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她们都是有朋友,有家人,有闺蜜爱护的无忧无虑的美好的女孩子。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被迫参加游戏,被迫竞争,失去了家庭,失去生命,失去腿,变成残疾,用膝盖匍匐在森林里苟活着只为下山回家。 许清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就是特别恨,特别堵,心口压着巨石的那种堵。 她蹲下来,拧开水壶,往杯盖里倒水,放在火堆上烧。 火很大,外面的风也很大,呼啦啦地刮,刮得树叶嚓嚓。 水热得很快,许清月用手套握住杯把,放在地上凉了凉,再递给曾海蝶。 曾海蝶捧着杯盖,望着清澈的泛波的水面,怔怔发呆。 忽而,她的肩膀抖动,像外面被风刮的树枝一样猛烈地抖,抖得整个人往前匍匐,跪匐在地面,手臂贴着地面,手肘撑地,她双手抱着滚烫的水杯,脑袋深深埋进手臂里,整个人都在颤。 许清月看着她,看不下去,垂下眼,望着火堆。 夜晚的山洞静悄悄的,和外面的小森蚺的呼噜声隔绝开来。 柴火噼里爆了一下。火星子差点弹到曾海蝶的头发上,许清月猛地回神,眼疾手快地用棍子挑开那抹火星,也挑开曾海蝶散落在火堆前的头发,放到远些的地方去,省得燃了火。 半响,曾海蝶从臂弯里起身,跪坐在火堆前,喝掉几乎快凉透的水。 “谢、谢。” 喝过水后,她说出的话稍稍比刚才好辨认了些。 “还要喝吗?” 许清月又倒一杯,放在火上烧。 曾海蝶看着那簇火,和火上的杯盖,杯盖里的水渐渐发了热,转而咕噜咕噜滚泡泡。 “是她……” “谁?” 许清月有点没听清,侧头看她,戴手套的动作却不停。 “林弯弯。” “她推我,二楼,我掉下去,摔断了腿,叫人,没有人……” 她忽然抬头,映着火光的眼睛亮堂堂地盯着许清月。 “有人,纪媛生看见了。” “我的腿,摔断了,又疼又痛,我向她求救,她坐在那里,我拍窗,她隔着落地窗看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后来,她离开了。那是晚上,你们都睡了,没人,只有蛇,大厅里全是蛇,草地里也有蛇。” “我往橘子地跑。你们说橘子地那边是山,错了,橘子地和山之间有一条沟,深不见底。我跨不过去。” 许清月疑惑:“那你怎么在这里?” “爬,爬过去的。” 她抬起手,手掌从手腕折下去,五根手指朝地,其中的食指和中指毫无生命地垂着,尤为刺眼。 “差一点掉下去了,我用这两根手指插在土里,拼了命地刨过去的。” 她捧住许清月递给她的热水,喝一口停一下,喝一口停一下,对着火堆发呆。 之后的事情,不用说出来。爬进山里,活到现在,曾海蝶是拿命在撑。 许清月沉默地没有再问。 只是,她有一点不理解—— “林弯弯为什么推你?” 她记得,那场大火后,林弯弯和曾海蝶很要好,比她和方婷还要形影不离。 曾海蝶经常帮林弯弯呛声。 提起那个名字,曾海蝶“噗”了一声,像在笑,又没有笑。 许清月听见她说:“我问她,火是不是她放的。她发疯,说我不信她。” 说到这里,她顿住,挪动视线去看许清月,“白天我们和方婷吵了一架,她心里气不过,撒泼打人。” 她又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她长得可爱,发起疯来,像世井泼妇,还说我是穷鬼家庭的人,哈哈!” “她会揪头发,扯住头发就不放手。”曾海蝶低下头,撩开乱糟糟的油腻成一坨的头发给许清月看。 有一块头皮秃了。 “她扯的。” 她放下手,继续捧着杯盖。 “我以为就这样了,她还不解气,用脚踹我,是狠了心地要杀我,把我从二楼推下去。” “腿,没了。” 她凝视软趴趴的腿,笑。 忽而,她抬头盯住许清月。 许清月心脏一跳,耳里传进她的声音:“我听见你们说话了,你们说火是林弯弯放的,我才会去问她。” “你也想知道实情,才会去问。” 许清月肯定地说。 曾海蝶听着这句话,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而后,她低下了头。 “她放火,不是想逃跑。” 曾海蝶的声音雾浓浓的,像是在自说自话,许清月依旧捕捉到了。 “火已经放了。” 许清月说。 “不。” 曾海蝶猛地摇头。 “不是,她疯了,提起放火,她就发疯。” “她……” 曾海蝶藏在自己的头发里,自言自语,一会儿叫林弯弯,一会儿说放火。有些字句说得很清楚,有些字句模模糊糊。 许清月不太听得清,也不想再听了。曾海蝶的情绪有种疯癫的着魔。 许清月拿走她手里的杯盖,曾海蝶也是痴痴迷迷的状态,回不过神。 她把杯盖烧一烧,擦一擦,盖回水壶上。 水壶里的水只剩下半壶,如果明天的小森蚺还是沉睡,她得去找找水源。 