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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佳妮看一眼佳淇，知道她什么意思，心中立即决定下来，说：“我要画廊，其余的就请大伯父帮忙看着安排。这样，佳淇, 你觉得呢？” 佳淇笑了, 她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画廊是亏本生意，大概正因为这项亏本，所以谁也没对佳妮佳淇姐妹俩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不好听的话全落在小姑姑那一头去了，谁也没想到, 老爷子还会惦念着赵嘉原, 遗嘱上竟提到这个白眼狼，而教家里人更惊讶的是，小叔受益最大——因为是最小的儿子, 且一事无成, 老人便担心他更多, 留给他的遗产便很丰厚。 至于其他人，他们不像小儿子是废物，已有家庭，事业有成，故此，留给他们的谈不上多丰厚。 但，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紧要的是，不论做什么，最后仍是自己靠自己。一笔遗产再丰厚，若不善用，一年时间都够挥霍一空。 一个难得的晴天里，温佳妮收拾阁楼，不再需要的物品放入纸箱里，能捐出去的则捐出去。整理衣柜，偶然翻到一件她曾经很喜欢的红丝绒连衣裙，想起这件裙子是谁送的，恍惚片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霉，裙摆黑了一大块，斑斑点点，气味难闻，像阴雨天里木头腐烂掉的味道。 少女时期书写的那些无知又很自我的故事，像这件漂亮的连衣裙，统统都在这衣柜子里，慢慢地腐烂掉了…… 整理完，温佳妮将纸箱搬到楼下院子里，再回去看，发现什么也没留下。想留下的东西，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那么重要，是念旧心理作祟罢了。 事情告一段落，温佳妮想回伦敦，巴黎那边还有事务等着她去做。 知道姐姐迫切想走，佳淇依依不舍，“把年过完再走嘛。” 这边过完年是说到元宵节那天。温佳妮无奈，答应佳淇留下过年，但至多只能待到初六左右。 晚上，姐妹俩躺在一张床上。 佳淇谈起自己所得的遗产，又提及母亲，对姐姐说：“妈之前跟郑叔叔离婚后不是有一栋房子嘛，那房子给我怎么样？” “佳淇，你很缺钱吗？” “我需要钱傍身，没有很多钱的话，我会感觉自己没有价值。” 非常诧异佳淇会说这样的话，温佳妮问：“是谁让你有这样的想法？魏季伦吗？” 佳淇不言，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 温佳妮担心，“佳淇？” 佳淇不耐烦地“哎呀”一声，然后说：“只要你答应，只要你不要，妈那边我去说，那房子妈看不上，她一定愿意给我。” 过问太多会适得其反，温佳妮想着，她承认自己对魏季伦存在很大的偏见，于是，她说：“佳淇，爸爸留下的那笔钱，你要善用。” 佳淇一听这话很不高兴，“这算忠告吗？好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怒目瞪住温佳妮，“那么，我也给你一个忠告，少跟赵嘉原那种人联系了，跟他在一起，你还真不挑。” “佳淇。”温佳妮也坐起身来，“不要说莫名其妙的话。” 几分相似的脸孔面对面，眼中固执的劲儿都那么相似。 佳淇别过脸，冷冷地哼了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跟他牵扯不清，真无聊！” “佳淇，我不想跟你吵。” “不吵呀，我只是想给姐姐你一个真诚的忠告，仅此而已。”佳淇笑了一笑，手窝在嘴边，凑到温佳妮耳边上，轻轻说：“听说，赵嘉原的亲生父亲是绑架犯。” 温佳妮心里一震。 看着姐姐脸上受到刺激的神情，佳淇觉得痛快。 赵嘉原那样的人，配不上她姐姐——在她身边只有姐姐的时候，是赵嘉原夺走姐姐，本来在这个阴郁的家中，她可以依靠姐姐的。她厌恨赵嘉原，可是，比较起来，她好像更厌恨会跟赵嘉原那种人在一起的姐姐。 佳淇继续说：“姐，我就一直不赞同你跟赵嘉原在一起，因为坏人就会留下坏种嘛，你不觉得吗？” 温佳妮冷住脸色，望住佳淇。 佳淇拧起眉头，气愤地转过脸，躺回被窝。 许久后，温佳妮轻声问佳淇：“什么时候的事？” 佳淇不想回答，可是一回头瞥见姐姐的脸，心里很不舒服，想了想，她说：“前年吧，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二姑父出事之后，有人来查。” 温佳妮沉默。 佳淇见姐姐不说话了，贴到她身边去，说了声“对不起”，又说只是听说，关于赵嘉原父亲的事情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你从哪听来的？”温佳妮问。 “小叔那儿。” 小叔的朋友圈龙蛇混杂，以讹传讹不是一回两回了，多半是假的。安静片刻，温佳妮下床，“我去下卫生间。” 隔了好一段时间，温佳妮出来时，佳淇已经睡了。 室外温度很低，刮着北风，坐在窗户边能清晰地听见外面风声有多冷。忽然心情低落，是因为她想到，赵嘉原崇拜他六叔，那么他不会容忍自己有一个是绑架犯的亲生父亲。 温佳妮希望这是假的。 不希望存在的事情就不必刨根问底，这样想着，困意袭来，温佳妮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除夕那日晚上，家庭活动中途，温佳妮悄悄退出。