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寻常,好像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笳开始怀疑是不是一切都只是自己一个还没有醒来的噩梦。 “……我不小心点错了。” “哦。”裴铎的语气平平,“我已经到了,今早到的。” 他把手机换了另一边耳朵,“怎么了,有事儿?” 盛笳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到,小声道:“没事。” “……不是,可能有事,不过等你回来再说。”她后面几个字几近耳语,快要听不见。 “嗯。”裴铎道:“国内快要十一点了吧,早点睡。” “好。”盛笳咬咬唇,“你去忙吧。” 她等他先挂了电话。 又在脑海里把方才的对话重放了三遍。 如果他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自己的感情。或许山重水复,哪怕撞破了头,也能为这段感情再撞出一条出路。 她的手心又放在肚子上,慢慢地好像能感觉到心跳,过了一会儿又笑自己傻,分明只是自己的脉搏在颤巍巍地跳跃。 盛笳问自己,如果裴铎全心全意地迎接这个孩子,自己是否也可以鼓足勇气,欢天喜地地成为成为一个妈妈。 她这样想着,又去吃了两根香蕉,吃完又琢磨,自己怎么不觉得恶心呢?不孕吐,孩子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她在繁杂的思绪中终于半睡半醒地过了一夜。 * 那边,裴铎挂了电话。 旁边留着大胡子的外国男人是他曾经的博士同学,问:“谁?” “我老婆。” 男人笑着碰了碰他的啤酒杯,“我以前以为你是不婚主义者。” 裴铎挑眉,“怎么说?” “你看上去不愿意被束缚。” 裴铎笑笑,“我现在也不算被束缚。” 外国人思维更开放些,“你们各玩各的?” 裴铎哼道:“想什么呢你?” 对方耸肩,说了句“抱歉”,低头扫过他干干净净的左手无名指,这才解释道:“我和我前妻就是这样的婚姻状态,所以我出来玩会刻意摘掉婚戒。” 裴铎微怔,垂眸看着的手指。 结婚大半年,他的确从没想过其实自己和盛笳还缺一对对戒。 当初婚礼办得匆忙,裴铎将与之相关的一切当作敷衍家里人的仪式,包括那颗价格不菲的婚戒。 盛笳只戴过那一次,她觉得太招摇,早早将其束之高阁。 而裴铎则认为自己常做手术,摘取对戒实在麻烦,便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因为没并未过问盛笳的意见。 现在想来,其实去年哪怕是装装样子的仪式感,他也没有做得及格线。 可与此同时,裴铎也坚持,婚姻的一切点缀都影响不了其本质。 他扫过自己的无名指,很快将其抛在脑后。 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两杯啤酒。 * 为期十天的国际会议很快结束。 裴铎预订了当晚的机票。 主办方替他准备了司机和车辆将他送去机场。 当夜是周五,经过市中心的时候,竟然少见地有些塞车,司机向裴铎解释,“今天是节庆日,大家出来庆祝,把路堵住了。” 他指着操作台上的导航,“我们绕远路,可能速度会快一些。” 司机打着方向盘,一路向北,拐去了高速公路上。 公路环着海,绕着树,往天色更浓的地方逼近,几公里也偶遇不到一辆车。 司机健谈,告诉裴铎自己时常接到中国来的游客,并乐呵呵地向他展示自己学会几句蹩脚中文。 裴铎坐在后座上,胳膊搭在车窗上,由着晚风吹进来,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天。 还有一小半的思绪分给了别处。 他漫不经心地想——那天盛笳吞吞吐吐地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呢? 高中时候的事么。 她如果要讲,他觉得自己不会拒绝。 夜很静,距离机场愈近,规律的每隔几分钟,他们的头顶会呼啸过一架飞机。 司机吹着不成调的小曲。 在绕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眼前的光线忽然变得刺眼。 紧接杀来的是强烈的鸣笛声波。 陡然出现的光像是一跟粗绳,把他拽回现实。 裴铎侧目,往前看,眯起眼睛。 反光,几乎看不清。 对面飞冲来一辆摆动着的车,速度极快,方向难以预测。 他太阳穴一刺痛,迅速提醒前排司机,“小心!” 司机已经反应过来,惊呼咒骂着,踩下刹车,往另一侧打方向盘。 有些年份的汽车晃悠着,轮胎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像是刀子,裴铎抓住头顶的扶手,车头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他忽然感觉眼前天翻地覆。