找人,找东西,最厉害的是小蛇。许清月发现它真的超级聪明,比所有蛇都聪明——排除小森蚺。甚至比一些人都聪明,它的思维,有时候是她都无法跟上的。 想起它曾经沉浸在书海里的模样,真真不像一条蛇,倒像被关在蛇的躯体里的人。 许清月笑起来,目光去寻小蛇。 恰巧看见它从深绿的叶缝里探出头来,也在看她。许清月笑得更欢愉了。 她招招手,小蛇像一片叶子那般落在地上,再跃进洞里,飞进她的怀抱,钻到她的袖子里藏起来。 速度敏捷,前后不过一秒钟,没有惊起一声动静。曾海蝶仍在那自说自话,不曾注意。 小蛇在袖子里转个圈,尾巴朝里,头朝外地爬出来,就着许清月的袖口好奇地看曾海蝶。 它还没有见过癫狂的乞丐,和书里写的像极了。 看了少顷,似乎觉得无聊,又缩回去,身体缠到许清月的手腕上,挨着那枚温温暖暖的玉镯睡觉。 许清月隔着衣袖,用食指挠挠它的背,它便睡得更快了。 不多时,她感受到它的脑袋歪了歪,抵着她手臂的下颌滑下去,变成颊窝挨着她的手臂,这是它睡熟的动作。 许清月又挠了十几下,收回手,往火堆里添堆干树枝,希望火能维持久一些。她坐到岩石那面去,裹着方婷留给她的毯子,衣服往地下垫的时候微顿,她看向曾海蝶。 曾海蝶已经停下话来,埋着头,像一尊石头那般一动不动。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条一条地挂着,像死掉的麦穗。 许清月走过去,把衣服给她搭在背上。 曾海蝶仍旧是那种跪坐着的埋着头的姿势,头发长长地垂在脸前。 许清月坐回去,背靠岩石,裹着毛毯再次看向她时,觉得她诡异极了,有种鬼片里的无脸鬼的错觉。 心脏快速跳了好几下,手不自觉地去摸玉镯,摸到了小蛇,它细细地圈在她的手臂上,像戴了十多年的玉镯那样静悄悄地陪着她。 让她突然安了心。 她侧了侧身体,裹着毛毯往岩石更里面贴了贴,闭上眼,准备睡觉。 明天要去找水源,不知道好不好找,因着小森蚺在睡觉消化,远了不能去,只能在附近寻一寻,如果附近没有,还得再等一天等小森蚺醒了才可以去远些的地方找。 半壶水,不知道够不够她撑两三天。 胡思乱想着,渐渐睡着了,还朦朦胧胧做了一个梦。 梦到憨处,火被风吹得晃了晃,树枝烧到尽头,逐渐灭了下去。 洞里的温度也降下来,睡梦中的许清月似乎感到冷,身上的毛毯被她裹了又裹,紧绷绷地勒着,把她勒成一个蝉蛹。 曾海蝶抬头,褐色的瞳孔望着睡得不安生的许清月,风从洞外吹来,吹翻了身上的衣服,冷风呼哧哧往裸露的后背灌去,她毫不觉得冷。 却在火完全灭下之前,她跪行到堆着干树枝的地方,拿树枝扔进火堆里。 快灭的火窜了窜,卷上干树枝,再次烧起来。 她一直添树枝,火一直烧,烧得岩石洞壁橙红红的,洞里的温度迅速暖和起来。 许清月不再紧紧裹住毛毯了,甚至觉着有些热,两只手从毛毯里伸出来,搭在身体两侧。 袖口卷起来,露出清脆的玉镯,以及玉镯旁边的一条环绕得像手镯的蛇。 曾海蝶愣了愣,她扭头去看洞外,许清月的森蚺正睡在草笼里,呼噜声不断。 两条蛇? 她忽然意识到,许清月有两条蛇。 远处的草笼簌簌作响,一条蛇从草笼里爬出来,通体灰褐,若非它叼在嘴里的竹叶青蛇在黑暗里过于青色到显眼,一定看不见它。 它叼着竹叶青蛇,爬进山洞,盘到曾海蝶的膝盖上,将竹叶青蛇献宝一样地献给曾海蝶。 “嘶嘶。” 曾海蝶不像以前那样快速接过,黑曼巴不解地叫她。 曾海蝶颤了颤睫毛,这才抬起手,接过竹叶青,它的身体还是软的,像是刚死。 熟悉地剥皮挖胆去骨,用木棍穿上,架在火堆里烤。 她不住地翻,随着火焰翻滚木棍,将蛇肉烤得金黄脆灿,滋滋冒油。 许清月便是被这股烤肉香香醒的,眼还没有睁开,先舔了舔嘴,肚子随之叫起。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因为她确实梦见自己回到家里,爸爸妈妈给她做了一大桌大餐,全是她爱吃的。 在梦里,她馋到不行。 学着方婷那样,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来吃。 肉香越来越浓烈,许清月心里惨叫,不行了,再香下去,等她真正醒了,看见光秃秃的洞和没几口水的壶,一定会非常难受的。 她被迫从梦里挣扎出来,霍地一睁眼就看见金黄黄的烤肉串。 是真的肉! 眼里亮起惊喜,挪起身体坐过去,再定眼一瞧,待仔仔细细桥清楚了,脸上的笑意寡淡了,脑海清醒了——是曾海蝶在烤蛇,不是梦里刷油放辣椒面撒孜然的大烤肉。 登时没了食欲。 许清月悄悄往后退。 “吃吗?” 曾海蝶拿起木棍最后翻一转,不等许清月回答,将蛇肉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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