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心中那块漂浮不定的大石终于沉甸甸砸落在地。 那几道伤口很深,看着都疼,被缝合的很齐整, 像三条狰狞丑陋的黑色蜈蚣。医生换好药, 用纱布擦干缝合处渗出的血迹, 最后一圈一圈缠好绷带。 又跟陆赢川叮嘱了几句,就带着推着小车的护士走了。 对贸然出现的女孩见怪不怪。 病房里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们。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强烈的纷扰着赵予安,让她有种小时候生病去医院, 被告知要打屁股针,心里一万只蚂蚁爬过的焦灼难忍感。 陆赢川的脊背宽阔, 肌肉线条紧实漂亮,却伤痕累累。 他浑不在意,展臂拿过床沿上搭着的衣服,慢慢穿上。他没穿病号服,穿的是自己的衬衣,动作幅度稍微大了点,血迹就再一次渗透了绷带。 “我没事儿的,安安。”他见她半天没有说话,以为她被伤口吓到,遂回头安慰道。 这一回头不要紧,他看到赵予安竟然在笑。 她的脸上布满笑意,一丝悲伤也无。 他怔住。 “陆赢川,你还活着呢?” 赵予安笑吟吟地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捏着他的下巴仔细打量。 瘦了点,显得轮廓更深,棱角更分明。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脸上有红肿和擦伤,淡化了男人周身的冷厉,无端显出几分脆弱。 赵予安笑着,眼圈却慢慢红了,她抡圆了胳膊,忽然给了他一记半轻不重的耳光! “你他妈有病吧陆赢川?你不要命了吗?” “差一点,我真的以为……真的以为……” 她所有积压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眼泪是倒灌进喉咙的。 他救人没错,但他不该冒着那么大的生命危险,想都不想的冲过去,他是把自己的命视为草芥吗? 陆赢川摸摸脸,其实不疼。 赵予安打的看似用力,其实用的是空掌,招呼到脸上已经卸去了大部分力道。 他被她打的头偏向一侧,内心有七分诧异、三分愠怒,而所有情绪在看到她神色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绵绵无尽地心疼。 赵予安跌坐在邻床上,她没说话,捂紧的指缝里却有泪水蜿蜒流下。 陆赢川迟疑着坐到她身侧,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把手放在她脑袋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对不起,安安。” “对不起对不起!你能不能换个说法?” “我……” “陆赢川,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三个字,可这短短几天,你要不要数数你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句?” “我知道你嘴严,你不想说的,就算有人拿着电锯逼你,你都不会吐露一个字,所以你看上次我问原因了吗?因为我知道问了也没什么用!你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要硬,还要固执。” “但我请你、我求你,别他妈再跟我说对不起了行吗?” “……行。” “那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骗我?” “……” “你说啊!” “……” “算了,我不逼你了。”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她深感疲惫,打算起身离开。 却被男人拉住了袖子,他密密的长睫在轻颤:“谢谢你关心我,安安。” 赵予安想扯出袖子,陆赢川却拉的很紧,她觉得他有病,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沉默不语,黑漆漆的眼里空空荡荡,黑漆漆的瞳仁里只有她。 “陆赢川,”她认真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相信你。” 他看向她的眸轻轻一颤。 她继续说。 “我那么相信你不会骗我,为此我问了不止一次。” “但你宁可对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对我有所保留。” “这就说明,其实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也许你有苦衷,但这都不是欺骗的理由。” 她要走,却被拉住袖子。 * 走廊上,辰山眼睁睁看着赵予安进了病房,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被沈老一把拉到了角落。 “小辰山,你就别去凑热闹了。”沈老揉了把老脸,拽着他就走:“你也去处理一下你胳膊上的伤口。 辰山瞅了瞅小臂上的显眼擦伤,很man的比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这点小伤,一会儿就长好了,我身体倍棒儿!” “是吗?” 一道凉凉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辰山瑟缩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回头—— 一个保养得益,拎着鳄鱼包的贵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辰山脸垮了:“妈——” 何青五十岁了,看上去还跟三十岁的人一样。