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坐下了,才发现没她的筷子,梁弦刚要起身去拿,纪秋的风凉话又来了,“吃饭都不知道拿筷子,光等着别人伺候啊,懒死算了。” 懒死算了。 梁弦记得就在不久前,暑假前夕,有一天晚上吃饭,谢清辞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不同的是,他说完就把筷子递到了她手里。 当时梁弦没皮没脸地说:“懒,但死不了。我有你,我懒不打紧,你勤快就好了。” 彼时谢清辞一边帮她舀她最喜欢的玉米莲藕排骨汤,一边说:“希望能有机会给你递一辈子筷子。” 当时她怎么回的来着,她说:“那恐怕不行,总不能为了双筷子,以后天天去你家蹭饭。” 他说:“不能一个家吗?” 现在还是一家人啊,但他呢? 忍了一整天,梁弦终于问出压抑在心里的话:“谢清辞呢?” 纪秋脸色顿时难看几分,她横了梁弦一眼,语气极其糟糕:“你还有脸问!” 她怎么没脸了?梁弦心里一慌,没吭声。 “弦儿,你和小辞怎么回事?闹矛盾了?”梁振问。 “没有啊。”梁弦边夹菜往嘴里塞,边装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小辞若会说,就不用总受委屈了。”纪秋语气不善,“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知道包容弟弟?当年养小辞,还是你先提的。小辞来了我们家,就是你亲弟弟,你比他大那么多,多让让弟弟怎么了,你倒好,小心眼处处计较。” 纪秋这话说的,让梁弦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从小到大,就算偶尔调皮捉弄一下谢清辞,但她从来没有恶意欺负他,更没有小心眼处处跟他计较。 即便他还没进她家那会儿,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跟他分享? 小时候别人欺负他,她尽最大能力维护他;成长的路上,对他关心宠护;上班后第一个月工资,有一半大花在了他身上,她差点就把心掏出来给他,还要怎么对他好? 她承认,说到包容与照顾,确实是谢清辞包容照顾她比较多,可很多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况且她并没有不照顾谢清辞情绪,任性妄为。 难道他说想做她男友,她立即投怀送抱,才算是照顾包容他? 有些话没法说,但若不反驳,在纪秋眼里就成了被戳中痛脚,心虚默认。 梁弦反驳:“我什么时候不包容他了?” “什么时候你自己清楚。”纪秋呵斥。 梁弦就不明白了,她搁下筷子,问纪秋:“为什么一有问题,你就觉得是我的错?难道谢清辞就不会犯错?” “小辞那么乖,能犯什么错?”纪秋没好气地说,“他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把你宠坏了。” 梁弦一阵无语。 他为什么不能犯错? 他有多乖? 面上看着乖罢了。 梁弦真想跟纪秋说:“您知道。您眼里的乖儿子不想做您儿子了,想做您女婿吗?” 梁弦发现,父母总觉得自己看着孩子长大,自己非常了解,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但事实上,很多父母都不够了解孩子。 尤其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秘密,更多时候,父母了解到的孩子,只是孩子想让他们看到的样子罢了。 比如谢清辞,以前梁弦觉得,他的每根头发丝她都了若指掌。但事实上呢,如果一个人有上千面,那她认识的谢清辞,不过是他想让她看到的千分之几而已。 梁弦沉默间隙,梁振接话:“话也不能这么说,弦儿对小辞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弦儿啊.....” 斟酌片刻,他说:“毕竟小辞情况特殊,咱们再待他如亲人,也隔着一层血缘。他这孩子寡言,心思敏感,你说话做事的时候,还是要适当顾及一下。爸爸妈妈不知道你们俩闹了什么矛盾,自打你回来就不搭理他,他也不敢跟你说话,爸爸看得出来他很难过。今儿一早,他说做家教的那家,给他打电话说旅游回来了,让他回去辅导小孩。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如果刻意隐瞒,我和你妈是辨不出真假的。我知道,就算小辞撒谎,回燕都后,也能照顾好自己,但事却不是那么回事,你说是吧?爸爸希望你们能体谅到,我们做父母的对你们的担忧。” 梁弦的心,被梁振的话,浸泡的酸酸的,她抽抽鼻子,说:“我知道了,一会我给他打个电话。你们也别多想,我和他没什么矛盾。你们待他像亲儿子,他也拿你们当亲父母,你们仨不一直都更像一家人嘛。” “臭孩子,没良心。”纪秋嗔骂,“我们仨不疼你啊。你出去看看,哪家有小辞这么好的弟弟。” 谢清辞很好啊,梁弦从来没否认过,谢清辞作为弟弟的好。 她珍惜和谢清辞的姐弟情,希望他们的感情可以一辈子都这么亲厚。 可现在,是他不想要这份姐弟情了。 ...... 自谢清辞离家起,曾经每天都要闲聊几句的姐弟,默契的谁也没再联系谁,直到八月的第三天,梁弦在家赶稿,接到纪秋电话,说谢清辞出事了。 多年后,梁弦依然记得那一刻的心情,懊悔与恐惧,绝望与忧虑,诸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反复不止的碾轧她每一根神经。 曾有一刻,悔恨如潮汐将她吞没,她恨自己的绝情,她想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一定想一个更温和的办法,抑或干脆答应他算了。 直到半小时后,得知谢清辞出的事——做了个阑尾炎手术。 然后,她又全盘否定了脑中设想过的千千万万。 