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霁没有姐姐,她看着崔清桐温柔的目光,十分违心地回道:“嗯,好吃的,姐姐也尝尝。” 崔清桐松了一口气,将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温和地:“我吃甜的会牙疼。二妹妹多尝几种,一会我在喊他们装几份给你带回去。” 她顿了顿,雪腮微红,不经意道:“也不晓得云郎君和张郎君爱不爱吃甜?” 云霁很自然地、飞快地接道:“张殊南不爱吃甜。” 话一出口,云霁一时呆愣在那,她夹了一块梅果儿放进口中,抵在牙膛上,抿了好一会。再抬起头时,还是一贯的明媚笑意:“崔姐姐,你是想问我大哥吗?” 崔清桐红着脸点点头。 云霁蜜眼弯弯:“大哥喜甜,回头我一定告诉他,是崔姐姐送的。” 她好半晌后又从喉咙里磨出一句很迷惑的问:“崔姐姐不爱吃甜,为什么要给大哥送甜蜜饯?” 崔清桐凝眉细细看了她一会,倒也没有扭捏作态,大大方方道:“因为我很喜欢二妹妹,所以爱屋及乌。我不爱吃甜蜜饯,但你们高兴,我也会感觉到幸福。” 不对,这话反了。 应当是“因为我很喜欢云安,所以爱屋及乌。” 云霁看着她垂弯的温柔眉眼,灵台陡然清明,崔清桐是故意这样说的。 “好,我知道了。”云霁压低声音,似有深意,“崔姐姐,我知道了。” 那么,张殊南给她买糕点的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也同崔清桐一般吗? 云霁突然很想问问张殊南,她是一个极心软的人,如果在买糕点的那一刻,张殊南是真心想这个妹妹高兴的话,那她…… 她会原谅他。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始信衣冠等巾帼,冷箭映妙目,挽弓破阵,一箭可安天下。◎ 云霁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着蜜饯, 这包厢离楼梯口近,屋外有一阵嘈杂,兼有鞋子踩在木头上的“砰砰”声, 由远及近, 她耳朵好使,模模糊糊地听清几个文绉绉的词。 原是来茶楼里谈天说地的文人墨客。 崔清桐抿了口清茶, 笑道:“下回二妹妹再来,我给安排一个靠里面的包厢, 要清净许多。” 云霁吃腻了蜜饯, 也寻来一碗茶清清口,道:“不热闹哪里能叫茶楼呢?” 声音靠近包厢门时突然落了四个字, “竹之闲人”, 云霁听得清清楚楚, 呛了一口茶, 苦涩味绕在嗓子眼,冲得她直皱眉头。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快步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 猫着腰跟着声音走。 “竹之闲人的墨宝?我有好些年没瞧见他的画了, 你可别被市面上的赝品骗咯!” “此言差矣。竹之闲人的画中气韵可谓出神入化, 寻常赝品岂能糊弄我的眼?我这回是走了大运,收的定是真迹,一会你见了就晓得了。” 云霁跟着声音往前走, 声音越来越细微, 她恨不得将耳朵贴在墙上, 全然没注意即将撞上额头的柜角。 千钧一发之际, 还是崔清桐将人拽住。云霁愣了一下, 才发觉那尖角离眼睛只差毫厘。 崔清桐紧张地问她:“二妹妹,出什么事了,你在听什么?” 云霁反握着崔清桐的手,瞪着眼睛焦急道:“画!崔姐姐,求你帮帮我,他们方才说的竹之闲人的画,我想看。” 竹之闲人,崔清桐早年间听过这个名字。 据说看过他画的人,无不赞其意境超凡脱俗、笔法精道简洁,可称神乎其乎。 但竹之闲人的画极少在市面上流动,最近一次出现,也得是五年前了。 彼时崔员外附庸风雅,对古董字画很是痴迷,有外地商人带来了一幅《饮风草居图》。他将那画一展开,年纪尚小的崔清桐立马就认了出来,画的是狂风骤雨下的雁荡山。 笔墨简练,水墨浓淡合宜。寥寥数笔,疏懒散淡,可窥画者文人傲骨。时至今日,崔清桐闭上眼细细回想,此画仍能浮现在眼前,震撼心间。 崔员外大喜,以为出自名家之手,问值几钱? 那商人尴尬一笑,道:“是山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画家,叫竹之闲人。他说此画售价五两黄金,低了不卖。” 崔员外心道既不是名家,一幅水墨画,也敢要价五两黄金?不买名家之画,又如何显得他情趣高雅? 他摆摆手,笑道:“这画我欣赏不来,你去问问旁人吧。” 后来这画落入谁人手中,倒是没听人提起了。 崔清桐扶着云霁坐下来,见小丫头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她这么小的年纪,与竹之闲人会是有什么交集? 思忖片刻后,崔清桐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拍了拍云霁的手道:“二妹妹别急,我今日定能让你瞧见。” 她转过身指了个丫鬟去把请茶楼的陈掌柜,那陈掌柜一听是三娘子请他,把手中的活计搁下,没半柱香的功夫就来了。 陈掌柜问道:“三娘子有何吩咐吗?” 崔清桐笑道:“我听说隔壁包厢里有竹之闲人的一幅画,很想借来一观,只是我不好出面,得请陈掌柜替我想个齐全办法。” 陈掌柜想了想,回道:“这事好办,便说是我家主人想看画,免了他们今日的茶钱,再另送一场孟师傅的茶百戏,我想他们不会拒绝。” 崔清桐合掌称好,“那我就恭候陈掌柜佳音了。” 云霁坐如针毡,崔清桐将扇面靠在鼻尖,凑过去低声问她:“二妹妹,你也晓得竹之闲人?”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犹豫道:“我前几日得了个玩具,上面正好刻着‘竹之’二字。” “玩具?那估计不是一个人,他是个画家。”崔清桐笑了笑,“我也很想看他的话,今日是借二妹妹的福。若不是二妹妹耳听六路,当着是要错过了!” 云霁垂头静静地看着鲜亮的茶面,忽然想起磨喝乐上刻着的‘竹之’,那字形……很像张殊南的字。 她临摹他的字也快两个月了,虽说写出来的差距仍旧很大,但是她看了两个月,一笔一画、横竖撇捺,可以说很是熟悉了。 