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一直留意着门里面的情况,难道料定我会出来? 我在车这边站定,举着伞,不知道带不带这孙子遮雨才好,局促了好一会儿:“节哀。” “少说这种废话!”姜坎叉着腰立在雨中,身上被淋得湿答答的,脸上却还是那副谁也不屌的鸟样,语气粗暴,“你要真想安慰我,就从他身边滚回来!” 我擦,这赤裸裸的娇嗔啊! 回想我下楼来的动机,不过是随便安慰几句,用博爱的胸襟阻止他报复社会。这小子倒好,蹬鼻子上脸又开始央求复合了。有心想板起脸让他滚犊子,但又不禁觉得,这样对待一个刚刚死了爹的人,似乎略显冷酷、无情、不可理喻。 犹豫间,姜坎已经绕过车头,大步迈了过来,他一手接过我的雨伞,另一只手拽开了车门,搂着我的肩膀就往车里丢。 多么霸气的动作啊,就跟拉面师傅对待面团是一样的。 第24章 暧昧来得刚刚好(3) 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在公司大门口跟人拉拉扯扯实在太丢脸了,一脚把他踹趴下也不符合角色的职业定位,当然我更不可能乖乖地顺从于他的淫威。所以,我笑眯眯地伸出手,把伞柄往下一压,在伞盖儿挡住我俩的时候,脸色陡沉,踮起脚给了他一个大脖溜子,并压低声怒吼:“我对你客气是给你爸爸面子,不是给你脸!别他妈动手动脚的!” 姜坎的神色我还来不及分辨,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从湿漉漉的裤兜里把手机捞出来,心中感叹这个金属疙瘩质量真好,下回跳河就用它拴脚脖子吧,说不定比秤砣好使。 “喂!” “你们……在干什么?” 电话那端,丁中浩轻声询问,带着七分刻意压抑下来的镇定、两分不甘和一分迷惑。 (四) 我使出一记黑虎掏心,砰的一声把挡在眼前的姜坎连人带伞捶开,远远地瞟见了门卫处屋檐下,靠在墙角,站得笔直的那个清俊少年。他左手中的手机正贴在耳边,右手撑着一把伞,腋下还夹着另外一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向我,不知已经望了多久。 他原本是来给我送伞的。 想不到却在门口目睹了一幕浪漫爱情剧:一男一女站在街中,突然雨伞沿旋转过来遮住了镜头,接着画面下移,女主踮起了脚尖,雨中的气氛无比暧昧、无比激情——是个人都不会猜到她暧昧而激情地给了他一巴掌吧? 在这种不跳崖不能自证心迹的情况下,我只好憨笑着装傻:“你……” 我正准备说句“你吃过饭没有”“你什么时候来的”之类的废话,掌中突然一轻,手机被姜坎儿夺了过去。 他劈手夺了我的手机,不等我发怒,低声问:“不想知道你女朋友在哪儿吗?” 我心中一凛,偏过头看他,只见他神色如破釜沉舟般凶猛决绝,好像一只觉察到自己濒临危境的野兽,决心孤注一掷,绝地反扑。他眼光直视正前,口中却继续压低了声音警告我:“她没回上海!从现在起,五分钟之内,你要是敢说一句话,就永远不可能知道她的下落,我说到做到!” 这个傻逼,什么不计成本的事都干得出来。我惊出一头冷汗,咬紧牙关,保持了沉默。 他伸手揽住我肩头,长身而立,迎着风雨,将身边女子牢牢庇挡于臂膀之下,挑衅般望向丁中浩。 六目相对,两个男子之间战斗指数飙升。 雨水打湿了丁中浩的半边衣襟,他手中撑着的伞已经偏了,自己却恍如没有发觉。他面对姜坎的挑衅一言不发,只将目光定定地落在我脸上,眼神中透出隐隐的狂乱,痛恨与落寞交织,曾经令我诧异过的那种阴鸷表情再次出现。 就像看一个用心最险恶的骗子。 公司大门口一时间气氛怪异,无法直视,好几个过路人都快步绕开。一想到很可能被同事看见,我就恨不得把脸皮撕下来揣兜里。身边、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一个像奓了毛的猫,一个像奓了毛的鸡,我自觉一脸都是掉了节操的表情。 “九夜,你过来!”丁中浩开口,咬牙切齿的感觉。 姜坎儿根本就不松手,对他的话更是嗤之以鼻:“放一个屁憋这么大动静,你也不怕从嘴里崩出屎来!” 后脊梁一阵发凉,我不禁向斜上方瞥了一眼:坎爷,你他妈这是在拉仇恨吗? 姜坎同志一向以其浑蛋作风横扫商界,被誉为中科院的高级嘴毒院院士,2010年荣获本地媒体颁发的金狗眼杯“终身刻薄奖”。我曾经开玩笑总结过他:“生意圈儿里,你的人格最变态;变态圈儿里,你生意做得最好;生意和变态俩圈儿里,你最爱岗敬业,全年刻薄,节假日不休!”——那时候,我对他的贱相还倍觉怜惜且心疼,因为只有人格不完善、心理不健康的人,才会通过语言上攻击别人来获得安全感。这种人,表面看起来很正常,可他一旦感觉到来自外界的威胁,心理就会瞬间扭曲,因理智丧失而做出种种自以为是的反击行为。 枉我自诩看透世情放下执念,却逃不开女人的圣母情结,眼前若有无数张面孔,我亦会选择最疼痛的一张去触摸。 我想,丁中浩现在该明白什么叫作万箭穿心了。就像那个夜晚我抱着笔记本电脑眼前发黑。 他垂下眼笑了笑,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腋下夹着的雨伞跌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溅起了路边的泥水,而他却浑然不觉。