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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坐着的依旧是班上的同学，前后传来彼此的小声交流，百贝正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睡觉。 林织站起身看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陈韩山，他左手撑着头，也在睡觉。外面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错地描绘着他的轮廓。 她收回目光，揉揉脑袋重新坐下，她记得上一秒还在晚自习下课回宿舍的路上，她问了陈韩山问题之后，就一个人回了宿舍。 然后，她就睡着了。再然后，也就是现在，她坐在了这两大巴车上。 所以，她是因为睡着了才到这里的？ 腿上的背包里有一些零钱和食物，还有一张 A4 纸，打开后是“春游安全指南”。 原来今天是 2015 年 2 月 27 日，高考前百日倒计时的日子，他们正坐在去往茅山的大巴车上。 按照行程计划，要先去到山脚下的苏南抗战胜利纪念碑前举行成人仪式，然后爬到山顶，为即将到来的高考祈福。 下车的时候，林织故意放慢了脚步，好在陈韩山和她还算默契，快速来到她身边。 “怎么突然来到这个时空了？” “不知道。” “你昨天晚上也是睡着了吗？” “嗯。” “那为什么你刚才醒得比我晚？” 陈韩山思考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回道：“估计是因为失眠了。” 林织没有去追问他为什么失眠，茅山的入口处还是多年前的模样，有很多小商贩支着摊子在卖香，大约见他们人多，又都是学生，所以叫卖起来格外卖力：“同学同学，请香伐？各种香型都有的，道人会保佑你们的！” 人群里有学生搭茬：“我们爬上去再买。” 那人又扯着嗓子喊：“在下面买了带上去显得心诚，道人首先保佑的！” 或许是觉得在理，不少同学纷纷驻足，掏出钱买了一把香，似乎这样真的能得到菩萨的偏爱。 “要买吗？”陈韩山站在林织身边，看向她问道。 林织想起来，当年她就是在山脚下被这样忽悠买了一根一米长、手腕粗的大香，一路背到了山顶。 但她后来才明白，菩萨向来平等，要想求得天渡，需先自渡。 “不买了，先上山吧。” 茅山海拔将近 400 米，在几乎一马平川的江苏地带，算得上是比较高的山峰了。他们一行人沿着步道上山，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 果不其然，入口处又站着一排喊他们请香的店家。 林织依旧不太想买，但是百贝一直吵着说“来都来了，得做的都得做。”林织也就妥协了，毕竟没有一个中国人能拒绝“来都来了”这四个字。 他们三个人各自买了一把香，唯独陈韩山双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仲宇朝他点了点下巴，问道：“你不买吗？” 陈韩山摇了摇头，说：“你有就行了。” 话虽然是回答仲宇的，但却是看着林织说的。 “你别打我的注意，我一会儿许愿的时候，是不会分一个愿望给你的。”林织一边点着香，一边对站在身边的陈韩山说。 “这么小气？” “连香都不愿意买的人，才是真的小气吧？” 陈韩山却轻笑一声，说：“一家人不烧两家香，不然菩萨会说我们不懂事的。” 大约是觉得“一家人”这三个字太过沉重，林织睨了他一眼，甩了甩马尾，径直走到了外面。 林织选了一处空地，悬举手中的香，按着顺序叩拜四方。每一次鞠躬，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愿望。 她不贪心，只许了一个愿望，不知道能否实现，却是此刻心中所想，便但求无愧。 最后将手里的香扔进一个四方的焚香炉，里面漆黑一片，洞口不断升涌出浓浓的青烟。那些被多次默念的心愿，乘着微风，不断上升、再上升。 陈韩山走过来，跟她说：“一会儿去九霄万福宫里求支签，要不要一起？” 林织退到旁边，反问他：“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据说茅山的签很灵验。” “万一不准呢？” “不会的。”陈韩山看着她，他的眼神被笼罩在周围的浅浅淡淡的青烟中，林织突然觉得他要求签是和她有关。 于是，脱口问道：“帮我一起求？” “嗯。” 林织不再说话，跟着他的脚步往大殿走去。 快到台阶的时候，陈韩山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她：“那你呢，你刚刚的愿望里有我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刚反复默念的那句话，像是刻印章似的刻在了她的心上。要跟他说吗，说了又会怎样呢？ 林织动了动嘴巴，低声道：“没有。” 大殿屋檐下悬挂的铃铛被风吹响，声音清脆入耳。他们在殿前对视，都没有说话，林织突然有些迈不开脚步。 她看到陈韩山朝她伸出手，她犹豫着是否要牵住。 只听那铃铛声愈发急促，日光愈发刺目，熟悉的感觉再次来临，她晕了过去。
第07章 上吉签 “哇——”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将林织从黑暗里拉回来，她环顾一周，发现自己果然回到了民政局。 隔壁窗口的夫妻也在办理离婚，妻子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大约是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小宝宝一直在母亲怀里挣扎号哭着。 孩子手腕上绑着一串铃铛，随着他的扭动发出声音。 而这声音，仿佛从那个时空的茅山传来。 林织听着，有些心慌。她下意识看向旁边坐着的陈韩山，才发现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记得……我刚刚没来得及牵你的手。” “是我抓住了你。” 