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脾气很暴躁,做的事情很危险,我每天胆战心惊,心想要不做完这单就金盆洗手算了……”王翠翠良久没说话,一时间只有窗外北风的呼啸声。 “——却没想到我怀孕了。” 一次性水杯咕噜噜滚到地上。 赵予安霍然站起:“是不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六岁的样子?” 王翠翠满脸惊讶:“你见过他?” 她冲上前紧紧抓住赵予安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了女孩的手臂:“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我三年都没见过他了!” 她状若疯癫,十指变成鸡爪,赵予安吃痛,用力地推开她。 王翠翠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我三年都没见过他,他把儿子从我手上抢走了……” 那个小男孩,本性不坏。赵予安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不报警呢!” “对啊姐,你为什么不报警?”王华华也有同样的疑问:“包括这次,你也不让我报警!” 王翠翠站起来,笑的很苦涩:“因为我做错了事。”她没说什么事,只是温柔地问赵予安:“小车他还好吗?” 小车应该就是那男孩的名字。赵予安想了想,如实说道:“他很不好,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说他打碎了妈妈给她的八音盒,哭的很伤心。” 王翠翠浑身一震。 赵予安闭上眼:“他跟着那男人,以后走的是没命的路。” 张恺要给她打毒针,那小孩还替她挡了一下。 王翠翠咬着牙,半晌没说话。 再睁眼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三年前,我害了一个人。” “陈文强?”陆赢川看了一眼赵予安,压低了声音。 王翠翠点点头,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是的,张恺让我去钓一个叫陈文强的男人,否则我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儿子。我照做了,让那男人背上巨万赌债,然后拍拍屁股走了个干净。” “事成之后,张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把嘴闭紧。我后来听说那男人家里亲戚出事了,我不知道这和张恺有没有关系,警察又会不会追查到我这里。 “害怕极了,躲到了这个小县城开店。” 王翠翠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 说的是,一老一少住上下楼,楼破,隔音不好。老的心脏不好,怕响声,每次都要听到楼上的年轻人两只靴子都落地,知道楼上再不会有杂七杂八的动静了,他才能安心睡下。 后来有一天,他等啊等,就是没等到另一只靴子声落地。 老人从此不敢睡觉。 而她,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又何尝不是如此? “华华,去报警吧。”王翠翠冲妹妹笑了笑,“我的儿子已经被带走了。希望你的女儿能救回来。” 王华华没想到一回来,相聚就要变成离别,脸上神色灰败。 王翠翠又看向失魂落魄的赵予安,心里已猜到几分,王翠翠在她面前跪下,重重磕头:“妹子,对不起!你救了我妹妹,我……对不起!” 赵予安避开她,把脸深深埋进手里,滚烫的热泪颗颗落下。 什么样的仇恨,要织一张这么大的网,只为一步步将她的双亲置于死地? * 王翠翠于次日清早被警察带走。 走之前,她请求陆赢川给自己拍了张照片,留给儿子小车。 冰冷的镣铐戴上了手腕,王翠翠在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下上了警车,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时隔三年多,她终于听到了另一只靴子落地的声音。 王翠翠终于敢睡觉了。
第34章 相拥 小郑警官满三十九岁这年, 浓密头发已白了一半。 每当被同僚调侃太拼命,他都嘻嘻哈哈以一句“我为什么正值壮年白了头, 因为我打小就是少白头”搪塞过去。 他平日爱开玩笑,但做事严谨靠谱,负责审理王翠翠诈骗一案。但根据她提供的张恺的信息,案件的走向却越来越扑朔迷离。 最后还是一陆姓男子将平村的往事道来,小郑顺藤摸瓜调查下去,竟意外牵扯出一起二十一年前的案件。 那起案件的负责人叫王铁豪,已风尘仆仆赶来, 全力配合这一次的调查。 他对于小郑而言,还有另一个身份——他刚入行时的师傅。 “所以, 张恺——如今已改名换姓叫文彬,根据王翠翠的口供,这个人极其危险和偏执,他坚信哥哥张甲是冤枉的?这成了他复仇最强烈的动机?”小郑翻着厚厚的笔录,皱眉问道。 王铁豪摇了摇头,那颗头剃的短短的,就跟人一样又硬又倔:“张甲并不冤枉, 你没有亲眼见过当年那个被绑架虐待的孩子, 才五岁, 被他用保鲜膜一层层套着,窒息到昏厥过去, 又反反复复被冷水活活泼醒……” 王铁豪说到这里,一向镇定的面容裂开道道缝隙。 黑暗狭小的仓库,充满恶臭的血腥味的墙壁, 形容可怖的孩子……无论多少次回忆起来,都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 “师傅, 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怎么过去了这么久,那件事还记得这么清?”小郑知道王铁豪的坚强老道,有些不解。 “小郑啊,那场面让人想忘记,都难……” 王铁豪压下那种令人不适的恶心感,尽力保持波澜不惊的语调。