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虺两指捏住它的喙:“别吵醒她。” 白鹄气不过,只能妥协地扇动翅膀,接着一声嗡鸣,他们的声音被隔绝在床上挂的纱帘之外。 “你到底想做什么?”白鹄不满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封离和女主好不好!” 伏虺轻眯着眼睛看它:“封离很好,死不了。” “这是死不了的问题吗?”白鹄说道:“我是让你下界来看着他的,不是让你看着——这个……” 它目光复杂地望向床上蜷缩的少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我做什么,”伏虺神色自若:“还不需要和你说。” 他说得淡定,白鹄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在了身上了一般,昂着头,全身羽毛都根根竖了起来,僵硬又警惕地望着他。 伏虺的目光根本没有放在它身上,只是淡淡地望着姜真柔和平静的脸。 白鹄又害怕,又恼怒:“你这破身体很快就要消散了……到时候也护不住她,做什么无用功。” “她命该如此。” 它飞起来,盘旋到横梁之上,站在了伏虺够不到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唠叨:“你被锁在瑶池这么多年,应该再清楚不过。” 伏虺语气淡淡,像是没听到它的话:“你为我塑这具身体的时候,是不是用了凤凰族的真血?” 白鹄听他的语气,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直觉没什么好事,迟疑了半晌才回答:“对……怎么了。” 祂的力量太霸道,要降临人间,一般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凤凰一族作为上古妖仙,受万火淬炼,至阳中诞生,力量虽然称不上最强,但世上没有比它们一族更坚韧的了。 它为持清捏造躯体时,便是以瑶池中一滴上古的凤凰真血为核心的。 但哪怕是凤凰真血维持的躯体,被祂降身之后也毁得百孔千疮,如果没了凤凰真血,怕是撑不过一日。 白鹄想到这里,突然尖叫起来:“不行!!” 它望着伏虺看向姜真的眼神,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几乎吓得要昏死过去。 “你怎么能把凤凰真血给她?”白鹄绝望又焦急地扑棱着翅膀:“她不死,就全乱套了!” “她凭什么要死?”伏虺看着它的眼睛。 白鹄被他问到,一时也说不上来一二,讷讷道:“她不死,气运之子怎么相爱,我怎么重新掌管世间气运?有了她,你觉得封离还会选择别人吗?” 不可能。白鹄很清楚封离这人,冷心冷清、薄情寡义,但姜真绝对是他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里最爱的一个。 他上一世都可以为了复活姜真把女主逼死,这一世姜真要是活着,它都不敢相信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伏虺不置可否。 白鹄闻言,大叫起来:“持清!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辈子,只要她还活着,封离就会和她纠缠一辈子,不死不休!她就算活下去也不会开心的。” 光晕黯淡地映在他脸上,伏虺微微启唇,面上没有表情,半晌:“那就让她自己选。”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他只是要给她可以选择的机会。 白鹄还要闹起来,不让他动作。 伏虺轻轻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地捉住它的身体,语气渐冷:“天道或许本来就不该生出过于天真的意志。” 千百年来,祂与天道共处,天道从来都只是一片混沌。 直到世界因为封离的胡来而重置,祂才发现混沌中生出了自己的意志。 ——这意志弱小、天真且自我,但让持清觉得很新奇。 新生的天道愿意分出自己的一半力量,请求祂帮忙拯救这个世界。 祂并不在意这个世界会不会因为气运之子的胡来而毁灭,因为祂本就已经不处在命运之中,世界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会影响祂。 但祂还是答应了,所以祂见到了姜真。 她很坚强,也很脆弱,很聪明,又很胆小,她是不一样的。 于庞大的命运里一个渺小得微不足道的凡人,落在祂心上,却是一朵沉重的花。 姜真说得对,祂现在的确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祂不允许别人越过祂折花。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天道在他的钳制下瑟瑟发抖:“你出尔反尔,会被反噬的,你虽然拿走了大半我的力量,但是不完成交易,天道也不会被你轻易掌控!” “封离不会死,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伏虺淡淡:“你想多了,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力量,只是无聊罢了。” 祂要天道有什么用呢? ——祂又不关心这个世界如何。 伏虺捏着化作鸟雀的天道,手指微拢,天道尖叫了一声,竟被他从鸟雀的身体里被逼了出来,化作一团朦胧的光点。 天道没了形体,迅速消散在空气里。 伏虺借了本源的力量,将天道的意识和本体剥夺开,意志大概会回归瑶池,而失去了意志的白鹄,只留下天道最初的模样——一片混沌。 寝室内恢复了一片死寂,伏虺撩开纱帐,姜真睡得还是很安稳。 伏虺放低身子,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手上冰冷的温度让她微微蹙眉,但额头上的符咒还在发挥作用,让她迟迟没有醒过来。 她的唇泛着漂亮的颜色,很淡,又很柔软。 