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主观又抽象的问题,总能解读出千万种含义,但这一刻,她太累了,已经不想再耗费心神在一个容易自掘坟墓的问题上,索性将嘴巴牢牢闭起。 菲恩换了种说法:“那你最想说的话呢?你说了吗?” 不待她回答,他自顾自接上:“我想你什么都没说。” 她继续用沉默告诉他答案。 菲恩抬手捻去她眼角的泪痕,“虞笙。” 这次他叫她,而她没有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低垂着眼皮,看地毯上的圆形光斑。 盯得久了,她惊觉那光斑开始膨胀,将她裹了进去,密不透风的。 但还是能听见一些声音,有她不断加快加粗的呼吸声,还有菲恩的话语声,轻淡又嘈杂—— “爱不应该是用沉默去制裁对方。”
第53章 第三天上午, 虞笙才彻底退了烧,脑袋也没那么昏昏沉沉,唯独嗓子还有不容忽视的胀痛感, 一出声哑到像被劈了一样。 瞥见菲恩要笑不笑的模样, 她翻了个白眼,“你随意,不用为了我的颜面忍着。” 话虽这么说,但她沙哑的语气里不乏警告意味,菲恩敛住了笑, 问道:“你现在想吃点东西吗?” “可以试试。” 菲恩弄来了一些清淡的流食。 本来就尝不出多少味道,加上发烧后的味觉丧失了大半,虞笙连甜味都没抿出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吞咽食物不再像吞刀片那般。 咽下半碗, 虞笙彻底没了胃口, 将碗勺收拾好后走到飘窗边。 上面铺着毛茸茸的一层羊毛地毯, 坐下时, 感受不到一点冰冰凉凉的气息, 只有被空调照拂着的融融暖意。 杭州今年这场初雪持续了整整两天, 今天早上才停下, 但依旧没出太阳,积雪消融得极其缓慢, 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矮丛也被掩埋在雪色之下。 虞笙将脸半贴在膝盖处的薄毯上, 放空了会,拿起手机, 从电话、短信看到微信,发现都没有一条记录来自孟棠。 生病初愈后的她总是格外矫情,这会也不会例外,她开始自私地抱怨孟棠冷冰冰的态度。 距离她们把话说开已经过去整整两天,这两天她却音信全无,她就不担心她会承受不了吗? 埋怨的话在心里一句接着一句,就在她心脏快要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黑色废料时,虞笙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犯什么蠢。 矫情是中性的说法,事实上她这种行为更像在恃宠而骄。 虞笙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自己,可偏偏,这才是她原本真实的面貌。 转瞬她又想起菲恩那句话。 有脚步声传入耳膜,节奏分明,拯救了自怨自艾的她,她抬起头问:“菲恩,在我生病的时候,孟棠来找过我吗?” 怕他已经忘了这名字,她补充道:“你见过的,我们在一起聚过餐,头发到锁骨,很帅气,很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 菲恩早早反应过来了,但还是耐心地听完她的形容才开口:“在你昏睡的第一天,她来过别墅。” 虞笙手一紧,低声问:“那她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全都是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一字一句还原出来,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 他只把话说到一半,意思却已经再明确不过。 虞笙抿紧了唇。 菲恩又说:“而且你不是有话想对你的朋友说?虞笙,做错了事情,就该好好道歉不是吗?” 他总是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哪怕她再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他也不会指责她一点不是,以至于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么一句,她愣怔了好一会。 “Did you just say that I made a mistake?(你刚才是不是说,我做错了事情)” 虽然他的口吻并不像老者对不成熟的晚辈循循善诱的说教,但她还是感受到微妙的羞愧——就像被人戳破拼命想要掩藏的假面时,得到的无地自容感。 菲恩持续不断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I did,did I?(我确实说了,不是吗)” 在应对自己不会坦然面对的问题上,虞笙习惯性地保持沉默,但这次她出声了:“菲恩,你呢?” 菲恩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每次你做错了事情,都会跟别人道歉?” 她问这问题不是出于刁难、质疑,而是真的感到困惑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最难能可贵的是在意识到自己犯错后,还能做到第一时间承认,并且纠正。 可这世界上有几个圣人,多的是装腔作势的伪君子,就算是菲恩,她也不能打包票说他干净磊落到称得上圣人的程度。 菲恩坐到她对面,探了探她光裸的脚,冷得过分,于是他顺理成章地用双手捂住,一面说:“从纯粹理性的角度分析,我想我没有做错过一件事情。” 这话如果从别人嘴巴里蹦出,一定会被打上自大狂妄的标签,但经由他说出,配合诚恳的神色,可信度抬高不少。 片刻,他将话锋一转:“不过从纯感性的角度分析,跟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犯错。” “什么意思?”虞笙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却让她一头雾水。 “感性至上的人,或者说被感性支配着走的人,不应该无时无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和欲念折磨自己……就像现在的我,这行为太愚蠢了。” 