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梦,余威尚在,室内的冷空气开的再如何凉快, 也抹不掉温佳妮脸上的热度。 其实…… 也不仅是余威尚在的原因, 还有,梦中十七岁的少女,用自己稚气、冲动的欲/望,去梦中幻想身体里的爱情—— 在高中的生理课上, 对着桌肚里的一本书, 生理构造,她研究过好久。 完全不能搞懂,在爱情里为何要两具身体行使亲密之事, 她以为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够。 曾经不知羞耻的梦中幻想, 现实中十七岁的少女自然是写进了日记中, 愚蠢至极,似乎想以此证明她那时候的爱情是真的,不是一场梦。 而这,赵嘉原一定是有看过的。 就好像,她偷偷做成年人的事情,被纯洁小孩抓住了,呆愣着,脑袋发胀,脸色通红。 温佳妮把脸埋进臂弯里,好把涌到脸上的粉红色羞耻藏起来,只露着一双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敏之的头像下面,隔着几个人,是赵嘉原的头像。那不知是哪里拍的建筑灯,当做了头像,赛博朋克感十足。 想象中的赵嘉原,和现实里的赵嘉原,完全不一样。 结果当然是告诉敏之,她不能确定,也许他很忙,不会有时间。 敏之说,没关系,下次约嘛,是个人总会有时间的。 实际上,这位表弟很有空—— 当天晚上,赵嘉原拎着食盒出现在酒店。此时,温佳妮心里还在尴尬着,小混蛋已经自觉进入房间,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还拎着食盒在她面前显摆了一下,像要献宝邀功一样。 温佳妮想笑,却尴尬地笑不出来。 也只有她一个人尴尬罢了。 “打电话给你,关机,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她在床上找到手机,拿去充电,“没电关机了。” 这里明明是她暂时住的地方,他却出入得很自然,好像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收拾玻璃桌上的纸笔也很是顺手。 温佳妮扑过去,胡乱收拾一通。 白纸上写着的是她暑期的计划,还有从同学那里要到的手机号码,准备联系工作来着,他就出现了,谁来得及收拾呀。 她瞪了赵嘉原一眼,“你不要动我东西。” “我什么都没看到。”赵嘉原放下食盒,喊她坐下来吃饭。 食盒看起来很精致,不像是餐馆里的。温佳妮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看着他,“你不用……”这样关照我。 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赵嘉原说:“你打算在这里待两个月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里拿出餐点,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是浙菜,很家常:白米饭、南瓜汤、凤梨蟹柳、云耳西芹炒肉片。 好巧,全是她的口味。 温佳妮目光停在看起来很鲜美的南瓜汤上,猝不及防地,被他拽着坐上椅子。她这才看向他,“干嘛呀……” 赵嘉原递上筷子,“应该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吧?” “你怎么知道?” 赵嘉原往旁边靠了靠,胳膊肘压住桌面,托腮望着她,“不知道,只是大概猜的,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你吃的大多数是这一类。” 回忆起家中餐桌上的事情,那感觉是很糟糕的,仿佛叫人平白无端地生生咽下了不喜欢吃的东西。 大家庭的餐桌,安静的时候很安静的,可吵起来也是能要人命的。 他皱起眉,“猜你喜欢吃什么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情。” 温佳妮尝了口南瓜汤,“什么?” “我讨厌小孩。”他拧着眉,很认真地说,“非常讨厌。” 温佳妮笑了起来,“为什么?你在家里,不是跟小妹很亲近吗?” “但多数小孩,没小妹那么乖,很讨厌。”而讨厌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赵嘉原想起来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那大概是佳妮表姐刚上大一的时候,亲戚家来的小孩子冒冒失失地,碰坏了她的东西,她却说不得,反倒让亲戚更欺负着她了。 温佳妮不置可否,指着南瓜汤,说这个味道不错。 赵嘉原看她喝到满足的模样,笑了一声,又板起脸来,催着她:“嗳,别光吃,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放下勺子,温佳妮看他,心想,果真和梦里的赵嘉原不一样。 迟疑片刻,她说:“反正,反正不想回家。” 赵嘉原靠住椅子,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既然不想回家,那也不能一直住酒店。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住的地方?” “不要,不用你帮忙!” 见温佳妮拒绝得这么厉害,赵嘉原心里不大舒服,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懂得克制。 在温佳妮不在的一段时间里,不知不觉地,赵嘉原开始观察温佳妮会喜欢的那一款男人,斯斯文文的男人,普遍有共同的特点,脾性温和——至少在旁人眼里,表现出来的模样,是很温和的。 