又走出几步,一阵狂风旋转着席卷而过,他手中撑的那把歪歪斜斜心不在焉的雨伞被带飞,在空气阻力的作用之下完成了一次高速的滑翔上升加自由落体,越过栅栏,卡在灌木丛中。他仰起脸,盯着雨伞翻滚的方向停顿了半秒,索性不去捡了,双手插兜,就像是热血漫画初期某一个失意的废柴少年,肩膀微耸,背影萧瑟,在模糊的雨幕中越走越远。 ——见他失魂落魄,我该难过吧?可是,心底为什么又有微微的快感? 姜坎伸出手,给我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湿头发。看我一直紧紧抿着嘴,他似乎觉得很好笑:“说话吧,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走。”我别开脸,从他手下移走脑门,示意他上车。 他一愣,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忍耐地提醒:“姜先生,我眼睁睁看你羞辱我的男人也没吭声,现在麻烦你履行约定,带我去找阿宝。” 姜坎眯起眼,一脸审视和若有所思的表情:“那女的对你很重要?” “讲废话对你很重要?”我冷冷反驳。 姜坎只是咧嘴一笑,对我的讥讽满不在乎,看来刚才丁中浩如丧考妣的样子令他心里很爽。 上了车,他没有急于发动,而是坐在前面磨磨蹭蹭的,似乎有话要说。我打心眼里不愿再跟他说话,提前开口,一句话截住他的酝酿:“请您抓紧时间好吗?我工作很忙。” 菩萨显灵,姜坎没再多话,沉默着将车子驶离公司门前。 车开入老杨住的小区时,我有点惊讶,但忍住了没有问他,脑中飞快地盘算着:他一定是将阿宝安排在了父母家——呃,他已经失去了父亲,那么现在是母亲家了。我本以为他会一如往常,将漂亮妞儿安排在自己郊区的家里,想不到今天却破了例。姜坎一向喜欢住得远离市区,远离人间烟火,最喜欢晚上开车回家时,看着路灯之下那条狭窄的单行道,依傍着河水,蜿蜒向前,行人稀少如同一类物种绝迹。“那是一种很科幻的感觉,你不懂。”他曾这样粗糙地对我形容过。 果然,车停在姜坎父母家的楼下,他从车里提出一串钥匙,递给我。 钥匙环上有一枚小巧的花旦脸谱吊饰,和几枚被磨旧的铜钥匙挂在一起,在我眼前晃晃悠悠。我恍惚忆起,这是老爷子的旧物。姜坎儿的母亲早先是一位京剧演员,我在某本老相簿里看过她年轻时的花旦扮相,手指捏作兰花,翘在颔下,一双化着浓妆的吊梢丹凤眼勾魂摄魄,美艳不可方物。 姜坎扬一扬手,钥匙清脆相触,将我惊回现实:“你上去吧,我不掺和你们女人聊天。” “你妈妈……在家吗?”我犹豫着接过钥匙,试探一问。 “不在,她带着老爷子的骨灰回老家了。”姜坎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垂着头,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从旁看去既空洞且黯然,“你放心吧,屋里没其他熟人。” 我下了车,冒雨走进廊檐下,正在找单元门的钥匙,姜坎突然钻出车:“杨五斤!” 回过头,我询问地望着他。 姜坎儿扶着车门,讷讷地交代:“我已经改了……” “改什么?”我不解。 “就,你以前说的,一看见漂亮妞就想扑……”他直视着我,眼神却不自觉地回缩、躲避,声音发干、发涩,颇有点叛逆期孩子认错那种忍气吞声的感觉,“我知道,我的这个性格缺陷让你很没安全感,也造成了我们之间的很多误会,现在我已经改了,真的……” “我懂!”我打断他的陈情,顿了顿,给他一个客气的微笑,“这就跟吃肉一样,吃腻之后,现在开始考虑吃相了。” 这个比喻让他呆怔半晌,没有反驳。 今天的见面,在与旧事有关的话题上,他只是反省认错,几乎一句带脾气的话也没对我说,无论我怎样处心积虑地羞辱他。这令我感到很意外,却也欣赏他的聪明,在当前的局势下,他没有谈判的筹码和余地,唯有全盘退让,方有可能挽回大局。 “你的诚恳让我受宠若惊,但是很抱歉,我不想再过一看见男友就杀心大起的生活。” “我承认,以前我是浑蛋过,但是让我视为结婚对象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个。”他嗓音嘶哑,像垂死一搏。 “我应该稀罕这个身份吗?是的,我曾经很稀罕。”我笑了,发自内心地深深自嘲,“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越把你当回事,你越不是那么回事。有多少回,我倚仗着这个身份想和你谈谈,可你不耐烦地甩一张冷脸就睡了,我在一旁彻夜难眠,苦苦安慰自己要淡定、超然,毕竟只有我才是你视为结婚对象的人。可是一闭上眼,那些可恶的脸孔就清清楚楚地出现了,有的眼角开得让人心慌,有的留着阴毛一样的卷发,有的前脸平得好像被人劈了一刀——她高潮的样子会不会让你想起伏地魔?听起来可笑吧?就是这些胸大无脑丢了好找的货色,分走了我男人的感情和肉体,说不定她们在谈起我时,还带着怜悯和不屑的语气,而我,为了独占自己的男人,什么愚蠢下贱的方法都试过,就差去把处女膜补到脸上了。”我一口气说到这里,自觉有点激动,于是缓缓吁出了一口沉浊的怨气,重新冷静下来,“我总是想,你到底还要睡多少女人,还要玩多久才够本?可惜,答案到今天我才知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5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