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安不明就里,但见他是少见的郑重,依言照搬。辰山像憋着一股劲儿,把自己带到这里后就倒下了。她直到今日看到新闻,才知道申城的几家大企业皆被爆出丑闻,整个申城局势要大变天,不法分子就连警局都安插了眼线。 空气里潮得厉害,墙壁上沁着细小的水珠。她心里烦躁,又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那种无力感就像一颗怎么也捏不碎的鸡蛋,她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却被黑暗的浪潮裹挟前进,这让她愤怒却无计可施。 辰山烧已经退了,但咳嗽的厉害,在单人床上裹成一条虚弱的蚕宝宝。套房客厅里,存粮所剩无几,她决定趁着傍晚夜色遮掩,出门采购一下。 * 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在窗沿上,辰山猛然惊醒。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摸上胸口,感受那里不正常的温度,而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明显触感和别的纽扣不太一样。 他大骇,起身扯下扣子狠狠在地上踩碎,扣子表面裂开,露出金属的内部零件。 ——是定位装置。 “赵予安?” 黑暗中,没人回答。 “赵予安!!” 他飞也似的爬起来。 小朴超市。 赵予安拎着一大袋子吃的,拒绝了超市老板送货上门的提议,她一手撑着伞,一手吃力的提着,红色塑料袋在手掌勒出深深红色。 父母的死、张恺、被绑架、陆赢川、失踪、健乐药业、辰山…… 越是不想去想,纷扰越是钻入脑海,激的她两侧太阳穴突突的疼。 漆黑小巷两边都是扒了一半的废墟,暗处传来几声犬吠。赵予安加快了步子。 口哨声是突然响起的。 细细的,诡异的,是首变了调的《好运来》,在冷雨暗夜里不但不喜庆,反而瘆人的慌。 赵予安下意识回头。 背后什么都没有,只有荒芜的草尖在微微晃动。 但一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枪声是在背后响起的,却没有击中她,而是在辰山肩膀上擦出一道血痕。少年喘着粗气找了一圈,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他踉踉跄跄和那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厉声道:“快走!” 红色塑料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赵予安想去帮辰山,却见他双目血红,拳拳到肉打向那戴着鸭舌帽的黑衣少女,那少女头发剃的很短,闪躲动作利落,一记横扫将辰山干翻在地,她手里有枪,却不对辰山,而是直直锁定她。 “我让你快走!”辰山扯住女人的腿,一口咬了上去,少女痛呼一声,辰山死死抱住她的脚,她手里的枪不慎滚落。 辰山腿一蹬,将枪踢进一处没盖好的井盖中。 少女怒极,一脚横扫狠辣地将他踹翻,又拔出靴子里的短刀,向赵予安奔去。 赵予安跌跌撞撞往前跑去,正前方,一辆黑色轿车正发狠似的向她疾驰而来—— 惨白的灯光里,是何青冷然肃杀的脸。 路是窄路,她进退维谷。 一只手猛地将她拉进一扇门里。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后方的车斜斜的扎进废墟中。 赵予安的背后是薄薄的、破损的木板,眼前是断壁残垣,生锈的铁架被垒在残缺的墙角。男子用身体护住她,右手按在她后脑,眼睛却透过木板破损处盯着外面。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温热干净的呼吸,和消瘦的惊人的身躯。消失了将近五个月的人再一次出现,她却比自己想象中更镇定。 只有腔子里的那颗心,那颗与主人沉静面目截然不同的心,膨胀尖叫的快要裂开了。 是做梦?还是现实? 死死咬紧牙关,直到舌尖尝到腥甜,她才确定了眼前是现实。 门被一脚踹开。 一柄小巧的银色手|枪,被何青稳稳握着,对准了他们二人。 “你是不该出生的,”何青面色惨白,她没有化妆,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我当时为什么会留下你的命?” “你是真正的灾祸,我们苦心孤诣多年的心血、伟业,全被你毁了。” 远处,警笛声此起彼伏,暗红色的车流越来越近。 辰山躺在地上,脸肿如猪头,体力不支,还在强撑着爬起来。 何青举枪的手在颤抖。 远处的少女走来,她隔着木门,看了眼手表,把刀插回靴子,木然对何青道:“何小姐,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没时间了,黄总让我再问您一次,您还是不愿意离开吗?” 何青笑了,那个笑容瘆着灰蒙蒙的冷,她的声音喑哑难听。 “你告诉他——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输给这小子,输给何纪州,我认了。至于那亡命天涯的日子,我何青不过。” 她扬扬下巴,那是骨子里的矜傲。 那少女脸上闪过一丝费解,木然地点点头,灵巧地钻入废楼之中,几下便没了踪迹。 何青缓缓扣动扳机—— “妈!”