然后是穿搭风格,以大方简洁、舒服干净为主。这一点,赵嘉原尤为不懂,他自己穿得难道不够舒服干净? 郑书文回回来温家时,大多数是衬衫西裤,或是休闲装,颜色很单调。单调而平庸,实在搞不懂温佳妮为何喜欢这类的男人! 越观察越发觉得郑书文太能装了。 可是呢,又不能否认,郑书文的确是温佳妮喜欢的那一款,哪怕那张脸是不及他好看的,可好看不能怎么样。 并不能让一个高中男生拥有成年男人身上的气质。 更不能让温佳妮用欢喜的、真诚的、渴盼的眼神望着他。只望着他,而不是郑书文。 时间与经历赋予了一个成年男人该有的儒雅稳重,要似陈年老酒,经得起时间沉淀,不然怎会有好魅力呢。 而这,赵嘉原赶不及。 他赶不及郑书文那个年纪拥有的东西。 “不想回家,那你怎么打算的呢?”赵嘉原轻声问着。 温佳妮看了他一眼,是不大想跟他说的,低头去专注碗里的饭米粒。 “你不想回家,我也不想回家,你不必担心我会跟家里人说什么。”赵嘉原说话的声音离得她很近,她一下子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撞进他眼睛里。 她的烦恼,被一眼看穿。 他淡淡笑着。 两个人一起坐着,只有她在吃饭。于是,她有理由地撇过脸,目光重新落在南瓜汤上面,“你吃过了吗?” “嗯。” 单调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远一些了。他坐回去了。可他人到底还是留在这房间里的。 幸好,南瓜汤的味道是很香的,她也就不大记得刚刚赵嘉原身上的清淡香气了。 不是香水,是很纯粹的经过清洗后的芳香。 纯粹地,令她很短暂、很短暂地想起郑书文身上的自然香气,那也是这般纯粹着的。 到头来,她仍然没有告诉赵嘉原。 赵嘉原也不勉强,拎着饭盒,准备走了,快要到门口时,他听到后面的一声“谢谢”。轻语软调,教他听不出来一点客气生分的意思,心里舒服了。 他折回去,来到温佳妮身前,“还是我来找住的地方,好么?要是我妈发现你在这边没人照顾,叫爷爷知道的话,会叫你回去的。你想那样回去吗?” 温佳妮不说话。 他靠近了一些,声音低低地,仿佛要诱惑她答应似的,“表姐,我有不守信用过么,你在这边做什么,我不会跟家里人说的。” 温佳妮抬起头,赵嘉原也就很直接地望着她。因为刚喝过饮料,嘴唇尚有水渍,滋润着,唇瓣微微翕动,就有一种无辜的诱惑性,一双眼睛也总是水汪汪地看着人,也是很无辜地—— 一下子反过来了,由她这样无辜地诱惑着本就有什么想法的人。 赵嘉原想挪开眼睛,却怎么都挪不走,只晓得这样看着她,只想这样看着她。 她眼睫动了一下,半信半疑,“真的?你不会跟你妈妈说吗?” “我跟她有什么好说的。谁都不会说。” 当真的要与她的眼睛对视上,他又能忙忙地挪开眼睛了,心里头却是慌慌地跳着,跳得十分厉害。 “我又不是什么大嘴巴的人,你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 守信用这一点,温佳妮还是蛮相信赵嘉原的。 她想了想,微微笑着,“其实,我也不太能确定什么打算,我对这儿不是很熟,完全是抱着尝试的心态跟敏之跑到这边来的。” 赵嘉原认真听着,“……那你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 “挺好的。” 她放松下来,忍不住想继续说着,大概是因为赵嘉原把日记一事保密得非常严密,她愿意相信他。 “我,我想离开温家。”终于能对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佳妮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抬起脸来,望着赵嘉原,再次说:“我想离开家,我不想回去,一点都不想回去。” 赵嘉原怔了怔,不觉地伸出手去勾住她的手指,没有得到拒绝,得寸进尺,把她的整只手握住了,然后怂恿她坚持本就很脆弱的决心,“那就不要回去了。” 她刚倾诉完就有点后悔了,忙说:“我跟你说了,你回去不许跟家里人打小报告。” “表姐,你应该这么说,‘你不许跟家里人打小报告,不然我……’,威胁人要威胁出点东西来。”赵嘉原笑出声,“你怎么还学不会威胁人呢。” “谁像你?坏起来无人能及你。” 赵嘉原低下头去看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在他的手里,佳妮表姐的手显得纤细、又很小,他只需一手就能裹住她的手。 怎么会这么小呢,真巧,小得刚刚好,刚适合他的手。 “表姐,你可以相信我,可以依赖我一点。”他轻轻说着,声音离她的脸颊很近。 温佳妮静住了,低着头,缩着肩膀,慢慢地往后躲着。 其实赵嘉原话一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后悔说,是觉得也许说得太早了。 这时候的他,有什么能力可以给她依赖的呢? 真是太笨了。 温佳妮什么话也说不上来,鬼使神差地,竟由着他握着她的手。
第26章 26 “后来呢?”谢敏之倒了一杯清酒, 放到温佳妮面前。 还是先前来过的那一家位置偏僻的料理店,这次坐镇的是敏之的母亲。她还是那样的热情,亲自准备了一顿精致的晚餐。 因为是周末的晚上, 店内客人算多, 好在大家都自觉保持低声细语, 就不那么吵了,饮食氛围很是和谐。 对敏之的发问,温佳妮想了想那一天晚上后来的事情—— 赵嘉原握着她的手, 迟迟没有松开。 他的手很大,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的, 他的手指轻压着她的掌心,她保持沉默的时候,他就会轻轻地挠一下,像小孩子挠痒的把戏,直到她抬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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