她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 云霁竭力地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但是端茶盏的手还是微微发颤,茶面荡起涟漪。 如果竹之闲人就是张殊南……他为什么要卖画,为什么夜里进了祠堂,白日里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最好不是,这只是个一个巧合,她在心里默念。 陈掌柜去了有一回功夫,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位高个子的小哥,他手里捧着一幅卷轴。 陈掌柜对着崔清桐微微欠身,道:“隔壁包厢的郎君很愿意将此画借给娘子们观赏,但此画确实贵重,所以派了身边的小哥过来,三娘子若是介意——” “我不介意,将画展开吧。”崔清桐道。 云霁将茶碗搁在身旁丫鬟托着的漆盘里,手心微微发汗,她不找痕迹地在裙摆上蹭了蹭。 小哥缓缓将画展开,云霁的心情也随之跌宕起伏,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一双凤目撑地圆润,虚指着画,磕磕绊绊问:“这……这画得是……”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画的是大明山,她和张殊南看过的一片夜空。 小哥道:“小娘子,这幅画名为《大明山观星图》,落款是景泰三年七月初七。” 崔清桐亦站起身来,很是感叹道:“我原以为竹之闲人只画水墨,没想他工笔重彩亦是出神入化。” 云霁痴愣愣地看着画,他以石青、石绿做山石河流,朱砂画草木,淡墨铺天,白|粉做星星…… 没有明月,全是星星。 崔清桐凑近一些,念道:“这还有题词,‘始信衣冠等巾帼,冷箭映妙目,挽弓破阵,一箭可安天下。’” 云霁好像受了当头一棒,二十二字个如同惊雷炸在耳边,惊得灵台混沌,脚下虚浮。她靠着桌案勉强站住,眼眶生了酸楚,一股子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真的是张殊南……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开口问道:“这画,值多少钱?” 小哥一边收画,一面道:“我家郎君花了二十两黄金。” 崔清桐惊讶道:“这何止二十两黄金?” “在古物居里摆出来的时候,众人只当是有人打着竹之闲人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家郎君慧眼识珠,当即将这画收下来,这才免于拍卖叫价。”小哥拱手道,“既然两位娘子已经看过,我便回了。” 云霁心里藏不住事,她一定要找云安问个清楚。 她看向崔清桐,勉强笑了笑:“崔姐姐,我出来的有些久了,该回家了。” 崔清桐以为小姑娘失落是因为此竹之非彼竹之,于是安慰道:“好哦,食盒已经放在你的马车上了,回家后派一位小厮给我传个话,我好放心。” 云霁胡乱地点点头,直到坐上马车,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刚到云府门口,马车一停下,周嬷嬷就迎了上来,一口一个小祖宗。 “小祖宗,不是就去一会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娘子都等急了,生怕您出事,赶紧随我回雩风轩吧。” 云霁想了一路,她非要将这件事问个清楚明白。 她飞快地甩开周嬷嬷的手,拎着裙子就往归真院的方向跑,不忘叮嘱:“找个人去崔家递话给崔三娘,就说我到家了。” 周嬷嬷年纪大了,哪里跟的上云霁的步子,只得唤小宜回雩风轩回禀此事。 云霁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归真院,没去找张殊南,熟门熟路地蹿进云安的屋子,让下人们全都出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吓得云安撒了半碗茶,十分惊愕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地云霁。 “出什么事了?”云安赶忙问她。 云霁坐下来,先猛地灌了一碗茶,又拿袖口擦了擦嘴,问他:“你知道竹之闲人是谁吗?” 云安目光闪了闪,“什么竹之闲人,你从哪听来的怪名字。” 云霁指着他的右手道:“你每回心虚的时候,大拇指就会不停地搓着食指,你可以说谎,但是身体动作不会骗人。” 云霁逼近一步,笃定道:“你知道张殊南就是竹之闲人,对不对?” 云安晓得这事是瞒不下去了,点点头:“是,我知道,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他为什么要卖画?”云霁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拧着眉头道,“一个贡士,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画卖掉?” 云安深深地看了云霁一眼,叹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也是两个月前才知晓的,你既然问出口,不问出个结果不会罢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将此事当作过眼云烟,不要纠结于心。” 云霁紧张地点点头。 云安缓缓道来:“张殊南的家人死于战乱,他无依无靠,逃难来的南边。幸好天资聪颖,没学过一天画,下笔却神乎其乎。爹爹有一回见到他的画,疑似天人之作,当即便要见他,由人引路长途跋涉至雁荡山,张殊南就住在山中的破草屋中,那年他才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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