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慧兰往下一看,水潭被许清月砸出巨大的水花, 汹涌的暴雨溅下去,压得许清月在水里沉沉浮浮,胡乱地挥动双手,像溺水一样起不来。 林弯弯冷笑,这次,许清月是真的完了。 她心情略好地去拉马雪,和蒋慧兰合力将人拽起来。 马雪趴在地上吓得在暴雨天出了一身的冷汗,混着湿透的衣服,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 她喘着气回头去谢蒋慧兰和林弯弯,扭头就看见两人蹲在岩洞边缘,神情期待地注视下方水潭。 许清月在水面狗刨式地凫水——她的小蛇掉了! 掉进水潭、人惯性往下猛沉的瞬间,那缠在她手腕上的小蛇突然松开了她的手,掉进水里,被暴雨和瀑布砸得起起伏伏,她只能追着它,用手去抓它。 抓不到,它像一条鱼,看起来慢慢地飘着,每当她伸手的时候,它猛地往前一窜,顿时和她拉开距离。 “宝、宝宝!” 她分不清它是醒着还是睡着,张嘴叫它。暴雨和瀑布争先恐后地灌进她的嘴里,差些呛住她。 许清月熟练地偏头吐出那口水,屏住呼吸直接沉入水中。 她追着小蛇在水里游了一圈,而后往下沉,越沉越深,越沉越深,沉到深处,水潭下方的世界安安静静,和头顶急切地潭面好似两方天地。 小蛇在前面晃着尾巴,非常欢愉。许清月静下心来,看着它在那处摆着尾巴,悄悄地换动脚靠近它。 它好似没有感知到,停在那里,等她伸出手,它突然一个扭身,头和尾巴用力一抻,穿在它身上的衣服被挣掉了,许清月下意识抓住,入手的衣服有些发厚,她摊开一看,衣服里藏着一层皮和几根各种颜色的细细的玻璃管。 是研究室里的注射剂。 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小蛇蜕皮了! 许清月抬头往前一看,银白色的小蛇在碧绿的深水中尤其显眼,它比刚才更欢快地摆尾巴,更敏捷地游过一圈,带起潭水泛起一圈细碎涟漪。 心情激动挤压得胸腔内仅剩的一点氧气快速消耗,许清月要憋不住气了蹬脚往上一窜,浮出水面,暴雨密密麻麻砸来,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狠狠喘了几口气,再次沉下去。 沉到刚才的位置,一眼抓住小蛇往更深的地方钻去,是钻,像泥鳅那样,刷地就不见了。 许清月赶紧去追,追上去,才发现里面开了口,洞里幽幽暗暗的。她反手摸出手电筒,往前方照,手电光在水里照不透,她只好拼着气,潜进去。 洞很低矮,人一进去,几乎是贴着头皮前进。 压抑的水下空间窒息得许清月心底发慌,但小蛇不断在前面游,她不得不追。 背包和水壶在身后飘成一根线,“当当当”撞击头顶的洞壁。许清月压住它们,往衣服里一塞,用手摸索着洞壁追逐小蛇银白的身影。 那银白色像一束光,不断在前面引着她。 许清月追了一段距离,明显感受到胸腔越来越闷,储存的氧气愈发稀薄,呼吸越来越不稳,她迫切地需要空气。 但小蛇越游越快,像前方有什么吸引着它,不断地游。 若她再出去吸足了氧重来,游到这里依旧精疲力尽。 许清月拼了拼气,猛力往前一窜,极力追上小蛇。 水从身体荡过,撞得脑袋发晕,眼睛发花。胸腔胀得发疼发痛,让她忍不住想要立刻张嘴呼吸。 她狠狠忍住欲望和冲动,再往前猛窜,连窜了几次,终于离小蛇越发近了。 她伸手去勾它。小蛇灵活地闪身,突然往上浮。 是出去了吗? 许清月有点紧张,也很慌,怕出去还是水。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嘴巴无意识地张了张,一股水猛地灌进嘴里,许清月呼不及,直接呛了一口,水里冒起密密麻麻的一串泡泡。 许清月呛得难受,体内最后一点氧气完全没了,头颅昏昏沉沉地不想动了,想要沉下去,想要大口大口呼吸。 浑身愈发无力,她垂着头,身体贴到了通道的下方,坚硬的光滑的岩石壁。 水下通道好像会长青苔吧? 为什么这么光滑? 她来不及想,模糊的视野看见小蛇一摆尾巴,眨眼不见了。 许清月当即慌张起来,憋着最后一口气,忍着脑袋和胸腔的胀痛,手一撑岩壁,往前懵窜。 “轰!” 身体大力地带起一片水花,裹在水花里,许清月隐隐约约看见光,从头顶透下来的光,像阳光。 她昏昏地抬头,果然看见了天。水在头顶波光粼粼地闪着,没有暴雨,没有瀑布。 一个全新的地方。 她呛了一口水,用呛咳的肺部支撑自己再一次使力往上一窜,整个人从水中地道钻了出去,浮了上去。 “哗!” 她迎头钻出水面,双手抹掉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呼吸。 空气汹涌地灌进肺部,终于舒服了。她咳咳呛过水的喉管,拍着狂跳的胸口,视线搜寻小蛇。 小蛇在她扑出的水花里沉沉浮浮,趴成一条线,像摇篮里的婴儿,随着摆动的摇篮晃来晃去,它就随着水花晃来晃去。 身体一鼓一鼓,安逸地睡着。 许清月真是羡慕极了它,竟能睡着在水里游。 她手撑着水边的台阶,奋力地爬上去,头顶是一个洞,距离洞面足有十米高。 岩石壁虽有凸起的石块,却不是她这种没有体力的人能攀爬上去的。 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又黑又暗。