第59章 对戒 盛笳从睡梦中惊醒。她惊呼着坐起来, 额头上满是汗水,大口喘着气,拿起枕边的手机。 不过才凌晨四点多。 她最近睡得都不太安稳, 侧身着躺回去,慢慢地抚摸肚子。 晚上睡前,小腹和腰有些疼, 她慌乱地等待了一会儿, 似乎又觉得只是自己紧张过度的幻觉。 静静的夜, 盛笳想起另一国度的裴铎,忽然感到冰凉的孤独。她现在做了母亲, 也时常会想象, 董韵怀着自己时是什么模样。 盛笳也怨恨过母亲, 怨她为什么要做个偏心的妈妈, 可她也总是心软,她会站在妈妈的立场安慰自己, 当年自己的出现影响了董韵事业的进一步上升, 原本定好的外派留学机会被另一名男同事抢走。她年轻时是个很有冲劲儿的女人, 对事业极有理想, 从小好胜, 是家里唯一一个上了大学的孩子,然而三年内的两次怀孕生育和坐月子让她身体不如之前, 职场上遭到了更多的隐形打压, 她时常觉得力不从心,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两个孩子。 她回想着从爸爸和姥姥那里听来的关于董韵的故事,预订了最早一趟回朔城的航班。 盛笳尝试着与董韵和解, 也与自己和解。她问自己,对孩子是否会有强烈的控制欲, 生怕她没有长成自己预想的样子。 盛笳过了安检,捏着身份证,盯着窗外向天空奔去的飞机,她想,她的孩子是自由的,不论如何,她绝不会束缚她,将她和别人比较。 到家时,董韵和盛越齐正在准备晚饭。见她推门进来,很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嗯。”盛笳拖着自己简便的小箱子,“回来拿东西,顺便待两天。” “就你一个人?裴铎呢?” “他在国外开会。” “吃饭了吗?” 盛越齐问。 盛笳摇摇头。 董韵站在冰箱门口,看了她一眼,将冷冻室里的虾找出来。 坐在餐桌上,不可避免地提起与未来规划有关的话题。 董韵直接问:“开始申请博士了吗?” 盛笳看着盘中最后剩下的两个白灼虾,分别放进父母的碗中,然后忽然问:“妈,你还记得这是我和我姐小时候最爱吃的吗?” 董韵听她突然提起盛语,脸色变了变,低声道:“记得。” “那你记得我们都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为最后一个虾打架的事儿吗?” 董韵一愣。 亲姐妹儿时拌嘴打架也不是怪事,可盛语脾性随了母亲,争强好胜,哪怕是一个虾,只要她想要,也不可能让给幼小的妹妹。两人哭喊着吵起来,趁着姐姐告状的功夫,盛笳小机灵鬼似的抓起那虾就往嘴里塞。 盛语大怒,抄起手边的玻璃杯就往妹妹额头砸去。 盛笳的脑袋上缝了两针,父母将姐姐训斥了一番,她哭得嗓子发不出声,躺在病床上,想让妈妈进来抱抱自己,她悄悄跳下床,却听到父母在谈论姐姐的性格。 董韵的心思复杂许多,她对丈夫低声道:“小语确实做错了,但说实在的,也像我,我小时候打架也没人打得过我,以后不吃亏。” 那时候,三岁多的盛笳还记得母亲语气中的隐隐骄傲,直到今天竟然也没忘记。 她放下筷子,笑了笑,冷静地说:“妈,我不读博了。” “……你说什么?” 董韵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利,盛越齐扯了扯她的胳膊。 她看着盛笳,眼中充满着郁郁愤懑,随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让盛笳想起高中时,她也总也这样叹气,很累,似乎养育自己让她耗费了太多心神。 自己不像她,更没有按照她期待的模样成长。 董韵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细看,脸上开始长斑,眼皮松弛,微微耷拉下来,年轻时精神奕奕的拼搏劲儿已经随着盛语的死埋在了地下。 “盛笳,你告诉我,现在的医学生不读博能在燕城那样的地方有什么出路?你根本去不了好医院!我说过,学医是需要终身学习的,你都多大了,还需要我跟你讲这么简单的道理?” 盛笳在桌下护着自己的小腹。 听到董韵继续说:“再过几个月,你就二十六岁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讲道理,读博,是你选择了这条路之后必须要吃的苦,如果这个苦你都吃不了,那你人生以后遇到的每一个困难你都会退缩!我同事刘姐的儿子当年也说不爱学习,可是现在呢,人家马上要去博士后流动站了!你再看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挺起脊梁在同事面前吹嘘我的女儿,什么时候能不让我操心!” 她“啪”地将筷子摔到碗上,起身负气进了卧室。 盛笳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平静地看向盛越齐。 “你妈就是这个脾气,她也是为你好。你回来,她也挺高兴的,平时我俩在家就吃一个菜,今天马上加了餐,一素一荤一汤。笳笳啊,当医生嘛,有社会地位,但苦也是苦一辈子,既然选了这条路,得走完啊。” 盛笳抬起眼,看向自己多年来都沉默寡言的父亲,一字一顿地道:“爸,学医这条路,不是我自己选的。” 那个晚上,她再次住进了酒店。 办理好入住后,腹痛严重了一些,盛笳灌进了一大杯热水,缩在了沙发上。 * 车翻了,现场看着惨重。万幸,司机反应及时,两车并未相撞,他们的车撞在旁侧的树干,而且裴铎并未坐在副驾驶,安全气囊又保护了他,送到医院检查完全身后,他只是右手臂擦伤,司机稍微严重些,下巴缝了两针,而对面车上的驾驶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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