辰山的呼喊撕心裂肺,他满身污泥,拖着双腿哀求道:“你放了他们吧!” “你给我闭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握枪的手颤了颤,何青霍然回头,咬牙一字一字道,“要是你哥哥还活着的话……” 语罢,恨意再次袭来,那握枪的手又稳稳指向陆赢川。 陆赢川将赵予安护在身后,把她遮的严严实实。 他余光不经意的扫了眼对面。 王铁豪和另一个警官到了,他们下了警察,对何青说了半晌,无非是劝她放下枪之类的话,但无论多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何青都无动于衷。 “让我试试,我是她的父亲。”沈居正颤颤巍巍拨开人群,看到这一幕,身子颤了颤:“——放下枪,小青,你不能一错再错……” “放下枪?”何青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沈居正,她瞥了一眼旁边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平淡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的儿子,我的父亲,也都背弃了我。” “我找了你和你母亲很多年,很多年……” “说谎。” 她对着面前年轻的男女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隐藏在对面暗处的狙击手接到了指令,一枪射穿了她的右手。 翡翠镯子碎成无数片。 鲜血飞溅,她射偏了。 何青痛的面目扭曲,不知是为那戴了几十年的镯子,还是为自己被贯穿的手腕。 疼痛,让她更为冷静的迅速抽出怀里的左手,在自己被飞扑上来的警察制服前,对着陆赢川和赵予安连开数枪—— 她是个冷静的疯子。 从小时候开始,她一旦决定做的事情,就绝不会失手。 ——却震惊的看着挡在那二人面前,缓缓倒下的老人。 他望着她,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哀伤、沉痛、懊恼、后悔、绝望……还有心疼。 子弹在老人胸口迸发出朵朵血花,空气中弥漫腥甜的铁锈味。 两股血迹,从她指尖滴落,从高处流向低洼处,最终汇聚在一起。 “沈爷爷!” “沈老!!!” 老人沉重地倒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从他口中涌出。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你……” 与此同时,何青被两个警察迅速制服。 她冷静的面具裂开了缝隙,被架去警车的路上,忍不住回头看向血泊中的沈居正。 又对上辰山不可置信的眼神。 赵予安手脚并用,爬到了沈老身边,她徒劳的用手堵着老人胸口上的血窟窿: “沈老,你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老人生命的最后一秒,还在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只是那细微的动作已经要了他全部力气。 “对不起……你们要好好的。”他涣散的目光从她脸上不舍的移走,又望向辰山。 “沈爷爷,你不会有事的……”辰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他涕泗横流,泪水在花猫一样脏污的脸上冲出痕迹,胸口剧烈起伏。 “小……辰山,你愿意叫我一声外公吗?”老人每吃力地说一个字,血就汩汩的从他胸口流出。 “外公!外公!” 沈居正笑了,眼皮慢慢合上。 他粗糙宽厚的大手,在赵予安掌心一点点冰冷。 这双小时候抱过她,手把手教过她剪纸,在她痛苦的时候安慰她、在她绝望的时候陪伴她的老人——她称之为爷爷的人。 他死了。 赵予安内心深处极为重要的角落,在这一刻。 天塌地陷。
第46章 碰瓷 生于苏杭, 葬于北邙。 这是沈老生前,对他们科插打诨多次的笑言。 也是他最真实的心愿。 ——既然生时抱憾错过, 就让他在死后能安眠于她长大的故乡。 赵予安和辰山,按照沈老生前的愿望,将他葬在洛邑的北邙山。 沈老没有办葬礼,他们知道老人一生喜静,不喜欢那些东西。 赵予安将各式各样的帽子轻轻堆砌在老人的碑前。 “这个可不能忘了,沈爷爷。”她身影单薄,紧闭的眼睫像脆弱的蝶翼, 在轻轻颤动,粗糙的手指温柔地抚过那顶沈居正最爱戴的红色毛线帽。 照片上, 老人慈眉善目,冲他们和蔼的笑。 辰山狠狠的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他想把手放在她肩头,却又有所顾忌地缩回手。两人是共同去火花老人的,他留了一部分沈居正的骨灰,决定将之制成钻石项链。 祖孙二人相认即是诀别,生前相伴的时光也变成了永恒的回忆。 他很遗憾, 他也知道沈老也遗憾, 所以固执地想留住点什么。 北邙山坐拥黄河, 三水环绕,风景宜人。 两人心中苦涩, 俱无心欣赏,放下花束后,踩着地上的落叶树枝, 走了很久才到山脚。 不期然看到了门口的男子。 辰山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陆赢川,长大仿佛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何青入狱后, 他也知道了七七八八的事情,上一辈的恩怨太复杂,他不愿意去背负上那些枷锁,却也再无可能心无芥蒂的叫他一声“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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