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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份兼职是在礼仪公司做傧仪，工作地点听上去倒是很亮堂，不是某家酒店就是某家商场，但是辛苦只有自己知道。通常一个大型活动站下来，就是几个小时，一直站着，站得脚肿，还不能上洗手间。 做家教的收入好过做礼仪小姐，但今年遇上非典，学校不上课不考试，学生在家隔离，小半年没家教可教。好在非典终於过去了，消费场所重新热闹起来，举办婚礼的、开业的、酬宾的、开会的，社会活动多，礼仪公司活不少。在去比特思正式上班前，我接了好几个活，多赚一点是一点，我自己也打算添一件职业装。 这天又是在一家四星级的酒店有活动，我到时天下起了雨，偏出来时还晴着，没有带伞，从地铁站到酒店大堂有两百米，跑过去还是淋湿了。 “罗海燕！” 我听声音就知道是礼仪公司的经理，便朝她那边走。 “经理。”我先打招呼。 “还有二十分锺，不急。”她递纸巾给我。 我接过来擦脸。 “你昨天不是说不来了吗，怎麽又来了？” “没事，来都来了。我先去换衣服。” “已经连着三个礼拜没休息了。你看着气色不太好，没事吧？” “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宿舍没空调，热的。” “那去吧。自己注意点。”她把长旗袍递给我。 这天一站又是四个小时，到十点锺时活动结束，我和别的礼仪小姐在酒店大堂的角落里找了两张沙发坐下休息。 踩了一晚上的高跟鞋，脚快不像是自己的脱下，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我想起小美人鱼，她是为了爱情，我是为了生存。 我瘫坐在沙发里，另外两个小姐也累得不想说话，三个人默默揉着。这个情形一定很好笑，三个身穿高开衩旗袍的年轻小姐坐着揉脚，干的是礼仪小姐的活，却毫不在乎礼仪。 我忍不住先笑起来。她们两个看看自己也是歪坐着，好方便抬起一边脚，又不至於岔开双腿，姿势这麽扭着，也是好笑。 我们这边一阵轻笑，引得过路的客人来看。我们也不在乎，再过五分锺，各走各的路，谁在乎他们几个白眼呢。 我揉好一边脚，换过重心，扭过另一只脚来揉，随便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错愕的眼睛。那双眼睛长在一张熟悉的脸上，那张脸的主人叫莉娜。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莉娜穿了一件白色的钉珠无袖旗袍，裸露的玉臂挽在一个老男人的胳膊上。老男人把头凑到莉娜的耳朵边说话，莉娜轻笑，眼睛轻轻扫过我，那笑容变得呆滞，再回到老男人脸上时，已经换成甜美的笑容。 我忽然想起莉娜那一万多元的Versace正牌包来，忍不住又笑了。 “笑什麽，海燕？”经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今天又是辛苦的一天。” “僵笑一晚上，大笑两下，松驰下脸部肌肉。”我信口胡扯。 经理觉得我这个说法很有趣，也扯了两下脸部肌肉。 “好多了吧？”我问。 “好多了。”她说，打开手里的包，拿出几个信封，找出一个，递给我，上面写着罗海燕三个字。她把剩下两个信封分别递给另外两个女孩。我们三个毫不客气地打开信封，当面点数。 经理把考勤本打开让我签字。“这是这个月的，看看对不对。” 能不对吗？一共六场，一场一百，哪里会错。 “对的，没错。谢谢经理，我先去换衣服。” 我再对那两个小姐说，“我先去换衣服，你们呢，一起吗？” 那两个小姐依然累得不想说话，扯扯嘴唇算是笑容。一个说：“你先去吧，我再坐会儿。” 我去员工区换下旗袍，再回到大堂，把旗袍交给经理。“那我先走了，下回见。” 经理倒问了：“咦？今天男朋友不来接你啦？你一个女孩子，半夜回家，路上当心哦。” 我说：“晓得的。再见。” 到了酒店门口，发现还在下雨，下得比来时还要大。 不过两百米，淋湿就淋湿。我抱紧自己，飞快地跑到了公交站的雨棚下。 雨天，公交车不挤，我上去还有座位。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我以为是陈晓伟打来的，忙打开接听，一看标注，竟是刚见过而久未联系的莉娜。 莉娜在那边问：“哎，你这种兼职能赚多少钱？” 我崩紧面皮说：“碰到大活动，一次能有一百。” “才这麽少的钱啊？！够买个屁啊——哦不好意思，我粗了一点哦。” “没有，你说的这是实话。没办法，别的我也不会做。” “你这样长期下去，皮肤不要坏掉的啊！要不我给你介绍点兼职，我一小时赚的肯定比你多哦。” 你介绍的活我能干吗？我想。一时不知怎麽接，就没有说话。 莉娜在那边哎一声，“你想什麽呢，以为我在干嘛啦？像我们这种啊，也就陪别人吃吃饭。那些个做生意的男人，就是需要有个大学学历，肚里有点墨水，长得好看又带得出去的。我们可不干那种事，你想多了。” “我昨天找到工作了。”我不想长她的气焰灭自己威风。 “啊？！找到工作还干你现在的活？找到哪里的工作啦？” 我就等着她问呢。“比特思。” 莉娜在那边停了一下：“哎吆，那不得了！4A咯？你厉害的，刚毕业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恭喜啊。” 她这麽没心没肺，我只好推心置腹：“只是实习生，还不知道能不能转正呢。” 