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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咬了咬牙，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看着周明秀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安分守己，不给你，不给吴叔叔带去任何麻烦。因为对于你们来说，我本身就已经是一个麻烦了。吴珏是你的孩子，我也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不能像对他那样对我？为什么每当我打开客厅的门，打开卧室的门，你们的笑声都会戛然而止，是因为我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连笑都要回避着我了？” 周明秀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是源于现实的，是源于一个母亲听见自己的孩子说自己是个麻烦。她从桌子上拿起水杯，却发现整个手都在抖。 江若慢慢地走向门口。 “我和他都只是不太擅长把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而已，但并不是感觉不到他人的情绪。”江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江若走到楼下，在车里坐了片刻，收到林宿发来的信息：我到家了。 她放下手机，开着车去了林宿的家里。 其实，她刚才只是想在车里坐一会儿就上楼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可就在看见林宿的信息后，她改变主意了，她还有林宿啊。 输入完指纹，她走进林宿家的客厅，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半躺在那张灰色的沙发上，等着他出来。 半个小时后，林宿穿着居家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见了沙发上的江若。 “你怎么来了？”林宿问。 江若站起身，朝着他走过，说：“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林宿勾勾唇，说：“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收留了我这么久，我收留你一晚上算什么。” 江若勉强回他一个笑容，扎进了他的怀里。 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问，两人相拥而眠。 天蒙蒙亮时，江若起床离开了。她回到家里，周明秀刚刚起床。 周明秀明显没睡好，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我去做点早饭，咱们吃完就出发。” “别麻烦了，出去吃点吧。”江若说完就后悔了，没有哪个家长喜欢吃外面的饭。 但周明秀却说：“行，等我收拾收拾。” 收拾完，她们在小区门口的一家早点店，点了两碗粥，两屉小笼包，两个鸡蛋。周明秀没有抱怨早点店不干净，也没有抱怨早点店为何不准备一次性的勺子。她们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来到墓地，江若在江海的墓碑前站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周明秀还是和上次一样，碎碎念着些什么。 她听着耳边嗡嗡的声音，看着远处出神。这一望无际的墓碑，是多少人的挂念啊。 “江若。”周明秀喊她。 “嗯？” “昨晚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原来，我是这么不称职的母亲。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感受，一味的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对你。却不曾想，我的方式却给你带来了伤害。”周明秀笑了一声，把带来的酒洒在墓碑前，“江海，我认了。闺女不仅像你，而且更向你。你看你走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时时刻刻把你挂在了心里，你呀，就偷着乐吧。” 周明秀一向强势，而刚才那一番带有歉意的话，算是她有史以来说的最软的话了。 江若往周明秀身边站了站，说：“我不偏心，我也时时刻刻把你挂在了心里。” 周明秀拍了她一下，说：“又暗示我呢？” 江若轻轻地笑了。 两个人并肩朝着停车场走去，周明秀说：“吴珏马上要高考了，这小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晚上挑灯夜读，都有点不像他了。” 江若抿唇笑笑，想起了吴珏身边那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应该是有目标了，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努力一把，总归是不会后悔的。” “嗯，努力是有结果的，最近进步挺大的。”周明秀歪头看她一眼，“当年你高考的时候有没有拼尽全力努力一把？” “......”
