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着头去仰望那几粒星子:“小甜会变作星星,对不对?” 她斜着眸子去看贺汀的脸,见他脸上的慢慢漾开些少年气的笑意,只听他扑哧笑开了,眉目中溢满笑意,在夜色中忽明忽现。 他的身子笑地轻颤,他说:“我只是想说,今夜太暗了,道路难行,阿宁要牵好我的手,不要摔倒。” 沈宁意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臭小孩,逗她玩儿呢。亏她以为他想不出安慰温从宁的话,自己还主动帮他圆,没想到他是在捉弄自己。 她心中觉得好笑又无语,手上忽地用力轻轻又捏了他一下。 贺汀看了过来,正接住了沈宁意那一眼轻瞪,他眼中还勾着淡淡笑意,却与刚才有些不同。 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又往前行。 沈宁意嘴上嗔怪道:“贺郎既知夜色昏暗,为何不提一盏灯?” 话音刚落,沈宁意脚下刚好踩到一石子,她自是底盘甚稳不会被绊倒,但她眼下正在扮演温从宁,她顺势就哎呀一声,作势就要摔倒。 她的手还和贺汀牵在一起,她略一用力,贺汀便跟着倒了过来。 沈宁意只是要戏弄他一下,顺便和他制造些亲密接触来,并未用大力。不过瞬间贺汀便已站稳身子,将她拉至怀中了。 四目相对,只可惜光线昏暗,就算零星星子闪耀,沈宁意也没看清贺汀那掩在暗暗夜色之中的情绪。 她只看到他喉结微动,双唇嗫嚅一动,两人的呼吸在夜色中带着热气扑向对方,极为清晰热腻。 “郎君,要盏灯吗?”路旁忽有一小丫头路过,她手中提着两盏灯,正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他二人。 沈宁意登时故作羞怯地从贺汀身前窜开,预松开贺汀的手,却发觉两人不知何时已食指交扣,他的掌心燥热温暖,正毫无缝隙地抵着她的掌心。 贺汀无视她脸上的错愕,只将二人的手放置身后,浅笑着接过了那小丫头的灯盏。 “多谢。”他的面容被灯盏照亮,郎君肤色在澄黄昏晃的灯火下如同玉石,那小丫头一时看得呆愣了片刻,又才木木地垂头作礼,又飞快地跑开了。 沈宁意心知这灯盏是暗处连□□人送的,她心中好笑,侧眼偷偷暼了一眼贺汀脖颈耳际,一片飞红。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掌心却依然紧贴着。 夜色浓浓如墨,一柄灯盏在贺汀手中晃动闪烁着,映在他双眼之中,潼潼明亮。 远处偶尔有鸟叫,也有墙外的喑哑笑声飞攒而过,脚步缓缓,两两交叠,两人的影子也投在林间,或泥墙之上摇晃相交。 林间的树叶在灯火下似萤火般的发光,将微风也照得温热绵长。 沈宁意忽地停了步子,贺汀随即迟疑地停下,偏头一看,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枚同心结。 她伸出手掌,那同心结躺在她的白瓷肌肤指尖,绯红发亮。 她说道:“贺郎,小甜临行前将此物赠予于我。”她勾着唇角,眼中却有些落寞:“却没想,那次便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详见。” 贺汀接过来看看了,又递给了她。 沈宁意疑惑道:“你不要?” 贺汀笑容清浅:“既是赠与你的,我要什么?” 沈宁意抬眼去看他,灯盏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映在他的双目之中,他的双目之中,却并不是灯火的影子,而是她的。 她心中微动,只觉周遭夜色静谧地只剩下他的呼吸声,她忽地发觉贺汀今夜好像有些不同。 是许多不同,他的双眼毫不避让,只直勾勾地看过来。 好机会。 沈宁意双眼也盯着他,轻轻说道:“小甜给我此物时说,要我好好照顾贺郎。” 贺汀笑容揶揄,像个少年:“哦。” “原来阿宁之前对我那样突然殷切,是听了小甜的话。” 他黑眸微眯,闪动着狡黠的光亮。 沈宁意蓦地答道:“不是的。”她抿了抿唇,垂着眸子好似不敢看他:“贺郎分明知道......” “知道什么?”贺汀静静问到。 沈宁意面上未变,心中却是一愣,贺汀今夜态度这样松动,话头都故意递到此处,她怎么会放过这机会。 于是她佯装鼓足勇气,一双眼坦荡荡也迎上他的双目:“我心悦贺郎。” 贺郎脸上的笑意似乎渐渐消了,他一双眼定定地看住她。片刻后他微微低头,言语中好似带着蛊惑:“说‘阿宁心悦贺汀’。” 沈宁意心中隐隐有觉得哪里不对,可眼下贺汀仿佛又变成那个少年。 他执着专注地看着他,眼中光芒攒动,周身拢着一种近乎发狂的热情,然而他却又那样安静地一言不发。 沈宁意一字一句地照着他说:“阿宁,心悦贺汀。” 贺汀倏忽笑了,清风霁月,欢欣爽朗都在他眼中。 那昏黄灯盏仿佛此时在一片浓黑中仿佛日光,将他的身形照得半明半暗,玄衣隐藏黑夜之中,他的身形绰约却又模糊,他就像个无知少年一般笑了起来。 “好。” “什么?”沈宁意呆了一瞬。 “好,”他握着她的手,又开始往前大步迈开,“我说好,阿宁。” 他的墨发在夜色中荡开:“我也心悦阿宁。”他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好像夹杂着些呢喃:“很久了。” 