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走?”常素危神色不悦。 姜真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给他安排个住所吧。” 常素危一言不发,两边的垂下来的发尾卷起来一晃一晃的,今早精心打理的头发都被气得炸毛了,姜真补充道:“我有事需要他帮忙,他……没有坏心。” “没有坏心。”常素危重复了一遍。 姜真不得不简单地和他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以及封离身上的天道气运,常素危的怒火很快就从不知名的小白脸身上彻底、加倍地转移给了封离。 常素危知道封离身负气运,却不知道他在姜真的身上动了手脚。 姜真当初是自愿和封离走的,他尊重她的决定,在人间苦等这么多年,他以为她在仙界会开心,直到天隙有变,仙凡两界互通,他才知道封离娶的天后既然是其他人。 “都怪我。”常素危面具下,尚完好的那只眼睛,布满血丝:“如果我当时能杀了他就好了。” “我一定、要杀了他。” 姜真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几乎将掌心掐出血的动作,目光里并没有悔恨,极为清亮锐利,明明她才是最痛苦、受伤最多的那一个,却神色清明地反过来安慰他:“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她站得挺拔,清瘦如仙鹤,日光打在她身上,映出她白皙如玉的皮肤,眼睛微亮,如同两汪薄水,又因为镇定,显出一种冷然的气质。 姜真向来是柔软的,但常素危知道,她的柔软并不是怯懦,只是坚韧地包裹着爱的人。 常素危给她套了一个常家表妹的名字,就大摇大摆地将她带进了皇宫,各道关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仙界的使者固然可怕,但这凡间如今姓姜,仙使就当不了凡间的主人。 皇宫里比之以前纪律分明得多,同样也肃穆了许多,一路走来,几乎都听不到什么其他声音。 管事的通传,说圣上在与仙使谈话,暂时无法离开。 姜真便让常素危先回常家,他是外臣,到底不好一直在皇宫逗留,平白招人猜忌。 万一有什么状况,她自己也足够应付。 “万一被那个仙使发现怎么办?”常素危犹豫。 “没事。” 姜真脸上没有多少慌张,她已经隐隐猜出来仙界派下的使者是谁:“他不会进皇宫内院的。” 她让伏虺自己先去休息,想在后宫内院走走,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原来的宫殿,她住了十几年的葛阳宫,这里曾在南燕破灭时,被一场大火烧毁。 她本以为要面对的是物是人非,走到跟前,却发现面前的宫殿与烧毁前的葛阳宫相差无几。 每一砖、每一瓦都与记忆里的模样没有区别,姜真站在宫殿面前,许久都没有往前再踏一步。 里头洁净如新,院落内的石桌,连一丝灰都没有落,显然有人精心照料,像是常年有人居住。 姜真站在院中,看着石桌上的棋盘,上面零零散散地排布着一些棋子,有些眼熟。 她的记忆力还没有好到下的每一盘棋都能记住的程度,但却认出了这盘棋是她和姜庭曾经最后一次对弈。 因为棋盘上的并不是围棋,而是连珠棋,姜庭是个烂棋篓子,只会玩这个,每次都要耍无赖,四个子连不成了,还要来吃她的。 她坐在石桌边,手指捻起棋盘边落下的一颗黑子,撑着手看棋盘上的局势。 黑子斜着连成了四个,两头却刚好被白子堵死,其中一颗白子旁,歪歪扭扭地挤着一颗黑子,她顿时想起来,是姜庭妄想把她的白子挤走,蒙混过关。 姜真不惯着他,也按着那颗白子,暗中使力,姜庭挤不进去,脸上露出哭唧唧的表情。 姜真勾了勾唇,笑容又马上淡了下去。 姜庭还想和她撒娇卖乖,姜真在想,他要再说两句,她就让了这局吧。 这时候,御前的太监带着口谕,让姜庭过去,姜庭只能悻悻作罢,起身收拾面圣。 顺天帝从来不喜姜庭,不知道为什么会特意传唤他,但姜庭还是要做做表面的恭敬样子。 他们当时并不知道,一切的噩梦会从这里开始。 姜真将歪歪扭扭的黑子,放在白子上,让他们终于连成了五个。 棋盘的线,颜料已经被磨损的差不多了,只能看得见隐隐约约的刻痕,这些痕迹能够大致看出这些年来,有个人坐在石桌前,反复使用。 姜真走进葛阳宫里,看见和她旧时宫殿里一模一样的摆设时,已经不意外了。 说来也是好笑,她真正的宫殿被烧了个干净,却存在着两个和她宫殿一模一样的地方。 姜真再细看,却顿在了原地,床榻放下的层层纱帐之后,隐隐透出一个个安静的,女子的剪影,无声无息,她进来时甚至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她心里一悚,身上突然有些发寒。
