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枳向日葵似的,视线始终尾随着他,挨着课桌拧过身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把贺知野沉默但似乎重视了一些的样子,理解成:来,展开说说。 “你的意思是,”岑枳问他,“我可以一直坐在这里了?” 贺知野盯了她两秒,话音懒洋洋的:“嗯。” “那你,”岑枳小声问他,“再也不赶我走了?” 贺知野耷着的眼睫毛压了下:“嗯。” 岑枳的情绪明显上扬起来:“那我们接下去的两年,都是同桌了?” 贺知野眉梢轻挑了下:“嗯。” 岑枳笑眯眯的,一整排小米牙都笑了出来:“那我们俩,就这么定下了?” 贺知野:“……?” 没等贺知野回答,岑枳就窸窸窣窣地,做贼一样在课桌肚里一阵摸索。 两只手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时候,贺知野隐约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甜奶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子柔软的指腹,就不轻不重地在他掌心无意点了下。 抽离开的时候,他大喇喇搁在膝盖上的左手掌心里,已然被人塞了个东西。 小姑娘侧趴着头,唇角翘着,小声说:“你收好。” 说完,像是又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对上他视线,语速又慢,又郑重,补充道,“定金。” 贺知野只觉得眼睛像是被窗户外面的夕晖晃了下,眼皮触电似的一跳,视线下意识压进掌心里。 那东西裹着蓝白色的油蜡纸,正面还趴着一只不咬人的时候,看着安静又乖巧的小兔子。 一颗奶糖。
第16章 岑枳说完, 迅速撇开视线,心中默数完七秒,贺知野都没给她回应。 正纳闷呢, 就听贺知野不咸不淡地问:“这就想收买我?” “很好吃的!”岑枳着急, 又小声认真道,“不信你尝尝。” “定金能随便吃?”贺知野懒声懒气但辞严义正地问她。 岑枳张了张嘴,盯着他唇角的弧度, 两只小手再次伸进书包,一倍速飞快摸索。 小姑娘指尖再次捏住糖果,这回没再用塞的, 而是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声音软软的,带着点讨好似的意味,对他说:“那你吃这个。” 贺知野不动声色地垂眼看过去, 也没客气,抬手拿下来,剥了糖纸丢进嘴里。 至于定金, 贺知野又看了一眼。视线在糖纸上顿了一下,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塞进书包里。 岑枳把手收回去,贺知野捏了捏那一团油蜡包装纸,胳膊一抬, 扔进教室角落的字纸篓。 空气里弥漫开甜甜的奶香味儿, 岑枳看见贺知野重新坐回刚刚盯着化学习题册发呆的姿势, 右手又捏上了那支锻炼手指用的水笔,下颌微微收着, 垂眼翻了一页习题册。 岑枳:“……” 吓。他还翻页。还翻页。这装得也太逼真了吧! 岑枳挠了挠脸,和贺知野确认:“好吃吗?” “嗯,”贺知野夹着水笔的手指头斜了下,水笔笔帽在习题册上轻搭又一翘。面色平静地说,“还行。” 岑枳却乐滋滋地弯唇笑起来。 新同桌说还行的样子,都和戚舟好像哦。 贺知野一早感知到岑枳冒着傻气的炙热视线,撩睫瞥了她一眼。 岑枳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有点儿飘。 夏末的夕阳热烈,又不会过于灼人,教室里嬉闹声喧杂,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少年神情松懒地嚼着奶糖,笔尖时不时在习题册上轻点一下。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捏着笔的指节骨节分明。 岑枳突然觉得,要是不知道她同桌的光辉事迹,这一帧画面里的贺知野,还真挺像个校园剧里的高颜值学霸的。 “学霸”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心事,习题册一阖,扔上桌角,又随手从课桌肚里扯出一本,页数都没看地翻开。 岑枳下意识朝他翻开的地方看去。 这回竟然换成了物理。 还是课程没进展到的,挺后面的知识点。 “……”岑枳想,引用一下戚舟的话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装逼的人。 岑枳开始为她幻想出的“高颜值学霸”这个念头忏悔。 大佬们业务繁忙,区区学习怎么会看得上,是她僭越了。 “爸爸——你吃什么好吃的呢?!”马嘉悦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岑枳的忏悔,他风风火火动静极大地奔过来,闻着味儿问,“诶你哪儿来的奶糖啊?” 贺知野没理他,岑枳怕她同桌这么不合群,马嘉悦和杨垚更不爱带他玩儿,干脆帮贺知野回答:“我给的。” “枳姐的啊,”马嘉悦乐,“还有吗?” 