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父母早亡,受尽冷眼,她家中只有一个早早辍学进城打工的姐姐, 姐姐自食其力,用双手供出一个大学生, 却被村里人嚼舌根,说她赚的是不干净的钱。 她恨,这份恨意支撑着她在无数个日夜里奋笔疾书,换来如今的扬眉吐气。 她王华华有出息了,马上就可以逃离这里。 同村的小叶羡慕极了,她曾经是村里最出风头的女孩子,但现在所有人议论的主角却是王华华。 小叶来道贺的时候, 王华华没理会她的殷勤, 她记得曾经冷嘲热讽的人群里也有这么一张墙头草的脸, 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小叶却腆着脸告诉她,邻村大姐有门路, 能让她开学前赚点外快,还能包吃包住,免费在城里住上两个月。 毕竟是同村人, 王华华不疑有他,下午就坐上了那辆捎她过去的面包车。 却没想到一觉醒来, 生活变成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 - 晚上七点,刘家母子相继出门,家中只留王华华一人做饭。 窗户后面,她木然地用满是冻疮的手搅拌着一锅热气腾腾的大碴子粥。 下身痒的出气,还有怪味,她难受的撇着脚蹭着。 远处,不知看到了什么,赵予安忽地攥紧了陆赢川的手臂。 他吃痛的看向她,只感到一阵疾风拂过,赵予安已如同一个小陀螺一样嗖地窜过去了。 那扇木门很破,所以赵予安冲进屋子时,王华华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勺子掉在地上。 她满脸惊恐,鼻涕和眼泪都冻在脸上,眼泪在斑驳青紫的面颊上冲出两道沟壑。 “王华华,你别怕,”赵予安喘息道,觉得冷气都钻进了肺里:“……我们明天带你和小琴走。” 女人愣住,看了看她,又看向门缝外远远站着的陆赢川。 他冲她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慢慢溢出泪水,先是下巴开始颤抖,然后那颤抖蔓延到整个身子上。 赵予安一点一点靠近她,像靠近一只警惕的猫,不动声色从她手里夺过一样东西: “作为交换,你把这个送给我。” * 雪又开始下了。 冰冷刺骨的北风,吹得人脸疼。 陆赢川摘下自己的围巾,在赵予安脖子绕了几圈。 她觉得太亲密了,挣了挣,还是没逃过围巾加身的命运。 “跟她都说好了?”他问。 “嗯。” 赵予安点点头,经过垃圾堆时,顺手把手里的那包老鼠药给扔了。 然而没走两步,她又屁颠屁颠捡了回来:“罪过罪过,要是被冬天觅食的流浪猫狗吃了,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陆赢川的视线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停留了一刹,又转移到她身后渐渐暗下的暮色。北方的天地一片苍茫。 “回去收拾吧,明天会是一场硬仗。” 赵予安看了看他,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把话憋回了嘴里。 “你想说什么?”陆赢川很敏锐。 “会不会,我们会很顺利,你所说的那些最糟糕的可能性,一个都不会发生?”她咬着唇道。 “我当然希望如此。”陆赢川看着她泛红的鼻尖,缓缓道:“但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予安不置可否,两个人行走在雪地里,留下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 都没打伞,雪花落在黑发上,落了白白一层。 雪踩在脚下,声音簌簌的。 赵予安心情稍霁,伸出手指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手掌心中慢慢融化。 * 次日凌晨四点。 天黑的像一整块浓郁的墨水,只有地面上、房屋上、树枝上的白雪映照出那一点儿亮堂。 一辆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 飘摇路牌下,歪七倒八的棚屋后面。女人拉着小女孩的手,提着一个不起眼的蛇皮袋子,正焦急不安的等待着。 车停下,赵予安摇下车窗,低声对她们道:“快上来。” 王华华拉着刘小琴的手跑过来。 也就是这时,村里响起一声尖利的鸣笛声。 现在是凌晨四点啊! 赵予安捂紧了嘴巴,冷意从她的脚底窜上来,她僵硬的看向陆赢川,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像是生化危机。 先是刘铁和刘老太,从山路上愤怒的吼叫着跑来。 接着,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村民。 平日里憨厚老实的村民,此时像脱掉了面具一样,他们满脸愤怒和敌意,龟裂的手紧握着农具,那农具毫不客气的砸在车子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刺耳声音。 王华华拼命将刘小琴塞进车子里,自己也哆哆嗦嗦的钻了进去,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力气大的车窗子都在震。 “快走!” 赵予安从没有听过这么绝望的声音。 陆赢川沉着的启动车子,从密密麻麻的村民中穿行。 但是没有用,他们用身体堵着车子,用棍棒、锄头、扫帚在击打着窗子。 一扇窗子打碎了,刘小琴被刘老太枯瘦的鸡爪似的双手紧紧抓住,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 碎玻璃划伤了小女孩的身体,那些人浑然不顾,陆赢川却不敢继续开了。 