他蓦地回头,双眼只映下她一眼。 他的声音如玉石轻击,琳琅入耳:“人世短暂,与其躲避,不如紧握此刻。” “对不对阿宁?” 沈宁意心中轻笑一声,踏着步子跟着:“嗯。” 他亲自将她送到屋前,沈宁意正欲推门,却觉察掌心被修长手指勾住。 青年就站在门前望着她笑起来,那灯被他放在地上,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望过来。 沈宁意忽地被看得有些浑身不适来,她佯装羞涩:“贺郎让我进去吧。” 贺汀却一言不发,只静静盯着她,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已就在她的面颊边,沈宁意更是头皮发麻。 她定睛一看,贺汀的脸正在缓缓向她靠近,她心中大跳,不忍直视,下意识紧闭双眼,半晌后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慢慢睁眼,只见贺汀就在她眼前几寸处轻轻笑着。 他陡然退了回去,眼中闪着得逞地狡黠笑意。 他忽地拉起她的手,好似要轻吻她的指尖,却只停在唇前,又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捧住,轻轻地哈了一口气。 “阿宁的手就像捂不热一样。”他说道。 沈宁意只觉那股热气仿佛涌入从她指尖窜到天灵盖:! 这不对吧......贺汀今天是吃错什么药? 贺汀又说道:“阿宁,上次你不是想去看花会,明日我便带你上街好不好?” 他语气几近温柔,沈宁意心中惊疑,贺汀会不会知道他命数将近?眼下这番究竟为何。 那怎么可能。 她很快便自我否定。 终于送走贺汀,沈宁意进了屋,长指一挥便点亮灯盏,她坐下环顾四周,惊觉此处布置周到,贺汀像是早就料到她要前来,已经提前布置规整。 沈宁意心中越发疑虑不定,但眼下知与不知也并无妨害,自己总归是扮做他人,他就算恢复记忆,也不过是个凡人,也只能按照命数而行。 她掏出袖中纸包,这是贺汀的最后一剂药食,只待明日过后,‘温从宁’便不日就能下场。 她正想着,袖中桐花忽然颤动,不过片刻,时好便出现在了眼前。 时好秉持着素来的风风火火,一上来就直说道:“上神,大事不妙!” “怎么了?”沈宁意凭空造物,变出杯盏与茶来,给时好倒好了茶。 时好接过茶杯,一边饮下一边说道:“上神可知,为何白玉钦这次要主动请缨亲自送我回西城郡?” “只因他与外邦勾结,马上就要有边境他乡之人骚扰攻打渠县了!” 沈宁意并不意外,冲她点头示意时好继续说。 时好又说道:“可白玉钦却意不在此。他是要故意引贺汀去送死,等贺汀向西城郡求援,他便带兵和那外邦人一起先铲除贺汀等人。” 自此,沈宁意也将这些事与贺汀命线之上的事一一对上了。 明日自己下药后,贺汀不日便企饿裙以污尔尔期无儿把以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会病倒,‘温从宁’得知真相与他最后云雨,再愧疚离去,而白玉钦直接领兵而回,却没想到中了贺汀的埋伏,身死于亲侄之手。 而贺汀,则死于这同一日。 却没想到这样快。 沈宁意对时好说道:“你且回去,此事我心中已有数。” 时好呆呆点头,正欲离去,又感受一道神光忽然笼罩周身,她惊异回头,又听沈宁意说道:“此法能令你表面如凡人一般正常衰老,也可隐藏你的魔气。” 时好心下一愣,心知沈宁意已知她心之所想,她重重点头,心中感动不已,瞬间又消失在原地了。 而沈宁意这边,又再次去了趟章俊言的住处,却见贺汀也正在那处。 章俊言向贺汀伸出了手,邀他做一番大事,贺汀却沉默着。 沈宁意看他离去,见他先去了自己住的那屋舍外,呆呆站了片刻,又才回屋安寝。 她想:他逃不掉的。她的耳边已听到百里之外的人群脚步,在那空寂之地上震耳欲聋。 夜色之中,正有无数的潮水一点点积蓄,马上就要涌来。 明日,她也要为此事推波助澜,献上这最后一剂药。 第二日沈宁意难得早早施法收拾了自己一通,贺汀为她准备的屋内正有各色衣裙,她随意挑拣了最为亮眼的来穿,也不算辜负他的心意。 她变出点心,又将药藏于其中。 贺汀来了。 他一身烟岚衣袍,显得沉稳又俊逸,也恰好和她嫩黄色的衣裙相衬。 昨夜一事之后,沈宁意心中总觉荒唐,脸上的不自然是演都不用再演。 而贺汀却很是落落大方,他神色从容,眼中笑意浮动,正要说话,那方却忽然来了连左。 连左匆匆忙忙,一双眼看看贺汀又看看温从宁,面上似有犹豫,贺汀出声道:“无事,你且说。” 连左拱手道:“郎君,那流感又发得急了,一夜之间城中禽类全都奄奄一息,菜场集市中都乱了。” 贺汀沉吟半刻,正要说话,却被沈宁意打断了。 她露出十分善解人意的笑来:“公事更为重要,贺郎且去,不必在意我。” 贺汀对她感激一笑,撩起衣袍便大步离开了。 沈宁意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思索,此事怕也并非天灾,全是人祸,只怕之后,遭罪的便不是这些畜.牲,而是人了。 她眉目越发冷起来,权势江山,自古催人心肝,不论凡人,神砥妖兽,众生万象,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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