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鱼群游过,对面迎上另一家一同来玩的游客,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原本无事,可那个看上去大约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可能是头一次潜到十米之外,忽然紧张,觉得自己怎么都呼吸不上来,他慌乱地挣扎起来,想要往海面上游,一脚踢到前来帮忙的教练。 一脚踢开他的调节器。 氧气断了。 万幸裴铎正在不远处,他迅速游过去,长手长脚,一把捞起调节器,塞进教练手中,随后紧紧握住那男孩儿的小臂。 时间已经过去十几秒,男孩儿更加慌乱,裴铎看他的气压表显示正常,拿过他的备用头想替他换上,那男孩儿突然扑上来,就要抢夺裴铎的主呼吸器。 裴铎急忙侧身躲闪,接着一拳打在他的面罩上,力道不小,是在威慑他自己正在救他性命。 男孩儿吓呆了,半晌没动,裴铎又扯着他的脖颈把自己的备用头按在他的呼吸器上。 或许是心理作用,男孩儿此刻才觉得新鲜的氧气终于进了肺。 他们不得不结束潜水旅程,抵达船舶时,发现方才在躲避时,裴铎撞到了礁石上,额角留下一道血缝。 霍廉本要怒斥那不知好歹又以怨报德的小孩儿,一见此,也来不及发飙,立刻叫船员联系医院。 缝完针后,护士出来,几人进去,盛笳向医生询问是否有大碍,对方表示很幸运,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即可。 霍廉心有余悸,拍拍胸口,瞧着好友脸上的一小块纱布,忍不住道:“你逞什么英雄?那臭小子都扒你呼吸管了,你不如让他喂鲨鱼!” 裴铎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没葬身大海,此刻觉得疲惫又庆幸,抬眼看他一眼,“你吵得我头疼。” “你当医生当出职业病了?觉得自己在哪儿都得救死扶伤是吧?” “我当时哪顾得上想那么多,就觉得那么屁大点儿孩子我一拳给打昏了也能弄上去,再说了,我们的氧气瓶没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才懒得管你。” 裴铎笑笑,冲着柳浩楠招手,“把这炸药桶带出去吃饭去。你们都去。” 一直没有开口的盛笳也细声细语,“是呀,你们先去垫一垫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霍廉还想说什么,Amora拽着他就往外走,一边道:“笳笳我们给你们打包哦。”一边拿着自己的手机冲着裴铎晃晃。 他们离开,盛笳起身去把门关上,然后沉默地坐在裴铎面前。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好像把她的身躯都映薄了一层。 直到裴铎垂下眸,注意到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才伸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吓到了?” 盛笳皱了一下鼻子,没有点头,侧着脸用手背快速蹭了一下眼角,“……你以后不能这样了,太危险了……” 裴铎面上笑着,心里却觉得一暖,他揉捏着她的指腹,“好,我答应你。我家里还有老婆,不能就这么死了。” “哎呀,呸呸呸。” 盛笳把手抽出来,伸出三指在旁边的木桌上敲敲。 她本是唯物主义者,只是面对生死时,又迷信得很。 “真没事儿。” 裴铎拉过她的手腕,让她隔着纱布碰自己的伤口,“不会留疤,难道你担心我变丑了?” 盛笳推他,“你变丑了我就跟你离婚。” 说完又觉得自己耍脾气不好意思,转过头,“我给你倒杯水。” 正巧Amora来消息,裴铎点开。 【笳笳猫毛过敏,你是不知道还是忘了提醒我?】 他一愣,把那消息又看了一遍,才察觉自己早上抓不住的念头是什么。 裴铎确实没有想起来,他剖析自己,承认大约真的记忆太浅,让他早上没有意识到应该做出提醒。 盛笳坐回来,把纸杯递给他,“热的。” 裴铎接过,没喝,只是放在桌上,抬眼看她,这才注意到她的面色也很苍白。 他愧疚,也心疼,附身凑近了一些,看着她的眼镜,很认真地道:“盛笳,抱歉。” “怎么了?” “你猫毛过敏的事……” 盛笳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委屈,但很快掩藏起来。 她已经不习惯展露自己的委屈了,曾经想要无数次诉说,可都会被冠上“脆弱”的标签。 她看着裴铎额角的纱布,再多的话也咽了回去,低声道:“没事。” 裴铎抓着她的手不放,“……真的抱歉。” 盛笳没有挣脱,快速道:“我原谅你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想深入地探究他究竟有多不在乎自己, 她麻痹自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鬓角,“疼不疼?” “不疼。” 盛笳好像没信,又问:“在海底的时候恐惧吗?” 裴铎颔首,看见那男孩儿要抢自己的呼吸器的时候,的确是又惊又怕又怒。 盛笳听说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脑海中会闪过许多画面,她想问问裴铎是否在某一刻想到了自己,可又觉得实在是自作多情。 也是自取其辱。 她不再问问题。 低着头,好像能用沉默度过这一整天。 裴铎看着她乌亮的发顶,想起Amora早上的质问。 