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佳妮头也不回:“哦,刚刚不小心犯糊涂了。” 赵嘉原立马接上:“不糊涂,哪糊涂了,简直聪明死了。” 房子一百多平,只有两个人住在一块儿,所以要换的东西也就不多。一台新洗衣机,一套置于客厅的沙发、矮几,另一套沙发则置于卧房,搭配一盏适合晚间阅读的落地灯,还有成套的窗帘,家里现在用的已经很旧了,掉色不好看,需要换掉;再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需用品。 选购灯具的时候,温佳妮想起留在英国那边公寓的东西。虽说那些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但都是在那边生活积累下来的,尤其是那些书跟那台要坏不坏的唱片机,伴随着生活点滴记忆,都蛮珍贵的。 她想着,应该找时间整理那边的东西了。 这么一想,她已十分确定,决定留下,不打算再回英国那边了,待下次朋友再来问,她会明确拒绝朋友的工作邀约。 正想着,她看到赵嘉原把主意打到她不怎么喜欢的灯饰上,过去打断他的选择,小声说:“那个灯罩颜色太花了。” 赵嘉原却说那灯罩上面的碎花像她某一件裙子上的碎花。 经他这么一说,那件裙子她应该不会再穿了。拉着他走开,“我们先看沙发。” 跟着售货员试坐沙发,坐过去一看标签价,温佳妮心里顿时一紧,靠近赵嘉原,背对着售货员,很小声地说:“我们挑别的吧。” 赵嘉原不解,“不是喜欢这个吗?” 温佳妮摇摇头,刚想说话的时候,售货员小姐到前面来了,她只得贴到赵嘉原耳边,用手遮掩着说:“只是一个沙发就要好几万,太贵了。” 赵嘉原歪着脑袋看她,表情很有意思,学着她,也用手遮掩着嘴,对她说:“你买那支笔送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很贵?” 她的金钱观没有赵嘉原那么豪气,自然而然,一支笔的价格超过千元她都认为很贵很贵,只是要送的对象是赵嘉原……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它了,觉得很适合你。” 赵嘉原嘴角挂起笑意,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下,“那现在也不要想那么多,好么?” 选定沙发,赵嘉原想起来什么,把沙发旁边一整套家具都定下,这让跟在一旁的售货员小姐眼睛一亮。 但很扫兴,温佳妮阻止赵嘉原,“不要乱买,这些都不在我们的购物计划中。”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你说过很多话。” 赵嘉原坐到椅子上,抬抬下巴,餐厅家具一整套都是圆角的。他都已经给出很明显的提醒了,温佳妮还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刚想拿出来讨好某人的心意一下子熄了火,赵嘉原不快地说:“我说过,以后家里的家具全买圆角的,免得你磕到这儿那儿的——你不记得了?”说到后面,再不高兴,他还是有点期待她能明白。 温佳妮“啊”了一声,终于想起来,是那天晚上,她偷偷跑出家见他,膝盖不小心磕到椅子角,当时可疼了,然后他那么一说。 很意外,她没有想到赵嘉原会这样细心,又说到做到。 “想起来了?”赵嘉原哼了声,有点得意,想要炫耀出来,“这些可早就在我的计划里了。” 男人的可爱有点孩子气,想要讨好谁的心意明明白白地表露着。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隐藏心意,还恨不得表露出来给她看,好得到她的夸奖与喜爱。 这是赵嘉原独有的魅力。 不可否认,对这样的赵嘉原,此刻,温佳妮心动不已,她稍稍偏过脸看向别处,抿了下嘴唇,想要忍住笑意的,却不小心笑出声来。 赵嘉原眉头一皱,“很好笑吗?” “抱歉。”温佳妮用手半掩着脸,笑眼弯弯,看着他,“你现在太可爱了。” 明明是真情实感地夸他,“可爱”并非贬义,他却不高兴了,脸色很臭。他拉近温佳妮,悄声说公众场合不要随便夸男人可爱,这种话私底下夸夸就成了,让别人听到,他多没面子啊。 温佳妮忍住笑,点头附和,是是是。 可一转身,赵嘉原笑容满面。 离开这里,前往下一家家居店,温佳妮想买一些花瓶回去,放些花好点缀下客厅。正打算问赵嘉原的意见,出了这家店门,迎面竟遇上二姑父梁显。 二姑父身边跟着一位穿着吊带裙的女士。她香肩窄窄,身段纤秀,乌发及腰,只佩戴项链、手表,没有过多装饰,是位漂亮女郎。 他们手牵手而来,逛家居商场,两人刚刚还是一副很亲昵的姿态,现在迎面遇到温佳妮,梁显立时松开女伴的手。 见此,温佳妮马上明白了,那位漂亮女郎正是二姑父的外遇对象,亦是二姑姑性情大变的原因。 她听佳淇提起过,据说对方是京都某大学的学生,年轻漂亮,不然二姑父不可能老往京都那边跑。 现在见到本人,的确很有资本。 赵嘉原也看到他们,神情微变,第一反应是去看温佳妮。温佳妮转过身,对他说:“我们到别的地方去逛吧。” 谁想那位漂亮女郎认识赵嘉原,看到他很是意外,待走近了才百分百确认,“好巧呀,赵先生,你也来买家具吗?”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温佳妮背对着他们,无处可躲的是,赵嘉原往前站了站,把她挡到身后去,礼貌性地回应了几句话。 女郎一双漂亮的眼睛望向赵嘉原身后,微笑着问:“是女朋友吗?”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梁显低声责怪女伴,人家私事乱问什么。 女伴不以为忤,笑着手只是问问,因为很少见到赵先生会主动带女孩出现。