他在脚下拨弄着什么。 王华华尖叫一声,想扑过去夺回女孩,却见更多双手组成巨大有序的力量,她根本不敌。 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小琴被夺走。 小丫头不会说话,双臂直直地伸向母亲,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车内突然涌起一阵白烟,刺鼻的味道让围堵的村民忽地散开。 “着火了?是着火了吗?” “爆炸了,大家小心!” “退开退开!” “好大的烟雾!” 那个率先出声的人,赫然是李有民。 他像模像样的混在人群中,用大烟嗓制造着恐慌,挤开了人流,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陆赢川一脚油门,车子终于开了出去。 人渐渐稀少,道路越来越宽阔,车子一路疾驰而去。 车后座上,王华华掩面而泣,发出阵阵哀嚎,不住的往后看。 那群村民还在追着,有些追不动了,在捏着膝盖喘着粗气。 刘铁怒骂着,将一个锄头砸了过来,没砸中。 王华华心知肚明,如果执意要带走刘小琴,这趟出逃只怕三个人一个都走不掉。 她知道,但不意味着她不难过。孩子两年前一场高烧后就不会说话了,却极其懂事,母女两之间有独特的默契,她只要一个眼神,刘小琴就心领神会。 赵予安听不下去了,再听她也要哭了。 她的手上还紧紧捏着一大包大白兔,原本想给刘小琴一个惊喜。 现在怎么看,那包糖都透着苦。 “警察一定会救她出来的,但首先,你自己要撑下去。”陆赢川对陌生人一向寡言,看了一眼后视镜后他选择开口。 他弯下身,将座位下点燃的烟饼扔出窗外。 车窗降下,浓雾渐渐散去。 王华华点点头,打起精神接过赵予安递来的一颗糖,剥开塞到嘴里。 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 * 傍晚六点,车子渐渐停下。 陆赢川叫醒了熟睡中的两个女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公厕。 这地方委实阴森,但无奈一路上憋得实在难受。 所以赵予安带着王华华,奋不顾身的去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将模糊的照片与周围对比。 ……所以这里,才是要找的平村吗? 坪村和平村,只是一字之差,却相隔数百公里,几座大山。 公厕隔了一条河的对面,是一处烧的焦黑的房子。 风水上讲,这样的房子是断断不能住人的。 断壁残垣,屋前杂草茂盛,屋内隐蔽处是随处可见的陈旧大便的味道,显然这里成了另一种意义的公厕。 一个背着背篓的老头经过,在屋子前顿了顿,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钱,烧了。 他佝偻着背,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被一个风霜清奇的男子叫住。 王华华去洗手间弄了很久。 说是洗手间,其实就是一个大坑,蚊蝇遍布,恶臭扑鼻。 赵予安鼻子堵的难受,她叮嘱了王华华一声,就先回到了车子旁边。 却没看到陆赢川,给他打电话,也没信号。 她心头一紧,小时候父亲给自己讲过的聊斋怎么说的来着,那些年轻貌美的男人,在荒山野岭里,被千年老妖精瞅上,直接扑上去压在身下,百般羞辱,从此一蹶不振沦为禁脔。 她打了个哆嗦,四下张望,终于在河边看到了陆赢川。 赵予安缓步走过来时,陆赢川对她比了个嘘声。 老人晃着稀疏花白的脑袋,用变了调的声音,讲述着这桩烧黑房子的来历。 这个男人叫小帅,那么女人叫小美。 某音所有恐怖电影解说的开场,似乎都是这么一句。 赵予安看着那撞房子,越看心里越发毛,她压着内心的恐惧,勉强听了个囫囵。 这里曾住着一家四口,男的叫张甲,爹妈早早死了,拉扯着一个弟弟长大。男人身材矮小,长得其貌不扬,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村里人都嫌弃他穷,还带着个拖油瓶般的幼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也是这男人运气好,一天和弟弟捕鱼时,在河边捞起了一个脚抽筋落水的姑娘。那姑娘也是个不被看重的人,小时候得过病,生了一脸麻子,姑娘看着飘走的衣服,心疼的大哭,男人偷偷把钱塞在她手里,让她免去了一顿责骂。 两人都是苦命人,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一来二去便成了家,谁也不嫌弃谁,日子虽苦,但乐在其中。 慢慢的,幼弟也长大了,长得人高马大,却性子暴戾,总爱闯祸,哥哥的话都不管用,只有性格温柔的嫂子能管住他。 因为弟弟四处闯祸,逼得男人只得到处赚钱,只要能赚钱,啥事儿都愿意干,多危险的偏门他也愿意捞。而最艰难的时候,姑娘也怀孕了,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在这个家徒四壁的家里却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贫如洗的家里时刻提醒着男人,这个家是多么风雨飘摇,毫无保障。男人咬咬牙,去冒险接了个大活儿,却因为没文化,不知道那活儿背后是多么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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