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发神明的脸忽地冷下。 晏行寂了然点头,“看来我猜对了,你很该死你知道吗?” 莲朝勃然大怒,“你在说什么!” 从来没人敢这般说他! 晏行寂的笑意收敛,淡漠冷然的眼里泛着杀意。 他一字一句:“我说,你很该死。” 莲朝怒声:“晏行寂!” “我答应过要为阿黎买板栗,你耽误我时间了。” 青年负手而立,一双黑眸沉沉。 银发神明在即将动手的前一刻,神智突然回归,瞧见晏行寂淡然的模样后忽地回过神来。 他在激怒他。 以身涉险,想看他动手后会有什么后果。 莲朝笑了出来收回手,睥睨着晏行寂,“我是不能动手,但我依旧有办法困住你,你可知那群银月焰狼?” 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重,宛如谪仙的面容此刻像个堕魔。 “都说银月焰狼是这世间心性最为坚韧的存在,我便将它们都圈了进来,就在这须弥芥子之界里,这里有我布下的阵法,你知道待久了会怎样吗?” 晏行寂的脸色一点点冷下,负在身后的手攥紧,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却见对面的人大笑出声,“它们总共九百五十余只,两千年内全部丢失了灵识,退化成只知杀戮的怪物,长时间得不到血肉还会种族内自相残杀,我便将它们放了出去,时不时看看它们。” “啧,中间沉睡了三百年,一醒来发现它们就剩下五百多只了,看来都是被吃完了啊……真是没意思。” “晏行寂。”他歪头看他,“不知道你与心性最为坚韧的银月焰狼相比,谁更加坚韧呢……”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渐渐虚化。 虚空中传来他的声音:“一千年,两千年,我大可睡上一觉,希望醒来时候,可以看到丢失灵识的你……”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只剩下晏行寂一人。 随着他的消失,虚空顿时昏暗下来,周围是黑如墨水的昏沉,伸手不见五指,耳边连丝风声都没有。 这种环境下……很难不疯。 而且,四周似乎有灵力的波动,识海处像是被人入侵一般,隐隐的疼痛顺着识海流窜进经脉之中,丝丝缕缕的疼痛逐渐加重,到最后,他的整个大脑都像是被割裂一般。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晏行寂,我恨你。” “晏行寂,你去死。” “晏行寂,我永远不会爱你。” 阿黎,阿黎…… 不,不是的! 不是阿黎! 他刚回过神来,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我会与阿阙成亲,你我便就此了断,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不要! 他捂着脑袋,沉迷于那假象,强行清醒过来,却又看着自己再次沉沦。 如此反复几个回合,不知过去多久,他拼命想要甩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 这便是那神说的…… 原来将人困在幽闭的幻境,让人情绪紊乱之时勾出其心魔,长此以往几千年,不疯才怪! “敛镜!” 长剑出鞘,径直划向他的臂弯。 疼痛而来的一刹那,意识陡然间清醒。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晏行寂,向前走。” 阿黎? “晏行寂,一直向前走,我在等你。” 神魂上陡然出现一道灵光,识海内一个早已沉寂许久的灵体小人缓缓爬起,有些欢快地跳跃着。 是……婚契。 三百年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强烈、生动地感知到……婚契的存在,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 连带着他死寂已久的灵体小人也欢快地在识海中上蹿下跳,向他传递着自己的欢喜。 阿黎,阿黎…… 婚契的金光在虚无的黑暗中向前延伸,逐渐铺就成一条康庄大道。 她的声音传来:“晏行寂,跟着我走。” 晏行寂忽地便落了泪。 是她,是她打开了婚契,为他指明生路。 “好……”他的声音颤抖。 他蹒跚着跟着那金光而走。 每当那神明恼怒,想方设法操纵他的神智之时,晏行寂便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剑,接着便能听到那温软的声音。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给了自己多少剑。 极致的痛苦下,反而越发清醒。 他一次又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始终跟着她的指引走着。 “晏行寂,一直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我还在等你。 一直向前走…… 向前走…… 他走了多久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啊…… 他撑着剑摇摇晃晃地走着,即将力竭之时,终于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风。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远处撑起一道不平的通道,似是被人生生撕开的,而那风是从外吹进来的,隐约的光线投射进来。 他看到那外面似乎站了几个人影,他听到纷乱嘈杂的声音。 可在这些人里,他只能看得见司黎,听得见她的声音。 她朝他伸出手,一双黑眸紧紧注视着他,红唇微启朝他喊着:“晏行寂,快出来!” 他伸出手,在意识堕入黑暗之时。 抓住了他的神明。 *** 身边是萦绕的清香,什么东西递到唇边,苦涩的味道让他有些抗拒。 耳边却传来声音:“晏行寂,张嘴。” 他下意识便张开了嘴,将那苦涩的丹药吞入腹中。 