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沮丧或者难过,他只是问我为什么拒绝他。 我回答因为跟他不熟。 男孩很好奇,问我都没相处怎么会熟。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在这所学校我不熟的人太多,跟我熟的人大多了解我一般不怎么跟人熟。 因为不想欺骗一个陌生人,所以我如实跟他说我其实不怎么跟不熟的人熟,然后就回去拍照去了。 这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拍照时我妈十分好奇问我那个男孩单独把我叫走都说了些什么。 我把他跟我告白的事原原本本诉了我妈。 我妈一贯秉持着艺术家开明且敏感的思想,她问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拒绝了那个男孩。 我那时对喜欢这两个字感触不深,仅仅止步于浅显易懂的字面意思,喜欢也仅仅止步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任何我可能感兴趣的事物。 当我妈产生了我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所以才拒绝那个男孩的告白这样的误解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否决了。 但是否决之后,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 要说不算家人以外还有喜欢的人,那么顾余生大概就是当时唯一我喜欢的毫无保留的独一个。 顾余生很特别,虽然或许仅仅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一个。 我第一次见到顾余生那时他四岁,会主动拉着我的手甜甜的叫一声然然姐姐。 我其实一心盼着自己有个妹妹,认清现实后觉得有个弟弟也没什么不好。 小时候的顾余生酷爱甜食,却常常因为甜食导致牙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原本以为他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吃甜食很正常,直到很久之后听了这样的一个小故事。 顾余生的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常年与各种调理的中药为伴,中药有多苦人尽皆知,所以在她喝药的时候,顾叔叔每次都会事先准备完全不重样的一颗糖放在旁边。 虽然顾余生并不是调皮捣蛋的性格,但小孩子难免对许多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心,而好奇心验证的方法,就是能动嘴绝对不动手。 好奇心产生的结果就是顾余生吃到了一颗糖,并获得了顾叔叔给予的一个深刻反省自己的机会,不是反省自己该不该吃那颗糖,而是反省该不该随便把自己认知外的东西放进嘴里。 反省这个行为对一个三岁多点的小孩来说等同于罚站,小小的顾余生糊了一脸的眼泪,哭着说:“妈妈对不起,妈妈喝很苦的药,余生把妈妈的糖糖吃了…” 显而易见的反省错了方向。 然后顾阿姨只好把他揽在怀里安慰他:“没事,余生吃了糖也会变的甜甜的,妈妈看着余生就不觉得药苦了。” 顾叔叔作为严父,自然对眼泪攻势免疫极高:“爸爸跟你说,这不是一颗糖的问题。” “这次就算了吧。” 防不住技能点全点在了对顾余生眼泪免疫,其他一概成了软肋。 “余生还小,以后再慢慢教他吧。”然后顾阿姨对不停抹眼泪的顾余生说:“妈妈告诉余生一个小秘密,其实妈妈一点也不喜欢吃糖,那现在余生帮妈妈吃了,妈妈看着余生就会觉得很甜,这样余生可是帮妈妈解决了一件大事。” 虽然三岁理解不了太深的问题,但是从那以后,顾余生似乎就变得很爱吃甜食了。 在听到这个小故事的时候,我跟顾余生已经在国外待了有三年左右,饮食习惯多少也随着改变了一些,一直想着如果等到合适的机会,绝对要亲自问问他本人当时的想法。 于是等着等着,这个疑问我自己也就等忘了。 我想一个人如果能遗忘自己想遗忘的,那他应该会很幸福,但遗憾的是我们许多人都不是那个人。 似乎就应该是这样,贯穿人生难免少不了遗憾和困难,顺应困难而上的叫作成功,在困难里倒下的随波逐流,哪怕前面一片漆黑。 我曾经在黑暗里随波逐流了那么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束光找到了我,直到我抓住了那束光。。 虽然过程中磕磕碰碰,但是至今为止,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顾余生说过他不喜欢咖啡的味道,那时候是我们两个独自在国外生活的第五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极度生气,甚至气到自己的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我那时确实被他的神情吓到了,想着万一真的气个好歹出来,那我就该在脖子上挂个千古罪人的牌子,然后再到家长面前负荆请罪都不能抵消我的罪过。 为免我的脖子承受它原本不该承受的重量,以及完全可以避免发生的罪过,我只好跟顾余生商量我会尽量减少喝咖啡的次数。 结果可想而知,顾余生完全没打算给我任何商量的余地。 说真的,我当时觉得有点为难了。 其实也并不是非要咖啡不可,我试过很多不让自己睡着又能保持清醒的方法,唯独这个简单有效且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我那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只是需要一点能够适应闭上眼不管是脑子里还是梦里,总是出现让人恐惧的一幕场景的时间。 就像一般人在面对自己的恐惧时,最本能的反应从来都不会是迎面而上。 逃避或许没用,但短时间里确实是个好方法。 所以那时候不止一次,我很后悔没能狠下决心让他们把顾余生接回国,当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已经到了第三天的时候,这个想法尤其强烈。 我想顾余生如果不在门口一遍一遍的叫我,那我完全可以当做他不存在,我知道他能给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吃的,也应当会很好的照顾自己。 顾余生很乖,答应了我不会乱跑,所以其他的我并不需要太担心他。 