她头发盘的一丝不苟,一根白发都无,周身有一种不容侵犯的贵气和养尊处优。 只有眼神,温婉细眉下是与之相反的苍老严厉:“别叫我妈,你这手臂是怎么弄得?” 黄克华笑呵呵地站在她身侧,他曾是辰山父亲的下属,曾是。现在已是一方巨头健乐药业的老总,中等身材,喜穿布鞋,待人八面玲珑,但却是白辰山平生最讨厌之人。 “怎么不叫人?”何青冷漠地上下审视儿子,她没有忽略辰山看到黄克华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而牛不喝水强按头是她平生最喜欢做的事之一。 “黄叔。”辰山不想和何青硬刚,他咬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真希望世界在这一刻天塌地陷。 “哎!山山又长高了,更像个真正的男人汉了。”黄克华哈哈一笑,熟稔地和何青对视一眼。 辰山恶寒,在心里默数一二三,还是没忍住开口:“我高没高我不知道,但我确实用不着增高鞋垫——尤其是还塞布鞋里那种特制的。” 他阴阳谁一目了然。黄克华十多年前只是他父亲工地上的一个愣头青,却心机颇深,傍上了父亲这条大船,然后见风使舵,又傍上了何青,他其貌不扬却深谙女人心理,发迹后一改之前作风,变成爱穿布鞋爱喝茶懂养生的装逼犯。 辰山看到这个穿着布鞋装大佬还要往里塞增高鞋垫的装逼男就烦。 尤其是这男的每次和何青一起出现,简直是烦上加烦。 “妈,您要是没事,我和沈老就先走了。”他话说的客气,神色却疏离,主动拉着沈老就要撤。 却拉不动。 “……沈爷爷?”他没见过沈老脸上出现过这种奇异的神色,诧异道。 “小辰山,你去帮我打瓶水,要热的。”沈居正递给他一个保温杯。 “可这杯子……”明明是满的啊。辰山晃了晃,看了看沈老的神色,果断把后半截话咽进肚子,听话的走了。 沈老看着何青,颤抖道:“你是不是……” 何青冷冷地瞥了一眼白发苍苍的老头,居高临下道:“我们认识吗?” 她一抬左手,黄克华毕恭毕敬的搀上她,沈居正这才发现她的左脚有点瘸,只是隐藏在做工精良的及踝半裙下,看不明显。 任青很高傲,她的步子依然走的很优雅、很快。 千种疑问顿时堵在喉头。 沈老望着她的背影低低叫了声:“小青……” 女人没有回头。 * 病房里。 赵予安等了等,看他木头人一样不说一个字,终于耐心耗尽。 她用力抽出袖子,却在下一秒被他抓住,跌入他怀里。 赵予安猝不及防:“……你要做什么?” 陆赢川埋首于她发间,好似情人的呢喃,却用只有她和他能听见的音量道:“别说话,有人进来了,不是普通人。” 有人进来了,却悄无声息。 赵予安果然不再挣扎。 陆赢川将赵予安护在里侧,他不动声色的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做好备战准备,但慢了,还是慢了。 一柄冰冷的金属器械,穿过床帘,悄无声息的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第39章 承认 赵予安终于看清了张恺的长相。 在被绑架的三天两夜里, 她被蒙住了眼睛,只能听见那梦魇一般嘶哑雄浑的男音。 张恺长得不凶恶, 相反,他长得很普通,稀松平常的就像路边随随便便抓来的一个路人。只有眼神,锐利狠戾的眼神,像一把粘着碎肉血渣的钢刀。 “小车在哪里?”他危险的眯起眼睛,鼻翼微张。 “跑掉了。”陆赢川很冷静,左手贴着赵予安的腰伸进枕头下方, 悄无声息地摁下了一个按钮:“只有你一个人来的吗?你背后的人摆了你一道。既然如此,何须为他卖命?” 警察也不是吃素的, 早已有所准备。 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能孤身一人闯进来。 张恺用枪身拍着陆赢川的脸,厉声道:“老实点!问你什么答什么!” “他确实不在我们手里。” 这并不是张恺想听到的答案,他几乎是一瞬间猩红了眼睛:“那你就必须死。” 陆赢川听出了端倪:“有人要让我死?” 张恺厌恶的看了一眼他和赵予安,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只要他活命。” 这等于变相告诉他们,他已经是背后之人的弃子,那人以小车的性命要挟, 逼藏匿的很好的张恺不得不现身除掉陆赢川, 拼个玉石俱焚。 “吧嗒”一声, 子弹上膛。 赵予安心胆俱裂: “你有没有良心?他昨晚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儿子啊!” 张恺昨晚也在人流中,自是看到了那一幕。小车心眼多, 趁他不注意偷偷尾随他钻进了后车厢,而他心里烦闷,竟没有察觉到。 他越想越气, 粗糙的大手狠狠扼住女孩的喉咙,陆赢川想阻止, 却被枪逼得不敢轻举妄动。张恺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在赵予安身上烧出窟窿眼来:“那种不听话的孩子,还不如死了干净!” 张恺放开赵予安,她艰难的捂着颈部喘息:“你这个疯子……” 一想到赵卫国和陈文华是被这样的疯子害死,她就恨不得在他身上捅上个百八十刀! 张恺接收到她的恨意,心中快意、升腾:“失去亲人的感觉很糟吧?相信你早就体会到了,这都是你父亲当年造下的孽!” 警察们破门而入,严阵以待,持枪齐齐指向张恺。 小郑警官沉声道:“张恺,收手吧,你哥哥的死和赵警官无关,害了他的另有其人。” “我他妈能信你们?” 陆赢川握住抵在额头的抢,突然开口:“那作为当事人的我呢?” “赵甲在折磨我的时候,手一直在抖,他不停跟我说对不起。”陆赢川平淡陈述:“你也是弃子,不妨想想弃子的下场。事到如今,为什么还不供出那个把你当弃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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