伏虺脸上透着耐心,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他可以剖开自己的心脉,将凤凰真血给她,也可以直接与她口齿相接,传递血脉。 但他却亲吻她的脸颊、她的眉梢、她的眼睛,无关任何,他只是别有用心地,想借着一点借口,靠近毫无察觉的她。 温柔的吻落在姜真唇上,如同水面上荡开的一点涟漪,蜻蜓点水般拂过她的唇珠。 伏虺顿了顿,极妍尽态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神情,仿若呢喃:“对不起。” 他记得姜真惊诧的神情,也记得她冷漠的话语。 她不喜欢。 所以他要道歉。 伏虺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她的脸庞,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听到了她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仿佛和他连在了一起。 他低头再次吻在了姜真的唇上。 姜真的唇因为密不透风的吻而难以呼吸,微微张开了一点,伏虺顿了顿,舌尖勾缠。 伏虺的喉骨一点点裂开——凤凰真血顺着亲吮,没入姜真的身体。 失去了凤凰真血的身体,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体内肆虐的力量,伏虺面色惨白,逆光中的身影冰冷,像是被光线割裂开来,显现出内里真身的影子。 他的眼睛由浅淡的灰色变得血红,颜色沉沉发黑,唇舌间的交缠让他维持的形态若隐若现,极力地克制之下,姜真仍是被他窒息缠绵吻得皱起了眉头。 伏虺仿佛一无所觉,还要吻得更深,舌尖像冰冷的毒蛇,在她的口腔缠绕、游走,控制不住地掠夺着她的气息。 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带着淫靡而隐蔽的情愫,伏虺放开了她的手,舌尖还滴着新鲜的血液。 姜真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绯红,唇瓣微启,水润光泽,嘴角渗出暗红的血色。 “哈……”伏虺抬手摁住自己的额头,过了许久,眼睛才恢复之前的灰色。 他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难以描摹,最终却只是低下头,从额头吻下去,在她湿漉漉的紧闭着的眼睛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充满留恋。 —— 姜真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时,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她明明好好睡了一觉,却没有半点松懈下来的感觉,身上像是被碾压过一般,哪里都泛着疼痛,像被火烧过一般,皮肤隐隐发烫。 她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中衣跌跌撞撞走到梳妆台前,感觉到自己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姜真怔了怔,回头从被褥上摸索到了那个掉下来的东西,是一只纸折的兔子。 她怔忡着看着这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上的纸兔子,发了一会呆,突然想到了伏虺昨日给她买的那盏兔子灯。 她披上外衣,犹豫再三,想到这可能是伏虺折的东西,将纸兔子放在了梳妆匣里,没有扔掉。 但她心中生了一点恼意,这人看上去一副什么都好说的模样,实际我行我素,不会趁着她熟睡站在她床边看她睡觉吧。 光是想想她背后都要开始发毛了。 但她走出宫殿,并没看到伏虺的影子,偏殿空无一人,她喊住扫洒的侍女:“他人呢?” 侍女歪了歪头:“殿下,什么人呀?” 姜真蹙眉,目光扫过偏殿,示意道:“我回宫时带回来的那个人。” 侍女更迷茫了:“殿下,你回宫时除了侍卫,没有带什么人回来呀。” 姜真不由得愣在原地。 侍女没有理由骗她,她平静地招来另一个侍卫,将刚刚问的话重新问了一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姜真走到偏殿面前,望进里面,纤尘不染,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宛如一场梦境。 她恍惚地站了一会,分不清她现在是否身处梦中。 过了很久,起了些急风,身后的落叶沙沙飘过,姜真回过神来,回了自己房间,从梳妆匣里重新拿起那个留在她身上的纸兔子。 姜真释然想开,伏虺是修道之人,难免会些奇异的术法,抹去他人记忆应该也不是难事。 可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不是要寻亲吗? 姜真蹙了蹙眉,伏虺好像连封离都没见到。 她将纸兔子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光透过绢纸映在她脸上,就是个很普通的纸折兔子,没什么特别的。 她踟蹰片刻,心虚地将纸兔子展开还原成绢纸原本的样子,想着他会不会在上面留了话。 但皱巴巴的绢纸上,什么也没有,只是空白。 她抿了抿唇,观察着绢纸上的折痕,她对刺绣女红不精通,手倒还算灵巧,顺着纸上的折痕,又将兔子给折了回去。 姜庭天天给她请安似的,到点就往她宫里跑,她听了外面的动静,将兔子放回了匣子里。 “阿姐!阿姐!” 姜庭在外面,并没有进来,像个孩子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树上:“看,我说的吧,我上次明明看到了你院子里有只好大的鸟。” 他手里捻着一根白色的羽毛,光洁无比,不像是从鸟雀身上掉下来的,反倒像是工匠雕琢出来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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