州是我的家乡，能看到家乡年轻人打篮球的氛围越来越好，我也很开心。” 这时，蒋默楠走上了前来。 “老师，一路辛苦了。”她很恭敬的向老人问了好。 “默楠，怎么样，在这里一切都还适应吗？”老人向蒋默楠颔首。 “挺好的。”蒋默楠言简意赅。 “可别小看默楠，当之无愧巾帼不让须眉，以后还要请沈局长和各位领导多多关照和指点，”老人转向沈局长，颇显叮嘱的说道。 “顾教练的得意门生，哪里还需要我们指点，今后都是年轻人的世界，我们可还得向年轻人们多多学习呢。”沈局长笑着说道。 寒暄过后，老人在众人的陪同之下开始向出站口走去。 一名沈局长的同事趁着空挡插入了一嘴话：“这一届总决赛还真是热闹非凡，顾教练的公子带领的烈山中学校队击败了市二中校队，于总决赛里跟顾教练高徒蒋教练带领的市一中校队会师，这还真是本市高中生联赛赛史罕见的大事件啊。” 一旁的沈局长下意识看了老人一眼，老人面带微笑，只是谦虚的“嗯”了一声。 那位同事继续问道：“顾教练，你觉得两所学校谁更有能拿下本届冠军呢？” 老人沉吟了片刻，不动声色的说道：“比赛的事，不如问问当事人。默楠啊，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蒋默楠身上。 蒋默楠坦然自若，犹如闯荡江湖多年的剑侠，将一切都视若了然，她说道：“烈山中学能打进总决赛，过程中有不少运气的成分。说实话，我更期待能在总决赛里跟第一职高或者市二中这样的学校较量。” 这一番话没有直接回答任何问题，却十分明显展露了蒋默楠的态度——她从没将烈山中学放在眼里。周围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烈山中学现在是由顾孝一执教，即便竞技运动需要参与者保持高度自信甚至自傲，但当着顾孝一父亲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多少会有不礼貌的成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老人快意的笑了笑，点着头赞许道：“说的好。默楠啊，那我就在颁奖台上等着给市一中颁奖了，别让我等太久。” 蒋默楠自信的回答道：“放心吧，老师。” 周围众人颇为困惑，分不清顾老教练是在客套，还是认真。 全市联赛总决赛被安排在了一个周六，赛场在市体育中心篮球馆。 比赛前一天，顾孝一给所有队员放了一天假，只叮嘱了大家不要暴饮暴食，注意养精蓄锐。晚上快到十一点时，他单独来到了河滨篮球场，尽管今天是周末，河滨篮球场不太好的场地以及附近滋生而出的众多蚊虫，早早的将篮球爱好者们驱离回家。沿着小路一路走到球场门口，他看到球场上还剩下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人在练球。 这会儿球场上的灯光已经熄灭，唯有远处街灯给这里提供了微弱的照明，而球场上的那人每一个动作仍是行云流水、迅敏果决，每一球都能精准地空心入篮。 顾孝一走进球场铁门时，球场上那人正好投出了一记三分球。三分球清脆的穿过篮筐，随即向铁门这边滚弹过来。他接下篮球，在不平整的地面上拍打了几下，随后单手撑球轻轻上抛，篮球就像是一颗高射角榴弹一般从篮板后面跃过，眼看要落进篮筐，不料因为篮筐长期失修存在倾斜，最终还是让这一球弹飞了出去。 “孝一，你这是多久没打球了，这都能投丢？”球场上那人开玩笑的揶揄道。 “你可得少在这里投球，容易把手感练歪了。”顾孝一同样开玩笑的回应了一句。 他走上前，站在了对方的面前，对方正是武州工联队现役球员程向风。 程向风伸出拳头在顾孝一肩膀上击打了一下，阔别多年的昔日队友总算再次见面了。 “行啊，孝一，三年多没见了，你这转型转的很顺利啊，首次执教就带领一个民办学校打进了总决赛，等我再打几年退役了，到时候来投靠给你当助理教练好了。”程向风依然开着玩笑说道。 “瞧你说的，到时候我直接把主教练让给你，我退居二线。”顾孝一一点也不见外。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三年你都不回去看看我们，给你打电话也是爱接不接，怎么，真打算跟我们彻底划清界限吗？” “各有各忙吧，我怕影响你们比赛和训练。” “得了吧，你还是放不下当年咱们打霜星队那场比赛的事。虽然你没说，但那会儿各大媒体也没少猜测，你因为弄伤了穆扬所以一直心怀愧疚，对吧？” 顾孝一沉默了。 “也是，穆扬当时是冉冉新起的新星，本来前途无限的，结果……”程向风说到一半，留意到顾孝一表情的变化，立刻收住了言语。 “穆扬……是不是退出大联盟了？”顾孝一尝试的问道。 “名义上还没有，霜星队跟他有七年的合约，再加上大联盟的伤病保险，球队还得照顾他至少三年吧，但按照的他情况，基本上是不能再上场了。” 顾孝一再次沉默了。 “孝一，都三年多了，其实这件事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想的。你也该放下了。”等了一会儿之后，程向风开劝的说道。 “去年年初时，我去找过穆扬。但穆扬没有见我。当然，换做是我，别说见面了，恨不得杀了对方的心都有。当年他才 23 岁，正是篮球运动员最黄金的时期，结果因为那次事故，彻底断送了他的篮球生涯。这不是失去了一份工作那么简单，对于他来说，甚至可能是失去了剩余的人生。”顾孝一十分悲伤的说道。 程向风叹了一口气，身为职业运动员，他非常能体会穆扬现在的困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原本就十分崎岖，大家通过十几年不遗余力的训练，经历层层的淘汰筛选，这才有机会进入职业级别的赛事里。即便来到了这里，也需要持续不断的努力并最大化发挥个人天赋，才能从一众职业运动员里脱颖而出成为当家球星。而大部分竞技的运动员都很难迈过四十岁的坎儿，无论是伤病风险还是人体机能的下降，都限定了大家只有短短二十年的拼搏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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