我蜷缩在一点光线都照不进去的黑暗里,不发出一点声音,幻想自己也一样的不存在。 但这基本不太可能行得通,顾余生在那三天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我的房间门外叫我,起初我会回应他一声说我不舒服,让他自己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后来他来叫我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不怎么回应他了。 因为我从里面锁了房门,所以并不担心顾余生能推门进来,也并不用担心他会看到一个长期因为失眠而精神颓败的人是什么样子。 我那时唯一怕的,就是自己会吓到他。 直到我不清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终于饿晕过去的时候,恍惚里像是听到了窗帘拉开的声音,我不大能确认却自己是不是饿过头出现了幻觉。 然后顾余生的声音十分清晰的在我耳边响起,我才循着声音睁开眼睛。 原本被我合的严严实实的窗帘确实打开了,窗外阳光正好,穿透了玻璃投射进来。 而顾余生整个落在绚烂的阳光里,独自熠熠生辉。 我注视着那片光亮,仿佛很轻易就在阳光里捕捉到了那束光。 然后我跟随着那束光,从密不透风的黑暗里挣扎出来。 顾余生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问我:“然然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简直哭的要多凄凄惨惨戚戚,就有多凄凄惨惨戚戚,委屈的好半天才哽咽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如果然然说不想看见我了,那我以后再也不见然然了好不好,然然不要再把自己关起来了。” 我听到他说的那句话,突如其来的莫名心惊肉跳。 没有过任何一分一秒,甚至是一瞬间的念头,我会想着自己某一天永远不想再见到顾余生。 这种情况除非我们一开始根本就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人,或者我们因为某种不可抗力不再认识彼此,否则永远不可能发生。 所以为了不让顾余生胡思乱想,从那之后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而他也再也没有提起我是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这句话。 除了我开始尝试依靠咖啡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以及我发现顾余生居然会开锁这门“手艺”外,一切如常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没过多久,我开始发觉一杯两杯的份量已经不足以让我长时间都能保持清醒,于是三杯四杯进而三倍四倍的开始对咖啡产生了某种依赖心里。 直到某一天顾余生似乎察觉了什么,起初他虽然劝我,却从没有阻止过我。 他会生气,完全是因为在看到堆积如山的咖啡包装的时候,我跟他说:“我其实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跟你聊天...” “我说不好。”顾余生气到极点,抬着头眼神不屈不折的跟我对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味道!”气急了转身不再看着我:“我不喜欢。” 回想起来,因为我们的年龄相差六岁,他那时似乎还不到拔高的年纪,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应当是没我高的。 现在想到这,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眼看到顾余生熟睡的脸近在咫尺。 借着窗外的光线,明目张胆盯着这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在心里描摹许久,最终还是忍住了不良居心,然后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罪过罪过。” 就像许多年前毕业典礼上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事后我认真剖析了喜欢这个情感,而不是单纯把它当做一个词语去理解。 剖析到最后惊觉自己不喜欢其他异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更喜欢顾余生时,整个人仿佛站在滚雷里结结实实被劈了个透彻。 自我反省很久之后,面对反省结果仍然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 虽然发觉了自己喜欢顾余生这个事实,但是短时间里我却并没有跟任何人坦白的打算。 不确定是我对短时间的观念出了什么偏差,因为就在两年后,顾余生先一步突然就告白了。 至今让我猜不透的是,顾余生是在什么时候发觉自己的喜欢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那种喜欢,又是什么原因非要选在自己生日当天说出来。 我十分好奇。
第63章 第二天早上,我们约好了要在维克先生家里见面。 虽然我确实知道演出这件事,也私心借着演出的名义跟贺太太见了面,但是实际根本不怎么了解这次整个巡回演出的章程。 因为起初这个章程我是不怎么需要去了解的,如果不是原本确定要去的琳达突然有事,在时间方面产生了冲突,所以这个机会大概率是跟我没什么缘分的,可见缘分这事实在难以捉摸。 我跟顾余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好在路边遇到维克先生的夫人在跟一辆银色轿车里的人告别。 “谢谢洛医生,我们会多加注意安吉尔的情况,路上注意安全。” 这么看来,今天安吉尔也在,我似乎有三年多没见过他了。 “林,小男孩。”维克夫人跟我们打招呼:“快来快来,今天你们来的最早。” 从前周末的时候我到维克先生家来练琴,偶尔顾余生也跟过来几回,所以维克先生一家对顾余生也不算是陌生,不过难得的是她还一如既往的称呼顾余生为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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