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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口不择言。”他瓮声瓮气地道了歉，听口气，似也有几分懊丧。 碰上闺蜜千里迢迢回来挖墙脚这茬儿破事，我已经锥心泣血了，这会儿又惨遭前度埋汰，我简直想默默掏出打火机，把自己辫子点着了，跟这个畜生同归于尽。但是，想到上有八十老父，下有七岁小儿，我忍住了。暗暗将体内真气运行一个小周天，把手伸进肚子按熄心中乱窜的怒火苗子，我将满腔喷薄欲出的骂词转化为轻言细语：“司机大哥，我的心情非常不好，您就别添堵了行吗？” 姜坎也觉出自己的幼稚和无趣，尴尬中，他选择播放音乐驱散一下沉寂。 夜晚的美有多长 思念情绪在发狂 风筝一辈子只会为 一根线在天空飞翔 你却剪断去找所谓天堂 我燃烧了翅膀 你却像风一样 那风铃在摇晃 倾听一种悲伤 我燃烧了翅膀 到不了你身旁 …… 这歌词一句句灌入耳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和姜坎一起看过《蜗居》，但我此刻脑中所想的却不是他，而是那天意外见到阿宝时，她出奇憔悴的脸——谁烧了我姐妹的翅膀，我就拆了他整个天堂！ 有钱人最惜身，只消下一次狠手，从此他就老实了。 两人一路鸦雀无声地到了机场。姜坎推门下车，站在我身边看了看手表，惋惜地说：“可能赶不上了……” 他慢悠悠说话时，我已经冲进了候机大厅。十分钟后，我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姜坎还靠在车边等我，他双手抱臂，一副对此结果了然于胸的样子，撇了撇嘴：“送你回去吧。” 抬头一望，只见天边黑云翻滚，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但没停，还隐然有转成大暴雨的迹象，我只有悻然搭他的顺风车回公司。路上，我一直绷着脸，直到姜坎忍不住主动搭腔：“这位女士，能唠一块钱的嗑吗？” “嗯。”我懒洋洋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对他接下来的话题不抱什么期望。 车在雨中开得很慢，姜坎儿以同样龟爬般的语速，慢吞吞地说：“最近，我有点想结婚。” 我心不在焉：“恭喜啊。” “前两天，清理公司的柜子，翻到最下面，忽然看见了你以前写给我的那一封长信……”他的声音有点含糊，素来蛮横强硬的一个男人，说这句话时居然流露出了一丝心虚的感觉。 靠！“有点想结婚”以及“看见你的信”这两件事之间可有一毛钱的关系？难道说这位中国移动的VIP客户发送了54sb至10086，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基因突变，终于看懂了我一年之前的良苦用心？ “信？什么信？”我装傻，脸上微微有点挂不住了。 姜坎习惯性地瞥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可惜我特意避开了，没看见他什么眼神。“我曾经觉得你太有心机，脾气太坏，现在才知道，我家老爷子对你的认可是有原因的……”他叹了一口气，“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跟你分手那天，以为你也会大发雷霆砸东西，所以一早开车到爹妈家去避难，老爷子从眼镜上方瞅了我一眼，就说了一句话，‘放心，你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杨五斤，你根本不知道我难过了多久。” 我微微冷笑。 姜坎，同样地，你也不明白，我用了多长时间，才颤颤巍巍地把自己崩塌的三观扶起来。我并不知道你竟然也会难过，我只知道，分手后我若表现得越不舍，越悲情，你就会越得意。 我偏不想看你得意！ 看着车窗上纵横交错的雨线，我在自己心里，对另外一个时空中那个刚刚分手的男人说：托你的福，姜坎，我像接受初恋一样接受了失恋。因为你，我才发现，原来分手都没有分心的杀伤力大！姜坎，对于你，失去远比拥有更踏实。我对你所有的忠诚和爱护，你对我所有的玩弄和伤害，都建立在我爱你的基础上，倘若我不爱你了，你以为你是谁？ “一个女人，能剁肉修灯通水管，还优雅性感会谈判，实在很难得。”姜坎儿并不清楚我在想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所以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有敌意？你不是我第一个前女友，也不是破坏力最强的，有些女人挪我的钱、砸我的家、临走还把墙上泼满红漆，我都没有过这么强的仇视心理。” “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我之所以讨厌你，只因为我讨厌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他自嘲地笑出声，“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比马桶也帅不了几分。” 马桶？他突然这么懂事，好不习惯。我们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用老爷子的话说，我就是抱着个屎橛子当宝，给麻花都不换。很多时候，我自认为的飞来艳福，实际上是飞来横祸。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花瓶，而是当我不顾一切冲向悬崖时，能够拦得住我的女人。” 难得他这一番话说得如此诚恳，我没好意思再继续跟进，痛揭他的伤疤。 何况，外面下的是瓢泼大雨，万一我把车主惹毛了，门一拉送客，那我真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我想说而未说的是：食得咸鱼，就忍得渴。自己眼瞎选错了路，不要以为忏悔一下就能感天动地、重塑人生。他当初跟我谈恋爱，只是找一个舒适的公寓拎包入住，压根儿没想过要一起成长。