莉娜说：“已经很好了，你以为上海很容易混啊？像你们外地来的，大多数一毕业就回老家，要不就是打拚个一两年，实在待不下去了，再回去。回去呢，都说是在上海好公司待过的，说不定能找个好职位。” 我觉得她说的都对，加之人也累了，就嗯嗯嗯地应付着，表示在听。 莉娜说：“我介绍个兼职你做，就是陪着吃饭，没有别的。一晚上起码一千，你去伐啦？明天晚上六点有车来接的。明天是两个男的，我正好缺个伴。你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我要睡觉了。” 为了那一顿白吃的饭还能拿一千，也因为确实一连站了六个晚上的脚痛，我实在心痛我的脚，豁出去见识下莉娜的生活。先推了当天晚上的一场礼仪出场，再打电话给莉娜，说愿意去见识一下，就是没衣服。莉娜喜出望外，说衣服没问题，就穿她的。 “你那些裙子都那麽短，我穿不来的。”我故意刁难她。 她说你放心，我还不知道你的风格？到下午她就来学校了，带了一件新裙子。墨绿色背心式的低腰直身钉珠片连衣裙，是美国20年代的爵士时期的风格，她说这叫Flapper Girls，无拘束女孩。 “怎样，漂亮吧？该遮的都遮着。你的身材是纸片形，平胸窄骻，穿这个风格最好看，优雅高贵。《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时代，Daisy的装束。” “美国梦。”我说：“正好可以借喻我的现在。放在我身上，就是上海梦。” “我不是说了我懂你吗？”莉娜打开她的化妆箱，往我脸上涂抹。 等她把我装扮完毕，我从镜子里一看，恍惚走错了片场，镜中人根本不是我。 “看！”莉娜十分满意她的变妆术，“换了人一样。” “莉娜，”我真心实意赞美她，“你不如开间装饰服务公司，专门帮人化妆穿衣塑形，打造梦想。” “资金呢？”她替自己补好妆，收起工具，换上另一条Flapper Girls连衣裙。她这条裙子又有所不同，肩带更窄，一字宽领，胸前遮得密实，背後却开了一个大大深V字。 看得我哇一声。 她转头一笑，再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拎出一串项链，一半是珍珠一半是垂得琳琳琅琅的水钻。我以为垂成三角的水钻在前，光滑的珍珠在後，谁知她戴好，竟然正好相反。珍珠在颈下和领口之间，背上那裸露的深V形正好嵌进三角形的垂饰，水钻的光华闪瞎人眼。 我再哗一声，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她得意地一笑，对我霎霎眼。 时间正好，我们刚装扮好，就有电话找她。她说行，来接吧。说完把所有东西塞进一个大包里，手上捏着一只珠片小包，对我说，“你可用那只Versace的包。晚上，他们看不出来的。” 我嗤一声笑，再不介意她拿这个包开玩笑。并且我也没有别的包可用了，总不能用帆布书包配Flapper Girls。 我学莉娜的样子，往包里放了手机、一只口红，一包纸巾，一盒粉饼，还有钥匙和钱包，以及昨天的那个信封。宿舍现在乱糟糟的，现金不敢放，一定要放在身边才放心。放完这些东西，包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稍後就听到喇叭响，车子已经到了楼下，莉娜留下那个大包，说回来再取。带了我下楼，坐进车子，也不用说去什麽地方，那车子的司机也悄然无声地往商业区开，到了一间会所门口停下来，莉娜打开粉盒照了照镜子，说声走吧。 本章尚未完结,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趋，会所的走廊里镶满了镜子，每一块镜子都照出我精致的妆容和华服。所谓的纸醉金迷，也不过如此了吧。 到了一个包厢门口，莉娜退後一步看了看门上的号码，确认无误，推门进去，里面有两位男士坐在沙发上聊天。见门打开，两人都抬头看过来。 莉娜丢下我径直走向其中的一个男人，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刘总，好久不见。” 那刘总不是昨天那个老男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更胖更宽，整个人像个方形，奇怪的是气质倒也不是很仓俗。莉娜去和他来个西洋的拥抱礼，他还十分优雅地回抱，没看出在占莉娜的便宜：“来了啊。请坐请从，这是你的朋友，介绍一下？” 莉娜站直身子，就在他身边站好，回头面对我说：“这是我朋友Daisy，是我最要好的大学同学。”她说：“Daisy，这就是我一直跟你提起的做贸易的刘总。” 她直接用Daisy这个名字叫我，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丝幽默感。 刘总颇感兴趣，招呼我坐，问：“哦？你们一个班的？” 莉娜说：“对啊。Daisy可是我们班上学习最好的。”她侧身对旁边的男士说：“这是刘总十几年的好朋友、生意夥伴，张总。” “Daisy小姐，来，坐坐。”张总和刘总差不多年纪，瘦许多，气质派头不如刘总。 我有些迟疑，心想我来这里干什麽？见世面？你别天真了。“……张总好。”我礼貌地应，坐远一点。 张总看我拘束的样子，殷切地想打开话题，“Daisy小姐学广告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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