她一个人出了院子，一边走路一边跟赵嘉原通电话。这边没有人放烟花爆竹，街上安静，赵嘉原那边却十分热闹，热闹得教她好羡慕，有焰火声，有人说话，还有电视在播放春晚的声音…… 新年热闹，赵嘉原心里却一点都不热闹，他说：“你不该打电话给我。” 温佳妮一愣，心里先是酸了下，不明白赵嘉原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我挂了？” 赵嘉原急地“喂”了几声，解释说：“我见不到你，你打电话给我，只会让我更想见你，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当然有！但现在这样也不错，听着他那边的热闹声，温佳妮觉得心里温暖，她慢慢笑起来，“赵嘉原，新年快乐。” 这一年皖城的冬天，不似记忆里的那般冷酷了。 温佳妮见到赵嘉原的面是在大年初六的家宴上—— 这顿家宴不同以往，这回是赵家爷爷特意到皖城这边来安排的。温家这边因梁显一事对赵家人多多少少心有芥蒂，这回盛情难却，对方如此给面子，不好再有什么芥蒂，与赵家维持关系的好处不值一提。 一张桌子坐不下两家人，几个小辈自觉凑了一张桌子在旁边坐着，不跟长辈们坐一块儿反而轻松自在，至少是不必被自家家长使眼色逼着去讨好谁谁谁，明面说顾着礼仪去给谁谁谁敬酒，然后说点好话。 温佳妮拉开椅子坐下，一抬头，看到赵嘉原正走过来。 他脱下大衣外套挂到落地衣架上，转过身来，径直到温佳妮身后坐下，神情很自然，唯有温佳妮稍稍紧张了一下，她坐直身子，默默喝水。 未开席之前，几人组织打牌，或是一起玩网络游戏。 有人喊赵嘉原一起来玩游戏，赵嘉原笑着拒绝，说在等人电话。然而，赵嘉原只是坐在那儿，哪里也没去，更没有什么电话需要他等。 大伯母在酒店内碰到熟人，才知那位熟人也在这边办家宴，是小女儿要介绍男友给家人认识。她们聊来聊去，老生常谈，说儿女感□□，一到三十岁左右，做长辈的便要着急了，好像三十岁是什么了不得的年纪。 回过头来，大伯母望见安安静静地坐在席间的佳妮，还有坐在佳妮身后另一桌的赵嘉原，两人背对着背。 想起来，从佳妮回来到现在，这两人都没打个照面。 大伯母轻轻叹息，曾经也是一家人，如今竟连问候一声都难了。 回到席间，大伯母将刚刚在外面与熟人的谈话告知佳妮，说朋友的儿子为人不错，人长得高大，模样也俊，是位外科医生，职业稳定，要大她几岁，人就在这边吃饭，希望佳妮看看——说着，大伯母指了个方向，说那男生出来了，在门外走廊上。 一旁几人齐齐朝门外望去。 堂姐笑，“瞧着是不错，挺高的，医生嘛，看着就斯文。” 佳淇瞄了眼外头，又看看自家亲姐姐的脸，什么有意思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根本不知道此刻这事儿意味着什么。 那男生站得有些远，样貌是怎样的，温佳妮看不太清楚，也没想仔细看。 大伯母问她想法—— 是这时候，身后有人不小心打碎了杯子，碎裂的声音格外响耳。赵嘉原站起身，动静颇大，“手滑了，我去叫人来收拾。” 他这一出去，没有回来，只有服务生过来收拾。 到开席，仍不见赵嘉原，小姑父打电话去找，不管用，逼得他恼火起来，最后小姑姑说：“指不定有什么事去了，待会他自个儿知道回来。” 不料，至宴席结束，赵嘉原都没有再出现。 宴席散场，大家一一下楼。 从电梯出来，经过一扇窗户，佳淇拉了拉温佳妮的手，惊喜地说：“姐，你看，外面下雪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应该下有一阵子了，向外面看去，路边停的车子身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走至酒店正门，温佳妮停了停步子，对佳淇说：“我手套忘在上面了，你先跟着大伯母走吧。” 佳淇眉头一挑，瞥了眼姐姐羽绒服口袋露出的手套一角。 她欲言还休，终于沉默，转身跟上大伯母。大伯母问，她说姐姐要买个东西，会自己回家。 酒店后侧小道只有一盏白炽灯，许是用得久了，不怎么亮，勉强照得清底下的水泥路面。 温佳妮依照短信上所说的走到这里。 寒风夹带着细雪呼呼地灌进这窄道。 赵嘉原倚墙而立，望着佳妮走过来，等她走近了，冰冷的手伸过去，拽住她稍稍温暖的手，然后用力握住，气呼呼地说：“你还真不心疼我，非得等人走光了才肯来找我。” 温佳妮看他一眼，一手取下围巾，踮着脚靠近他，想给他戴上，他却顺势低下头来，搂住她腰身，轻轻吻她。 他连嘴唇都是冷的。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许是雪下了有多久，他便在这里等了多久。 很难为情，温佳妮跃跃欲试，伸舌颤颤微微地碰了碰他冰冷的嘴唇。哪怕跟这个男人接吻无数次，温佳妮还是会觉得害羞，尤其是用这样更难为情的方式接吻。 这点难为情到了赵嘉原的嘴边上，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一吻结束，他移开嘴唇，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这次不用我求你了吧？不许去相亲。” 不等她说什么，他气势汹汹，又说：“那男的我看到了，只是个子比我高那么一点，长得不如我。” 怕他说下去没完没了，温佳妮说：“我没有说要去相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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