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了，不懂识人，还我行我素，丫也不嫌跌份儿！你再看看我，当年选错了男人，心被一刀一刀剁成饺子馅，可我就是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吭。有人受了伤就独自躲起来舔伤口，有人喜欢血淋淋地揭开让人看，老娘是把伤疤抠下来蘸点老抽吧唧吧唧吃了。嘎嘣脆，鸡肉味！ 车子突然停在路边，还好速度本就不快，车身只是轻轻一晃。我纳闷地转过头，瞧了他一眼。 “说了半天废话，其实我就想问你，如果我改了，你能不能回来？” 姜坎没有回头，双手也仍扶在方向盘上，身子坐得笔直，脊背甚至显得有些僵硬。 这个熊孩子，一定是鬼上身了。 我爱过他。曾经，我对他的爱恋就像旧货店的洗衣机一样轰轰烈烈，若是在安徒生笔下，大概情愿抵上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吧。但那最后都变成了我的劫数。丢盔弃甲，战马不在，我一步一瘸走回了自己的城池。从此我对自己说：姑娘，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不惜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明白吗？ “你不是恋人，是强盗。你不过是想再次以爱的名义要挟我而已！” 我缓缓陈述，他尚不自知的事实：“从前就是这样，今天也是一样。姜坎儿，你的人品已经让我寒了心。我除了是一个女人，我还是我老子最得意的女儿、我儿子最敬畏的老妈，没理由惯着你糟践我的人生！” 安静片刻，车子重新发动，继续在倾盆暴雨中前进。 如果说，姜坎重新翻看了那封旧信，才大彻大悟向我求和，那么，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 （二） 坎儿宝： 猪油蒙心写一封信给你，是因为你那强大的抵触情绪——我很想就一些问题和你探讨，两人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也许有些困惑就能迎刃而解，从此便可以更清晰、更稳健地生活下去。因为，你是我视为结婚对象的那个人。所以，原谅一个栽过跟头的女人，格外慎重。 然而，每次看到你眉头皱得比裤头还紧，我就知道，这次沟通以失败告终了。 也许是我的错，时机选择得不好，总是在问题发生之后才想到跟你谈一谈，这样你自然会觉得我是在发脾气、胡搅蛮缠、故意找借口抨击你，等等。但是，趁着你正高兴的时候，我也尝试过跟你沟通一些事，但还是被你嗤之以鼻，或者用无厘头玩笑化解了——眼前这个膝盖中箭女青年的焦虑，你大概是没有体会的。 原先，我很唾弃这种方式：恋人之间沟通还得写信？写你妹啊！千字多少钱啊？ 刚毕业一年多的时候，我的室友老尤和班里面绰号“猴子”的男生相互告白了。由于是异地恋，遭到妈妈阻止，老尤义无反顾地拎上行李离家出走，去苏州投奔男朋友。我，作为全民闺蜜，也作为尤妈妈的小眼线，决定陪同她一起过去。在苏州，我和他们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可是，直到我两个月后离开了苏州，老尤都没能跟猴子擦出火花，两人一直保持客客气气甚至互相敬畏的氛围。当然，与少女的矜持和少年的腼腆有关。我走了之后，没过多久，老尤也拖着行李箱回马鞍山了。据她交代，某晚，猴子深情款款地向她出示了一盒——套套？No！他拿出了一叠信纸，天真又无奈地对老尤说：要不然，你想说什么就写给我吧…… 现在想来，像他们当年那样纯洁得近乎白痴的爱情，也挺美好。虽然脆弱。 最近有条警句在微博上很火：“凡婚后因此啜泣的，婚前也因此一直啜泣。”在你我的圈子里，我们肉眼所见的，几乎都是不太幸福的家庭。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婚姻、对另一半的怨声载道无不令人感到恐慌。为什么呢？我想，大概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培养优秀对手”的意识。大部分人都以为，就像恋爱一样，结婚是不需要学习的，是人类生而具备的能力。即使恋人看上去并不太靠谱，但老一辈的长者总会劝慰我们：“只要结了婚，他（她）自然而然就会成熟了（定性了/老实了/上进了）……” 恐怕传教士都不敢说“只要入了教，他（她）自然而然就会成熟了”。连宗教都不能做到的事，一个婚礼就能做到？这是多么的不科学！ 曾有一个朋友，男性（在此保证，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他年近四十才发现真理：“恋爱时我发现她很幼稚，原以为婚后自然会成熟，谁知道她幼稚了一辈子……”泣血心声，伴以老泪纵横和他一脸累累的抓痕。 并不是牵过手、上过床，就叫恋爱；也并不是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就叫婚姻。 婚前恋爱，是社会进步的最显著标志之一，它给你机会和时间甄别、培养出优秀的对手。在文明的世界中，交往中发现的任何问题，都需要运用科学手段，而不是依靠对方比自己更愚昧来解决。这就像高校中的任何学术课题一样：想要得出结论，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分析、推演等反复试验，说不定还得求教于导师——注意，持证上岗的导师才有八分可信，看门王大爷说的绝对不能算数！ 可以这样说：成功的婚姻，婚礼是一张毕业证；而失败的婚姻，婚礼就是一张脑残证。 我看过一本佛教书籍，书中某位大师说道：与其将佛教视为一个宗教，不如说它是一门教育。这句话，民女深以为然。如果出家只是为了混个信仰，而非出自于对教义的认知和追从，未免本末倒置了。同理，如果出嫁只是为了混个家庭，而非出自于对幸福的认知和追从，未免脑子有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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