他不是没见过残尸碎肉,臭肉来蝇,但那孩子被救出来时,周身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七天七夜,那孩子被折磨的九根肋骨骨折,左大腿被扎入5厘米钢针三枚,骨盆多处骨折,身上更是多处被刮胡刀割下的伤口,层层叠叠……” 赵卫国是率先第一个闯进去的,那孩子像被献祭一样,被无数黑色胶带黏在墙壁上,无数血珠顺着胶带滴滴答答留下来,已经深深地勒进了皮肉。 空气中的腥臭味道令人作呕。 他和赵卫国甚至不敢轻易动他一下,那孩子与其说是活人,倒不如说更像是还有微弱脉搏的尸体。而任何轻举妄动的触碰都可能造成即刻的死亡。 炎热的夏季,孩童幼小身躯上的可怖伤口已经腐烂,无数绿头苍蝇在贪婪的吸血,他们驱赶着那群苍蝇,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七天,那孩子靠什么维持生命?”小郑看到师傅的反应,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据赵甲口供,他将那孩子亲手养大的三花猫,每天当着他的面割下一块,慢慢烤熟,再强迫他吃下去。” “那孩子……没有疯掉吧?”小郑想象着那个画面,悚然而惊:“他、他如今还活着吗?” 王铁豪将右手放在有关平山的笔录上,声音如苍劲老松: “那孩子还活着,这些事情就是他查出来的。” “——他叫陆赢川。” *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定县矮矮的房顶上,跌落在满是尘土、菜叶、纸屑的街道上,溅起一朵朵尘土之花。一阵风刮来,朦胧的雨丝化作肉眼可见的白雾,斜斜从街道的一头吹到另一头。 风雨飘摇的小摊上,已过饭点。客人寥寥。 店家吆喝一声,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最远处那张桌子上。 赵予安木木的坐在红色的塑料凳子上,望着面上漂浮的碧绿葱花出神儿。 汤是熬了很久的牛骨汤,扑鼻的香气浸透了海碗的边沿。 冷的雨,热的面,气氛烘托至此,怎么都应该食指大动。 胃里发出饥饿的声音,头脑里思绪万千,她丝毫没有进食的欲望。但还是打算勉强自己吃点,谁料刚掰开一次性筷子,筷子就被人轻轻抽走了。 那人一声不吭坐到她对面,将筷子上的木刺刮干净递给她,后也向店家要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面。 赵予安没吭声,低头刚要夹面,整碗面又被端走了。 她夹了个空,刚想摔筷子开骂,就看到一碗同样的面被搁下,唯一的区别是上面没有漂浮恼人的葱花。 陆赢川已在埋头吃面。微卷的鬓发有几绺湿了,软软地贴在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赵予安的骂声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又默默咽了回去,索性也低头吃面。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直到赵予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一会儿……” “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俱是一愣。 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赵予安没看他,只盯着对面灭了灯的发廊道:“你先说。” “你听说了吧,你爸妈的死,和我有关。”陆赢川没看她,声音平静阐述道: “——或者说,是我害死了他们,也不为过。” 陆赢川望向茫茫大雨,侧颜线条硬朗如北方的黑山白水,低垂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就像是在说“雨下的更大了”一样笃定自然。 赵予安看着陆赢川,莫名想起矗立在悬崖边上挺拔刚毅的松枝,傲然不屈。 它没被恶劣疾风摧毁,却硬生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压折了脊梁。 “——陆赢川,抬起头来。” 她望着他,眼里迸发出雪亮的光。 他置若罔闻。 “我让你抬起头来!” 赵予安提高了音量,见他依然沉浸在思绪中,再也忍无可忍,操起桌上的水就朝着他的脸上泼了过去。 已经冷了的凉白开湿哒哒的从男子脸上滑落,那张容颜被灌洗了一般莹润皎洁,眉睫更黑,薄唇更红。 一次性杯子被她捏扁后铿锵一扔,掷地有声。 陆赢川缓缓转过头,水珠在他下巴汇聚,他擦都没擦一下。 只是有些愕然的看向她。 赵予安绕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斥道: “什么叫你害死了他们?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他略微涣散的目光一点点凝聚。 “当时确实是我爸率先冲进去救了你,但他的职责是什么?是警察!他在做他的分内之事、职责之事,而你当时只是一个深受其害的孩子,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真的气坏了,说到最后甚至破了音。 他愣住,她的回答每一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陆赢川,你为这个自责,把本不属于你的痛苦强加在自己身上,你脑子有病吧!” “一个人走在街上,被楼上高空抛物的人活活砸死了,不去指责、揪出楼上高空抛物的凶手,而是反过来指责自己不该走在街上?天底下没有这样的混账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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