她怕甬道里有东西,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侧身贴着墙壁,一半视线落在甬道里,随时关注情况。 她息了好久,身上的湿衣服湿湿冷冷地挂在身上,难受至极。 小蛇睡得很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她想了想,终究是把衣服裤子脱了,搭在岩石上晾着,抖出背包里的东西。 只吃掉一半的饼干被泡得稀烂,不能再吃了。她数了数,还剩下一包压缩饼干,一袋牛肉干,一袋玉米饼,和小蛇的奶糖。 她看着奶糖,舔了舔嘴,忍着馋意,将奶糖从口袋里倒出来,抖干净里面的水,再装进去。庆幸奶糖有单独的包装,否则全没了。 所有东西摊开晾晒。 她蹲在台阶上,体内深处的疲倦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让她想摊下去睡觉。 不能睡,她得看着小蛇,免得它又跑,也要注意甬道里的动静。 她睁着眼,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为了不让自己睡去,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多事情。 想着小森蚺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到樟树山,有没有把纸条交给周洁婕,曾海蝶是否还活着…… 曾海蝶的名字从脑海里闪过,许清月便想起那晚,曾海蝶突然扑过来抱住她,一面不断说对不起,一面将她往石壁旁边抱,让她从地面坐起来。 曾海蝶说了许久的“对不起”,许清月知道她在对不起曾经在房子里的针对,也在对不起那时把她掀倒。许清月和她说“没关系”,她听不进去。于是许清月说:“原谅你可以,聊聊吧。” 当时,曾海蝶陡然熄了声。 许清月坐在她对面,静静等她。 她相信曾海蝶一定知道什么,端看说不说。 曾海蝶能拖着受伤出血的身体在满是蛇的森林里活一个多月,不仅仅只是Snake愿意看她像蛇那样爬行。变成蛇一样的人得有一个前提:活着。 曾海蝶拿什么活? 哪怕是赌债家庭出生的人,曾海蝶仍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从行为习惯看得出来养得不差。 一个城市生活过得不错的读大学的十九岁的女孩子,要如何在深山老林里活那么久? 许清月想过好些遍,没有想明白。 橙红的火光下,曾海蝶的神情恍惚,她沉默许久,手掌撑地挪到许清月身旁,和许清月一同背靠岩壁坐着。 柴火噼里啪啦地烧。 曾海蝶终于出声:“……我没爬过那道沟——橘子地和山之间的沟。它太宽了,我扑过去,腿过不去,我用手去抓,去挖洞,把手撑在洞里,都挡不住往下掉。” “特别深特别深,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我摔在了树上,太恐怖了!” 她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抓住许清月的手,力道非常大。 许清月拍着她的手,放她放松。曾海蝶渐渐放松下来,“树上有头——不是头,是人,她从树叶后面钻出头来,盯着我,用鼻子闻我,舌头不断地舔嘴,要吃我。” “我害怕,但我不想死,我向她伸手,我让她救救我。” “她掉头跑了,像猿猴一样,直接跳走!那里全是那样的人,她们长着人的头和身体,但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还吃蛇。她们扑得特别快,比猴子还快,她们真的不是人!不像人!” 曾海蝶突然转头,盯住许清月,“知道她们是谁吗?” “是佣人,是以前游戏里淘汰下来的人。Snake从淘汰的人里选出她们,扔到山上去,把她们培养成佣人。” “那座山上,漫山遍野,全是她们。她们住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有人成功了,就会走出来,成为佣人。没成功的人,继续呆在那里。” 许清月问她:“什么才叫成功?” 曾海蝶说:“注射液,他们给她们打注射液,让她们变得强大,也变得……” 她的话音一转,又说:“她救了我,把我扔进一个洞里,每天给我带半条蛇来。我在里面躺了十五天,两条腿从痛变到毫无知觉,彻底废了。” “我学会了爬,学会了跪着走路,学会了训蛇——她教我的。” “她告诉我,她见过很多我这样的人,如果不能爬起来,不会训蛇,永远出不去。她带我去花海——不是房子外面的花海。那片花海在地底,一个燕子洞里,全是花,白茫茫的一片。” “那个花,蛇在吃,她们也在吃,像吸毒一样,戒不掉。她说,只要她们靠近那里,就忍不住去吃。所以,大家不去那里。因为我,她可怜我,我让她想起她的曾经,她想让我出去,她想让我成为唯一赢的人——Snake没有告诉我们,真实的游戏,每一届只允许有一个赢家,只能有一个人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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