跟在赵先生身边的许美琪小姐,已婚人士,只是助理。她这个下属对身负诸多传闻的老板难免有一点点好奇心,尤其是在老板的感情方面。 赵嘉原瞥了眼身后的佳妮,她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到她的脸。他神情复杂,想了想,把快到嘴边的“嗯,是女朋友”改成:“还在追求中。” 女郎诧异,继而笑着说:“原来赵先生也会追求女孩子的呀。” 当着二姑父的面,温佳妮什么都做不来。 要她完全有勇气坦荡地面对,很难,而这一点赵嘉原也很清楚,他不强求,只是难免会有那么点小失落。他以为时至今日,现在的佳妮会大方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回头一想,他们的关系不需要向谁承认,他们的关系他们自己清楚就很足够了。 梁显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侄女跟名义上的姨侄,他没说什么话,可一双眼睛把什么话都跟这位姨侄说明白了,各自都有把柄,心知肚明。 女郎对他们的关系一无所知,她热情邀请赵先生与他正在追求的小姐今晚一起用餐。 温佳妮想要赵嘉原拒绝邀请,拽了拽他的衣服。赵嘉原心领神会,趁梁显他们走到前面去,低头凑到她耳边,小声告诉她:“不去的话,你二姑父会认为我们不给他面子。” 虽然各自都有把柄,可把柄抓不牢,嘴门就不够紧,什么都能添油加醋一番,这便是梁显默许女伴擅自做主邀请他们一起用餐的原因。 温佳妮心有顾虑,“可是……” “别怕。”赵嘉原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有我在。” 由梁显的女伴做主,餐厅订在西城区。一家泰餐厅,室内环境优雅,室外夜景热闹,烟火气息浓重,重要的是不必等位。 在侍生上菜之前闲谈了几句,温佳妮这才知道对方的名字:苏杭。光听名字就知道对方是哪里人了,人如其名,很有江南女孩的水灵。聊几句,了解到苏杭在这边念书,毕业后留在这里工作——在赵嘉原所在的公司。 苏杭说:“还是要谢谢赵先生帮忙,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找到工作。” 温佳妮微垂眼帘,捏着面前的高脚杯,没有作声。 什么“帮忙”,大概是因为二姑父吧。 待苏杭问起佳妮跟赵先生是怎么认识的,梁显明显不悦,频频打断。苏杭脸色讪讪,不再多问。 到底年纪小,跟梁显这样的已婚人士且很有经验、手段的男人在一起,苏杭很被动。 不过具体怎样,温佳妮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里不大舒服。 她不知道苏杭是否知道梁显是已婚人士,也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这些都不该是她关心的。 举起酒杯,闻着甜酒的香气,没有什么胃口,连品尝喜欢的甜酒都没有欲望。一口未沾,意兴阑珊,放下酒杯,温佳妮稍稍转头,望向窗外,人来人往,街景热闹。 这一刻,桌下,赵嘉原忽然握住她的手。 当着二姑父的面,彼此都很克制,并排坐在一块儿都很少去看对方,没有任何视线交流。虽然二姑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温佳妮很清楚,她太清楚了,经过那件“丑事”,温家那一大家子的人用怎样的眼神看待她,二姑父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比家里那些人要坏一点——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挂着无害的笑容,纯看戏。比起家人的责怪、怒骂,像二姑父这种看戏的眼神,更让她浑身不适。 这时候,侍生送菜上来,苏杭说:“这家的清蒸柠檬鲜鲑鱼味道很不错。” 桌下,他们松开手。 也许是给足了面子,二姑父不再有所顾忌,他与苏杭恢复平时的相处姿态,完全不似在家中那副冷漠模样,搞得他们像是一对新婚夫妻。 这一顿晚餐,温佳妮食不知味,旁座的赵嘉原与梁显载笑载言,态度自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虚伪客套已经成为赵嘉原为人处世的基本功。以前,赵嘉原还不屑与奸诈虚伪的大人们为伍,并坚定地认为他自己不会成为那样的大人,但成长的结果与想法好像总是两回事。 温佳妮透过高脚杯,在冒着气泡的甜酒中,看着赵嘉原放在餐桌上的手。等那只手放到桌下时,她旁若无人地握住了那只手。 赵嘉原意外极了,怔怔不动,不及片刻,转过脸来看了眼佳妮,又马上转回去。他有些激动地喝了点酒。掌心泛热,心里头也跟着热起来。过后,梁显说了什么话他也没听清楚,只是很乐意地接过梁显倒过来的酒,在淡淡的酒精中,快快乐乐地意外着、又茫然着。 至晚餐结束,他们的关系都没有被戳穿。 在这里,梁显不是温佳妮的二姑父,他只是梁显,是已婚男士,却更是苏杭眼中大方富有且英俊的男人;而温佳妮与赵嘉原也不是什么姐弟关系,并未违背人伦道德,他们只是正在恋爱的年轻男女。 温和的灯光,美味的晚餐,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了。 晚上八点钟,他们分别离开。 赵嘉原喝的酒不算多,意识还算清醒,温佳妮还是坚决不允许他开车,板着一张脸教训他,眉头皱起,露出一道“川”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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