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现在正在极力压下这件事,出力维持君瑞一期项目的正常推进。 但联姻本身代表的是更长久的利益共享。所以接下来的路依然很难。 “孟恪这一点跟我很像,他很少做坐以待毙的那个。周家为了体面,不会拒绝你,但是你要知道,闹出丑闻的,就是他们家的女儿......我不希望孟恪把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孟智元语气淡然。 李羡搭落腿上的手指蜷紧。 白色纱帘被撩起,风吹进来,拂过脸庞,细密的冷意。 早做好走到悬崖的准备,然而真的看到深不见底景象,仍忍不住窒息。 最终准备离开时,李羡起身,顿住,“我来过这件事,您就不要跟他说了。” 孟智元点头,“去吧。孩子。” 从医院出来,李羡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心里有一种踏实的失落感。 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则新闻,说她低调地为母校连大捐了一千台空调和净化器设备。 这天晚上李羡窝在孟恪书房里看书,陪他办公,问了这件事。 孟恪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 他在建立她的社会声誉。 李羡盘腿坐在抱枕上,翻过小说的最后一页。 这本书她每次过来都会读,终于读完了。 她阖起书,抬头看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孟恪在翻文件,单手撑在桌上,显得挺拔随意。 李羡嘴唇动了动,见他抬头看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叫出他的名字。 “嗯?”孟恪垂眸看她。 她低下头,轻声呢喃:“如果必须面对选择,你会选我吗。” - 十一月七号凌晨两点三十六分,孟智元与世长辞。 葬礼结束之后,他的秘书公布了最为人瞩目的遗嘱内容。 除了产业股权、地产的分割,留给孟恪的部分,继承条件里加了特别条款。 他安排了一桩“被遗忘”的婚约,要求孟恪在年底12.31前承认。 遗嘱公布现场只有姓孟的子女。 李羡提前拜托孟子玮告诉自己结果,收到消息时正坐在客厅前看电视。 央视的午间新闻直播,端庄典雅的主持人面对镜头,播报新闻。 李羡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内容,读了不下十遍。 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拎起准备好的行李箱。 陈平和楼白都被打发出去,今天下午家里只有她一人,她拎着行李箱走得很快。 青石板路地面,行李箱万向轮偶尔陷进缝隙,李羡拎着拉杆用力提起箱子,继续朝前走。 矗立半山的别墅空荡寂静,微风撩起纱帘。 桌面纸张随风轻簌,顶端是离婚协议书几个字。 李羡本来打算投奔沈夏,乘地铁时看到广播大厦站,念头一转,改去电视台。 没记错的话,办公桌抽屉里有她之前被否掉的选题。 李羡拿着这张选题去找领导。 领导只看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了看,有些无语地睨她。 李羡比他矮一些,两手搭在身侧,微微仰头,眼睛看着他,琥珀质地的执拗瞳孔,泛着淡淡的橙红色。 他去哪她就去哪。 领导看了她半天,挥一挥手,“去吧去吧。” 这期节目播出希望不算太大,他只答应两个人,一台设备过去。 李羡应着,说谢谢主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拿手机编辑短信。 她得告诉沈夏一声。 上电梯时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惊讶于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台。 “好久不见。”李羡微笑。 “确实有段时间......你还好吗?” 李羡看向他手里的仪器,“下去送东西吗?” 李戍朝顿了顿,“嗯,这个需要更新维护。你这是回来辞职吗?” “不是。我打算去银江一趟,给深度调查拍一期节目。”李羡盯着电梯数字变化的显示屏。 李戍朝意外。 电梯到了。 李羡走出去,李戍朝没到自己的楼层,却也跟出来。 “什么时候去?” “一起出节目的同事准备明天去,我打算今天动身。” “去银江的话,会路过宜溪。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家看看吧。” 李羡垂眸,眼睛下泛着淡淡的虾子的青色。 今年还没有回过宜溪。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 “七月底八月初。你生日应该是那几天吧。刘婶来过这里一趟。” 李羡心底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 回家乡的汽车晃晃悠悠,深秋收尽稻麦,荒颓的原野快速倒退,不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 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你怎么做妈都支持。” 李羡淡淡地牵起唇角。 好像是因为对于出身的谦卑,爸妈总是相信她、纵容她的重大决定。 高考报志愿和结婚离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响。 来电显示孟恪的名字。 李羡拔掉电线,带着手机出了门。 “喂,孟恪。”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在银江么?” “没有,在宜溪。”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不会签字的。明天能回来么?” “我明天去银江。” 他顿了顿,“我后天过去。” 小院铺了红砖地面,二十多年里覆盖几层泥,清白的月光照下来,是晨霜似的青银色。 李羡将手抄进兜里,向外走了几步,“没有必要吧。等我回连城就好了。” “羡羡。”电话那头加重语气,嗓音掩不住的疲惫,两分无可奈何。 李羡敛眸。 “相信我,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羡这人没什么脾气,自认软骨头这词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贬义。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关于感情,她一直觉得,可以坚持坚持。 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显然不是她坚持就有结果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李羡知道自己贪图他给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银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无力。 回到温暖的室内,刘红霞正在给她找电热毯铺床。 她靠在衣柜边,盯住灯光下妈妈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时候甘心了。 - 次日清早,李羡坐大巴去县城,转乘另一辆车跨省,到了机场,乘坐去往银江的航班。 机场里等了半小时,与同事汇合。 这次的选题与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关,事故中有六名小学生出事,三人自杀身亡。 官方通报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没有给出理由。 李羡与同事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西北广阔,同样的农耕文明,比中原更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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