他得承认,他有些后悔。 从十九岁开始,每年他都会约着三五好友出去疯一场,自驾游环绕埃及,去北欧眺望冰川和极光,在北非看狮子,飞到地中海高空跳伞,连亚马逊河都去过两趟。 可那是婚前,现在是婚后。 生活不一样了。 他有妻子,有家庭,与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旅游固然痛快,但他从没有给自己另一种可能性,和盛笳单独出来,或许有别样的风景。 他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抬起手,摩挲着她脖颈后细嫩的肉,让她弯腰靠近自己,微微抬头,吻在她的唇上。 盛笳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双唇的温凉。 他们相拥,亲吻,可心似乎并没有靠得更近。 裴铎才是她的过敏源。 但总有一天,她能根治。
第50章 剖析 度假剩下的一个半天, 裴铎都陪在盛笳身边。 两人老弱病残占了一半,也不做别的,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听海浪的声音。 裴铎端来两杯刚磨好的热咖啡, 放在玻璃圆桌上,盛笳正要品尝,抬头问:“这上面的不会是拉花吧?” 他笑, “嗯, 算是个笑脸吧。” 盛笳扫了一眼他那杯, 上面什么也没有。 她弯起眉眼,又忍不住吐槽, “真傻。” 最后一个夜晚降临时, 她睡不着, 裹着薄毯光着脚, 躺在阳台的贵妃榻上。 远看,盈盈月光好像与灯塔上的光重叠交映。 她看得入迷。 裴铎在身后亲吻她的发顶, “还不睡么?” 盛笳已有倦意, 却又觉得舍不得离开, “不想睡,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这么平静地听海。” 裴铎摊开手掌, 让她的脸颊躺在自己的掌心。 他笑道:“有什么难的,每年总有机会休假, 去不同的地方。” “我马上要毕业了, 你知道吗?” “嗯。” 盛笳揉捏着眉心, 把自己腿边的手机轻轻翻转。 从上月开始,母亲对于自己读博的事情催促得更紧, 她从知乎上转发了许多专业回答,告诉她现在这个时代医学生不念博士几乎没有前途, 只能去乡镇医院,或是回朔城的市医院,又道她二十六岁了,不能任性,别人能念出来,她也能,又提起盛语当年刚一入学,便计划着直博,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姐姐,也得把博士学位拿到。 对话框里,是董韵满屏的“苦口婆心”。 盛笳疲于应付,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耐心安抚几句。 但她清楚,其实全是敷衍。 她不会回到朔城,更不愿意再继续读医学博士。 当年的专业不是自己选择的,她已经忍耐许多年,如今烦不甚烦,终于快要解脱。 “……毕了业就得工作,刚进医院的实习医生哪有什么假期?” 裴铎捏捏她的耳垂,“是不是还是做学生好?” 盛笳认真地想了想,“做学生经济很难独立,总觉得在别人手里讨生活。” 裴铎指头用了些劲儿,瞧着她的耳垂发红才松开,“你在谁那里讨生活了?我可没给你委屈。” 她打了一下他作乱的手,“你呢?刚开始工作是什么感受?会紧张吗?会兴奋吗?” 裴铎的双手撑靠背上,“好像还行,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是必然有学生思维的转变,也许会有不适感。” 他很小就见识了父母离婚时的利益分割,又独自在国外求学多年,见多了复杂社会的形形色色,其实并未有太多离开象牙塔后的阵痛期。 可盛笳怀着焦虑和毫无期待,迟迟不敢敲开新生活的大门。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私立医院的橄榄枝呢?” 她也略有耳闻,当年他还在大洋彼岸实验室打工时,就有许多医院向他发出offer,他的选择让不少人吃惊,毕竟他不缺钱,必然不是因为更高的工资。 “哪怕我妈早都表示过,我进入医疗系统她不会帮半点儿忙,但毕竟血缘关系摆在这里,其他人隐形的照顾必定少不了,所以我肯定不去公立医院,这家私立医院是外资,投资人是个八十多岁的华裔教授,算是我校友,我俩曾经见过几面,聊过不少,他有医学理想,有抱负,我就知道这医院差不了。” “你真的热爱这份职业?” 盛笳脱口而出,后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裴铎看着她笑,“不然我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 她心道也是,他有宽广的人生可能性,且没有人逼迫,怎么会失去热忱? 盛笳羡慕,又自愧不如。 良夜渐深。 裴铎低头看见她露在外面的白皙脚踝,沉默了一会儿,问:“有黑胶唱片机,想听乐音么?” 盛笳仰头看他,“客厅摆着的那个?我以为只是装饰?” “不是,旁边玻璃柜里放着唱片,我给你搬上来。” “好呀。”盛笳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裴铎按住她的肩膀,“你别动了。” 上下两趟,他们东西都拿上来,盛笳只在年代剧里见过这个,“你会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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