从梁家到燕大附属医院,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他们到时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事实上,由于疫情原因,病房已不再像从前那样,任谁都可以前去探望病人,并且随意更换陪床人员。 医院规定,除陪床人员,其余闲杂人员一律不能进入病房区,且陪床人员需申请陪床证,并持24小时核酸检测报告才可进入病房。 关于谁去陪床,三人起了争执。 梁振说他去,都是男人,他陪床最合适;纪秋说她去,女人比男人仔细,更会照顾人。 梁弦说:“还是我去吧。你们俩都有一摊子事,离了你们转不动。我去照顾他,顺便学些护理常识,省的他出院后我手足无措。” 梁家三人,每个人都是最适合的陪床人选,但从最实际考虑,最后由梁弦担此重任。 纪秋和梁振在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了间房,虽然不能进病房,但他们想待在离谢清辞最近的地方,等过两天他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他们再回霖市。 梁弦这边,做加急核酸检测,申请陪床证,凌晨一点时,终于站到了病房区大门外。 疫情期管控严格,病房区玻璃大门紧闭,梁弦往里看了看,走廊里灯火通亮,但不见值班医护身影。 她左右观察,按通墙上按钮,十几秒后值班护士的声音从对墙上对讲器里传来。 梁弦说明自己的来意,值班护士给她开了门。 循着墙上病房号,梁弦找到谢清辞所在的七号病房,21床。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病房里黑漆漆的,唯一的光线来自外面走廊。 19床和陪床人员都已睡,听到推门关门声,19床陪床醒了。 梁弦朝她比了个道歉手势,又朝里面指了指,她顺着梁弦手指方向看了眼,继而点点头,又倒头睡下。 20床无人,与一米相隔的是21床。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薄被只盖到胸口,露出身上穿着的病号服。 仅仅只一眼,那些以为不存在的情绪又冒了出来,梁弦苦恼哀叹。 床上的人突然动了动。 由于光线微弱,他的脸隐在一片黑漆漆中只看得清轮廓,待梁弦的眼睛彻底适应黑暗后,才发现原来他醒着。 所以她无声地凝视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看着她? 还是? “吵醒你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问。 一米之距是谢清辞这些天的奢望,当奢望变成现实,多年来折磨他的心魔再次破笼,不过坐过救护车之后,谢清辞的心境改变许多,原来那些还在纠结的思绪,彻底坚定起来。 时隔数天,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这算因祸得福吗? 尽管并不想让她担心。 她脚步轻轻来到他床侧,见他小幅度摇头,她松了口气一般,说“那继续睡吧。” 他没说话,微微抬起左手,伸向她。 梁弦假装看不懂,指了指床尾的躺椅,“我去那边。” 身体刚一动,手腕被攥住。 ----
第33章 姐姐 ===== 谢清辞有一双可以做手模的美手,手指修长指骨粗细适中,指长与手掌比列完美,指甲盖色泽莹润。 梁弦相信如果拍张照片发微博,肯定会引起热议。 现在这双手,手背上扎着滞留针,手指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大有一种她敢走,他必拼尽最后一口力气挽留的架势。 梁弦担心他用力过度影响滞留针,小声问:“怎么了,有事吗?” 他默不作声,只死死抓着她。 “很晚了,没事的话早点睡吧。”梁弦不想和他纠缠,她掰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 掰到第三根手指时,他自己松开了。 梁弦抬眼看他,巧好看到他眼底浓得像窗外的夜色一样的悲凉。 霎时间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尖锐地疼了起来。 “开椅子动静太大了。”他拍了拍病床,“到床上来睡吧。” 梁弦说不合适,“你睡吧,不用管我。” 谢清辞笑了下,不是仿佛,就是在嘲笑她。 “现在知道避嫌了?”他说。 梁弦脑子里瞬间跳出一个词:自作孽不可活。 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感情亲厚,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梁弦习惯了和他的亲昵,身体的触碰成为习以为常,抑或偶尔情绪上来,拥抱也是自然而然。 记得有次露营,梁弦不想一个人睡,半夜挤进谢清辞的帐篷,那晚谢清辞喝了点酒,口无遮拦地问她:“你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睡我旁边?不怕我把你——” “把我什么?”梁弦问。 谢清辞头疼地闭了闭眼,然后冲她勾勾手指,她伸着脖子凑过去。 他的嘴唇停在离她耳廓五厘米之外。 “□□。”他气息灼热,问她,“你不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 当时她像听了一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她说:“我是你姐,你对姐姐石更的起来?” 回忆过去,梁弦都可怜自己,试问世间之人有谁像她,蠢而不自知,迟钝的像个笑话。 直到那次高徐提醒,她才意识到成年姐弟之间应有的边界感。 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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