晏行寂颤抖着长睫睁开眼,少女就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掩盖她神魂的那道禁术消散,他清楚地感知到两人神魂上的羁绊,那是婚契。 他们两人当年并未离契。 司黎似乎是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回过神来看他,“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少女见他不说话,便低下头凑近他,柔软的手覆上他的额头,灵力汩汩涌入他的经脉之中。 她闭着眼,因为探查不出什么而逐渐皱紧了眉。 覆在他额头上的手被握住,司黎睁开眼。 面容苍白的青年容颜清冷,眸底的情绪复杂,眼眶微红,看着有些……难过。 “晏行寂?” 晏行寂只是拉下她的手,司黎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手在颤抖。 她不解,“怎么了吗?” 青年轻颤声音问:“与我成亲那一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司黎一怔,没反应过来他为何会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情。 “阿黎……成亲那一日,我们的第一次时,你哭了是吗?” 司黎眸光复杂,不懂他是为何会提起这件事。 晏行寂眼泪落下,握着她的手使力将她拉向床榻,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少女并未挣扎,一双眼清冷地看着他。 晏行寂问:“那些年,在我身边一定委屈得不行,我却一直都没察觉……” 司黎没有说话。 晏行寂惨笑出来,“你问我爱不爱你,我没有说。”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滴落在司黎的脸上,滚烫得令她觉得有些灼疼。 晏行寂始终看着她的眼:“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他低声呢喃着,清润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我被师兄弟们欺负的时候,你扛着大刀对我说:师弟,起来。那时候我觉得你很假。” “你一次又一次缠着我,因为你的好意与关照,那些人嫉妒我,欺负得我更狠,那时候我觉得你很烦。” “我一百岁的生辰是你给我过的,那是我第一次过生辰,那时候我觉得你很莫名其妙。” “我中毒躺在床上生死未知,你去苍梧山从火凤喙下取来七霞莲,那时候我觉得你很傻。” “你为了我忤逆宗门,替我打擂台赢得入剑阁的机会,那时候……我心动了,万劫不复。” 其实是更早,或许在初见,便心动了。 可是太晚了。 他颤抖着唇,眼泪汹涌得止不住,想到成亲那晚司黎在他身下揽着他的脖子,明明是洞房花烛夜,她却背着他无声痛哭的那一幕,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你了,可是宗主说得对,我这人天生不详,克死父母亲友,喜欢什么便失去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畏手畏脚的时候,去信一些迷信的东西,担心我真的是天生罗刹,害怕你在我身边枯萎凋落。” “你在我身边磋磨那么久,宗主下定决心要为你再择良婿的时候,师兄来找过我。” 方秉青说:“阿黎真心实意只喜欢你一人,你若是因着那些没有虚实的恐惧,便舍得看她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磋磨终生的话,那便这样吧。” 晏行寂狠狠闭了闭眼,鼻息不稳,“我不愿意,我最想看的就是你快乐健康、平平安安活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愿意呢?” 当晚漫天大雪,他跪在宗主的门前,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第一次虔诚尊重地拜一个人。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他跪了三天两夜,一次又一次叩首: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霞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 宗主终于开了门,居高临下对他道:“一年内,成为第一人,才配站在她身边。” 他是天生剑骨,彼时的他已经是大乘期修士。 他准备闭关,临行前第一次破例,拥抱了她。 他说:“等我一年,定不负君。” 万年难出的天生剑骨,一年内成为世间唯一的渡劫修士。 他娶到了她,成亲那日,在婚堂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渡渊剑尊第一次颤抖到握不住她的手。 阿黎,阿黎。 晏行寂闭了闭眼,哽咽地埋首在她脖颈处。 司黎已经完全愣住了。 她以为晏行寂娶她是因为叔父的逼迫,原来……竟是他自己求娶的? 脖颈处湿润滚烫,他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肌肤上。 ——阿寂,你爱我吗? 他回答:“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胜过生命。 他一遍遍呢喃着,“我爱你。” 晏行寂爱司黎。 晏行寂最爱司黎。 晏行寂只爱司黎。 那尚且年幼的少年不敢说出的话,由三百年后的他一字一句说。 他抬起头,颤抖着去寻她的唇,泪珠顺着鼻梁滑落,恍若沙漠中迷失的人看到水源一般渴望。 他说着那些迟到了几百年的情话。 “我爱你。” “我爱司黎。” “晏行寂爱司黎。” 少年时期笨拙的表达令她委屈不堪,在她走后他疯狂、破碎、挣扎着将那些爱意一遍遍说与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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