见她还是一知半解,菲恩继续解释:“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在克制自己,克制在我身体里并不充盈的感性基因……我想我这是在自讨苦吃。” 他光看着她,他就感觉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又回来了,这也是他被感性支配的结果。 因为太喜欢,喜欢到抚摸它时力度失去了分寸,他生生将它的羽翼折断,然后看着它在自己掌心残喘,眨眼间隙,化成云烟飞向天国。 虞笙不是具象的蝴蝶,她是更灵动、更富有生机的生命,她看起来那么坚强,实际上却脆弱不堪,如果他太大力,他想她会和蝴蝶一样,永远飞走的。 菲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强迫自己从占有欲里脱离,这表现在他替她揉脚的动作又轻缓了些,他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轻柔,语气更像春日在空中闲庭信步的云。 “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再和我说说她们的事,我想我会很乐意地倾听。” 虞笙从他认真的表情里,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只因敏锐地看穿了她熬过两个晚上后快要装载不下的倾诉欲望。 她没有不下的道理,即便直到现在她的声带一经摩擦,还是会产生难忍的痛感。 于是她花了整整二十分钟,把她们三个人之间的美好回忆同他叙述了遍,说到最后,自己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足足过了几分钟,她才彻底压下唇角勾起的弧度,“你说的对,做错了事,就该好好道歉。” 她不能再逃避,也不能再撒娇了,更不能作茧自缚地再次将自己最珍视的人越推越远。 没有人会永远停在原地等你,你必须要及时调整你的心态,学会冷暖自知,情绪自洽。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虞笙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双脚从菲恩掌心解放出来,找到感冒药,含在嘴里,再灌一口温水。 连同过去的愧疚和悔恨,一并吞咽下去。 - 当天下午,虞笙见到了孟棠。 她就站在街对面,脸隔着朦胧的白雾和稀疏的枝叶映到虞笙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过于遥远,给虞笙产生了一种她好像也瘦了不少的错觉。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会,齐齐朝对方走去。 虞笙的步子迈得比她急,抢先过了红绿灯,走到她身侧时,喘了会气。 孟棠自然地将她扶起,“你烧退了?” “退了,不过喉咙还不舒服,鼻子也塞着。”虞笙直起腰,打量她几秒,她果然是瘦了,素着一张脸,脸色微微发白,加绒卫衣领口偏低,没缠围巾,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凹陷分明的锁骨。 虞笙将自己的围巾解下,递到一半时,被孟棠拦住,“我不需要,你自己戴着。” 她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照顾自己,虞笙是知道的。 “一半一半?” 孟棠睨她,“你还能把围巾拆一半了?” “这样不就行了?”虞笙边说边将围巾尾端缠上孟棠的脖颈,自己用另一头缠住,两个人看着像连体婴。 孟棠拧紧眉说好蠢,但也没解下。 虞笙笑了声,现在的氛围和那晚相差十万八千里。 她忍不住又想起三年前孟棠来柏林找她,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状态——互相埋怨,互相指责。 为了同一个人,恨不得死死箍住对方的脸颊,把最难听的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喂进那张冷冰冰的嘴里。 至于为什么要相互责怪? 只有一个原因:把错都归咎到别人身上,就会让自己轻松很多。 简单又残忍地戳穿了鲜血淋漓的现实,而这也是利己主义者最擅长从罪恶中脱身的重要手段。 迟来懊恼再次向她席卷而来,她的肩膀迅速向内收紧,颤抖幅度异常明显。 孟棠第一时间注意到,以为她是冷,提出找个温暖的地方坐坐。 附近只有一家肯德基,店里人不多,角落的位置全是空的。 孟棠找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入座后要了两杯热饮,请取餐那处的屏幕上很快亮起她们的号码。 虞笙的位置更方便,赶在孟棠有所行动前,她先起身,将热饮拿来,吸了口后开始用吸管晃里面的珍珠,过了会,她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出我在下意识地模仿橙子的言行举止?” 孟棠没料到她会以这样一个问题切入正题,嗓音迟疑了几秒,“从你提议成立情感咨询工作室、结束第一个委托后。” 喉咙卡得生疼,她不自觉放慢了呼吸节奏,“你每次的结案成词,都太像又澄会说的了。” 虞笙怔了两秒,若非孟棠现在点出,以自己投入的劲头,或许这辈子都意识不到这点。 又过了两秒,孟棠发现她的愣神,用平铺直叙的语调将她游离的思绪拉拢回来,“我不喜欢你这样。” 虞笙想说什么忍住了。 孟棠的话也在嘴边滚了几遍,再次开口时的嗓音沉到让人心悸胸闷,“你是你,她是她……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同样你也是。” “我知道的。”虞笙低低附和了句。 “你不需要去模仿她、成为她,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刻意要求自己变成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我认识虞笙的时候、跟她做朋友的时候,她是个利己主义者,随性洒脱又恣意,有些时候确实自私到了不管别人死活的地步,但更多时候,对待她在乎的人,她会很用心,这就是她最大的人格魅力,也是我当初愿意和她做朋友的最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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