林织将手抽出来，问：“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回来？” 陈韩山将空掉的手掌虚握成拳，回：“还不清楚原因。” 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工作人员再一次拿出了那张空白的离婚登记声明书，放在他们面前。 “二位，请把这份表格填一下，信息确认无误的话，在最后一栏上签名哦。” 林织麻木地一笔一划填写着，她第一次生出一种“这个东西真的要填吗”的犹豫。 可是陈韩山却并非如此，填写的动作相当流畅。 “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吗？”林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韩山的笔尖一顿，转头问她：“什么？” “不是说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吗？之前问你又为什么不说？” “你确定我们要坐在这里讨论这个？”他转了转手里的笔，勾嘴笑道，“林织，离婚可是你提的，现在后悔了？” 工作人员时刻关注着他们，此时见缝插针般地提议道：“如果二位还有没解开的误会，一定不要冲动哦。婚姻不易，好的姻缘更是难得！” 陈韩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有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林织恨得牙痒痒，心底因为循环生出的那点留恋也消失不见，咬牙道：“屁，谁后悔谁是狗！” * 没有意外，他们进入了第四次循环。 林织觉得自己像个从实习期转正的员工，一切业务流程都变得得心应手起来。她和陈韩山按部就班地走过前面的每一步，纵使心里对他还有一堆意见，但也不敢拿任性来当试错的筹码。 终于，他们来到了茅山。 在爬山途中，林织多次感慨，怎么年轻了六岁的身体，还这么吃力？ “要不要我牵你？”陈韩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长树枝，抓在手里当登山杖。 “你疯啦？被李士看到就死定了。” “我还以为你是害羞了。” “……” 林织看着他从容的模样，觉得前一秒那个在民政局里，得理不让人的陈韩山一定是被夺舍了，还是高中生陈韩山更有趣。 可是她好像忘了，此刻的高中生陈韩山，体内住着的仍是 26 岁的灵魂。 陈韩山把手里的树枝给了她，走远几步又停下来等着。如此几个来回后，林织也不着急了，借着树枝的力量慢慢地走着，反正前面有他在等。 “你们真的没在谈恋爱啊？”百贝对这个话题格外好奇。 “没有啦。” “可是他专门给你找了树枝当拐杖诶，他什么时候对一个女生这么细心过啊！” “要是这么说的话，仲宇把你带的水都放进他的书包里背着，是不是也能说明，你们在谈恋爱啊？” 百贝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有些直楞，她说今天要爬山，为了不让他们挨渴，就一口气带了八瓶水，然而在山脚下刚走两步，就说累了背不动了。 仲宇二话没说，把水悉数装进他的大书包里，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了爬山道。 “你怎么脸红了，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其实……他之前给我写了情书，说他喜欢我。”百贝含羞带怯地连忙解释，“但是我没答应他，他说没关系等高考后再回复他也可以，所以……” 林织是真的很震惊，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百贝和仲宇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同学之情。 这些年她都错过了什么！ 她看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的仲宇，又看看自己身边明显生了些同样心思的百贝，觉得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受此震惊。 可是陈韩山在听完她的分享后，却无比淡定，只说了四个字：“谈过，分了。” 林织眨眨眼，说：“他们后来真的在一起过啊？你怎么知道？我又为什么不知道？” 陈韩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像在看傻子，说：“现在需要思考的难道不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有什么好思考的，走一步算一步呗。” “难道你想一直被困在循环里吗？” 他的语气有些冲，林织的不开心也被点燃，回道：“你不就是想快点回去，好签了那张纸么。” 说完，也不顾陈韩山是什么表情，拉了拉书包带子，快步朝上面爬去。 “我没……”陈韩山的解释被迫中断，皱眉看着她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在山顶入口处买香的时候，林织有一股想买两把香的冲动，但是想到他那句“一家人不烧两家香”，又作罢。 陈韩山笑着走在她身边，问她许愿的时候有没有帮他许，他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执着。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林织仰着头，看到大殿的铃铛在他们头顶上方叮铃作响。 “那有我没我？” “有，但你只是顺带，别多想。” “好，不多想。”只是他嘴边的笑意忍不住扩大，他们站在原地，并没有像前一次一样回到循环的起点。 林织突然睁大眼睛，好像有点明白了循环的触发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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