岑枳正想回答,却听见贺知野头也不抬地说:“没了。” “……?”“还有一颗”的“还”字卡在喉咙里,岑枳茫然地偏头看向他。 贺知野面无表情地回视她。 那平直的嘴角仿佛在说:我说没了,就是没了。 “……”岑枳浑身难受得都想揪刘海了! 她书包里明明还有呀! 岑枳浑身刺儿挠,挠了挠脸,急中生智。 两只小手再次飞速伸进书包里,精准摸到最后一颗,一把塞进贺知野课桌肚。 贺知野微愣住。 “这下,真没了。”岑枳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贺知野唇角要挑不挑地撇了下,慢条斯理地把奶糖塞进自己的书包,“帮”她收好,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淡“嗯”了声。 马嘉悦:“……?” 马嘉悦:“???” 妈的,他爸爸怕不是之前感冒没吃药,烧坏脑子了吧? 怎么变得这么幼稚?!连颗奶糖都要跟他儿子争!!! 马嘉悦那一头蓝藻似的秀发,终于在他生日那天被教导主任当场抓获,责令他中午就去染回来。 这种蓝绿色本来就很难固色,洗了几遍之后,整个脑袋就像顶着一团发霉了的稻草,黄绿黄绿的,很不符合他时尚的气质。 马嘉悦勉为其难同意了染黑。 杨垚都佩服他,每天早上戴着假发混进校门,就这么遮遮掩掩地坚持了三个礼拜,也是不容易。 这天中午,岑枳是和党夏一块儿吃的食堂,他们三个人在商业街解决完中饭,马嘉悦就拉着贺知野和杨垚一起,陪他去染头发。 偏偏他要求还特别高,一定要去固定的Tony那里染。 “你他妈就染个黑色,”杨垚嫌弃他,“别的店还能给你炫成五彩斑斓的?” “你不懂!”马嘉悦认真道,“这一行最容易杀生,万一我要了好的染发膏,他们给我用的是差的呢!” 杨垚乐:“就你那5988的原谅色套餐,你不会还觉得自己赚翻了吧?” 马嘉悦:“你他妈……” “就这儿吧,”贺知野站定,打断马嘉悦的逼逼赖赖,瞥了眼商业街边上这家最不起眼的小理发店,淡声道,“懒得跑。” “操!懒不死你俩!”马嘉悦对这俩货淡薄如烟的兄弟情忿忿道,“行行行!就这儿就这儿!” 马嘉悦说完一抬头,心更凉了。 干净但老式的玻璃门上贴着红色的胶带字:洗剪吹10元。 “……”这个价格,怎么配得上他高贵的头颅? 推门进去的那一刻,马嘉悦的思想却发生了质的转变。 那个已经洗完头,围着理发围兜的漂亮妹妹好生眼熟…… “枳姐?!”马嘉悦蹭蹭两步上前,小小的理发店都不够他发挥。 连杨垚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有缘的吗?” 嘀咕完,又下意识瞄了眼贺知野。毕竟这地儿是贺知野“凑巧”站定选择的。 结果,人家贺知野只有满脸吃完饭的懒劲儿,眼皮子耷拉着,似乎站着都能睡着的样子。 表情非常平静,神态极其自然。 这下子,连一向自认比马嘉悦清醒不少的杨垚,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和马嘉悦待久了,不知不觉长出了“恋爱脑”…… 岑枳从镜子里看见他们三个,嘴角扬起来,笑眯眯地把手从围兜底下拿上来,朝着镜子里的三个人挥了挥胳膊。 然后才问:“你们也来剪头发吗?” 她之所以选这家,就是因为这种老板即店主的理发店,十几年都不会换人。不像外面好多时髦又高档的美发沙龙,每个月的Tony都不是同一个人,非常可怕。 但她总觉得按马嘉悦的发色来看,他们是不会来这种小店理发的。 贺知野倒是说不准,发型很简单,也看不出什么高科技。 “我来染头发,染黑。”马嘉悦看着她,感动道,“枳姐,你为了参加我的生日趴,还特意来搞个新发型啊?” “……?”岑枳张了张嘴,老实道,“今天正好是我,每个月理发的日子。” 马嘉悦丝毫没有失落,反倒挺乐呵:“这么巧,我生日就是你理发的日子。” “……”贺知野听他跟个傻子似的在那儿尬聊,无语道,“别聊了,去,赶紧的,挑个颜色。” “哦对对对!”马嘉悦回神,问消毒理发剪的老板,“师傅,你们家色卡呢?” 老师傅一言难尽地看了马嘉悦一眼,指指柜台:“那儿呢,自己看吧。”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住嘴唇,心里暗问:黑色,还要挑的吗? 打发掉了话密得叫人插不进嘴的马嘉悦,老师傅招呼贺知野和杨垚坐。 店里面积不大,沿墙做了一条黑色皮革的沙发凳。岑枳从镜子里看见贺知野慢腾腾地坐下去,两条大长腿大喇喇地支着,懒洋洋地靠住墙,眼皮不紧不慢地撩起来,正好对上她视线。 岑枳赶紧颤了下眼睫毛,撇开对视。 老师傅笑了笑,问岑枳:“小姑娘要剪什么样的?” “啊,”岑枳回神,两只小手全从围兜下面探了出来,很认真地对着镜子比划着,“刘海要和眉尾最下方一样齐,发尾要和我的下巴一样齐。” “行,我懂了。”老师傅说,“不要太短嘛。” “嗯。一定要哦,”岑枳一脸郑重地说,“要是不对,我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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