第四十八章 江若把周明秀送到车站, 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检票口，她才想起，她好像忘记对她说再见了。 开车回店铺的路上, 她接到了周明秀的电话。 “江若, 你看下我的钥匙有没有落在你的车上。” 江若把车靠边停下, 仔细在车里翻找着：“没有啊...你是不是落在我家了。” “我记得我带出来了, 我们买东西的时候我还让你帮我拿了一会儿。”周明秀突然提高音量，“不是落在家里了, 是落在墓地了。” “你才多大就开始忘东忘西了...” “我啊, 今年五十多了...” 江若顿了几秒说：“我现在去找，找到给你寄回去。” 挂断电话后, 江若掉头开往墓地的方向。 墓地与车站是两个方向，她开了接近四十分钟才到达。下了车, 她急匆匆的往江海墓碑的方向跑去，后来想一想，这里的东西不会有人刻意带走的。于是，她放慢了脚步。 这时，周明秀又发来了信息:找到了吗？ 江若皱皱眉, 有找钥匙的这会儿功夫, 早就配好新的了。 墓地的松树很多, 江若一边躲避松树的枝叶, 一边踩着石头台阶往上走, 就快要到达父亲墓碑前时, 她停了下来。 父亲的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江若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心跳加速一瞬, 大脑跟着一片空白。她没动，或者说她抬不起脚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深吸口气, 理智让她的脚步往旁边移动几下，站在了一颗松树的后面，确切的说是躲在了一颗松树后面。 林宿如同她身旁的松树一般，笔直地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整个画面带着一丝丝的荒凉。 她突然醒悟过来，她为什么要躲起来？ 没有想到躲起来的原因，她从松树后面走出来，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近。林宿听见脚步声，回过了头，他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江若，什么也没说。最后江若开口:“这是我父亲的墓碑。” “我知道，沈队让我代表同事来看看他。”他的表情正常，只是语气里带着几分伤感。 原来是这样。 “我妈的钥匙落在这里了。”江若指了指墓碑前的一小串钥匙。 林宿弯腰拿给她，说:“走吧，一起回去。” 走路的过程中，江若拍了张钥匙的照片给周明秀，对方可算消停了。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就分开了，各自开着各自的车回去了。 六月初，吴珏正式进入高考了。周明秀急火攻心，仿佛要参加高考的人是她，一夜之间病倒了。 江若只好把店铺关门三天赶回申城，她既要照顾一个正在参加高考的人和一个本应该照顾参加高考的人。 周明秀把吴珏高考三天的食谱拿给她:“别说我偏心啊，和你当年高考的食谱一模一样。” 江若看一眼食谱:“早餐的问题不大，重点是午餐和晚餐。” 于是，发着烧的周明秀站在厨房里指导着她做饭，一个指导，一个照做，配合还算默契。 做好午饭，江若把饭菜装进保温盒里，开着车赶往吴珏的学校。 六月的天气，烈日炎炎，人和饭菜一样，同样被困在在了一个保温盒里。即使打开保温盒，热气也久久挥散不去。 江若站在学校门口等着吴珏出来，她一手撑着遮阳伞，一手提着保温盒。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几分钟后，校门打开了。一群学生蜂拥而出，学校门口人声鼎沸，热闹一片。 江若站在人群的最后，她踮起脚尖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吴珏，他的身边依然跟着那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吴珏和女生走到江若跟前，吴珏介绍：“姐，这是我的同学青青。” 女生温温柔柔的喊了江若一声:“姐姐好。” 江若问:“青青，我们见过面的对不对？” 青青点头:“过年的时候，见过的。” 江若笑一下，把保温盒递给吴珏:“好好吃饭，吃完饭就休息休息，下午认真答题。” 吴珏拎着保温盒和青青走进了学校，江若刚转过身。 “姐。”吴珏在她身后喊道。 她回过头，看见吴珏朝着她跑了过来。 吴珏抓了把头发，有点难为情的说:“姐，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儿。” “妈说了，你这几天提的任何要求我都必须无条件的答应你。” “真的？” “但你不能太过分了。” “不过分，我就想说，你以后做饭能不能多做一点...” 江若看一眼站在学校大门里面的青青，什么都明白了。 “两人份的够吃吗？” “够了，够了。”吴珏转身跑进了学校。 其实，周明秀的病情第二天就好差不多了，但周明秀非要让江若接着做饭，说是让她趁着这几天好好练习下厨艺。江若没有和她争执，反正总共也做不了几天。 江若把做好的饭菜拍了几张照片给林宿发了过去——回去做给你吃。 林宿回：现在就想吃怎么办？ 江若：你过来我就做给你吃。 林宿：等着。 江若笑一下，关上了手机。其实在来申城之前，她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林宿的身影了。他夜以继日，忙的不可开交。 她再次带好保温盒，赶往吴珏的学校。开车穿过街道，发现申城比水城繁华的要多的多，可她对申城感觉很复杂，总觉得申城这么大却容不下一个渺小的她。 到了学校门口，江若依旧站着昨天的位置等着吴珏出来。 没过多久，便看见了吴珏的身影。 江若说：“今天是两人份的。” 吴珏开心地道：“谢谢姐。” “你好好考试就是谢谢我了。” “你怎么说话的语气和妈一样。” “我做的饭还和妈一样呢，你吃不吃？” “......我会好好考试，也会好好吃饭的。” 江若笑了，拍拍他：“快进去吧，青青都等饿了。” 吴珏脸微微一红，后退几步和她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学校。 她看着吴珏的背影，他在去见青青的路上，从来都是奔跑的状态。原来十八岁不仅有漫长黑色的高三，还有绚烂火热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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