第66章 骗子 “有点公务, 我先走了。”坐在上首的年轻男子抬眼向上一瞥,漫不经心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竟营造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仙使, 失陪。” 说话的年轻男子一腿支在脚踏上, 堂皇庄严的宫殿往往光线深沉, 他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中显得格外冰冷,目光也因此,显得格外森寒。 男人眉秀目炬,奇骨贯顶,长发披在肩上, 两边的头发编成一条细细的辫子,没有戴皇帝的冠冕, 只穿着一件低调的玄色外衫, 脸色苍白, 更显得像个恶鬼。 坐在他对面的人, 和他则完全是两个极端, 正襟危坐, 挑不出一丝毛病,一身的白袍, 纤尘不染,闻言抬起头来, 神色不怒自威。 “陛下,请留步。”他皱起眉头:“长公主殿下还未找到,陛下应当以此事为重。” “她又不是你的姐姐。” 男人森冷开口:“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呢?” 言拙不善口舌之争, 闻言顿了顿, 有些不悦:“是帝君担忧公主殿下安危,她一个凡人, 流落在凡间恐有危险。” 他话语虽然不带情绪,却明摆着对姜庭的置疑,言拙不信凡间之人的品性,姜真没有防身的本领,说不定就会遇到心怀不轨之人,他才如此着急地想要找到她。 “她是凡人,又不是傻子。”姜庭冷淡地哼了一声,指尖抓着酒樽,浅浅地摇晃:“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还是你觉得,北燕的子民,不知道这片土地姓谁名谁?” 言拙压抑着心里的火气,盯着他的动作,姜庭和姜真完全不像,这种不像不仅仅是相貌上的。 姜庭的脸很苍白,这种苍白与姜真的白皙肤色不同,是一种失去血色的,没有生机的白色。 他削瘦的脸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透出些死气,令人莫名地感到恐惧和窒息,更别提姜庭那双迥异于他人的诡异眼睛。 他的那只“与众不同”的眼睛,两只墨玉般的瞳孔重合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然而他却没有做任何遮掩——因为顺天帝已经不在了,这只诡异的眼睛,现在是他天生人皇的象征,朝廷上下,无人敢在这只眼睛的注视下忤逆他。 姜庭是个桀骜又凶戾的帝王,仿佛这世间的品质一分为二,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姜真,姜庭身上则全都是锋利的尖芒。 无论姜庭打什么机锋,言拙都像一团棉花一般,刀枪不入,只是和他对坐着,大眼瞪小眼,拖着他的时间,姜庭已经很烦躁了。 但他还不能和仙界撕破脸皮,刚刚安定下来的北燕经不起战火的再次折磨。 言拙就是为此而来的。 封离交代他与姜庭谈判后,一定要拖住姜庭,不能让他有任何做其他动作的机会。 如果让他在私底下找到了姜真,他绝不会让仙庭的人看到姜真一个影子。 言拙不希望姜真落在凡间污浊的土地里,裹却凡尘,黯然而死。 “凡夫俗子,见识浅薄。”言拙冷淡地说道:“若是公主有什么差池,便晚了,陛下难道不担心公主吗?” 姜庭冷笑:“我看她在哪里,都比在你们仙界那里好得多,封离敢另娶他人,让我阿姐无名无分地待在仙界这么多年,现在还敢来寻她?” 言拙语塞,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前天后已经下罪,方氏小姐逃婚,天后之位空悬,公主回仙界,帝君一定会迎娶她为新的天后。” 姜庭喉结上下起伏,手落在俩人面前的桌子上,桌面喀嚓一声,裂出细小的纹路,他眼底杀机迸现,双眼透出一丝可怕的暴怒:“你当我阿姐是什么人,不要的垃圾让她来捡?” 言拙也面沉如铁,天后之位统领仙界,姜庭却如此自傲,一个凡间的公主难不成会比享受天地气数的天后要尊贵? “这样对她更好。” “好个屁。”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仙界。”姜庭平静下来,眼底一片幽深,伸手抓住男人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你们那个帝君,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再带走我阿姐,他不配。” 言拙不由皱眉,在仙界从未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但姜庭是姜真的亲弟弟,还是集凡间龙气的人皇,封离亲自降身也不能对姜庭怎么样,除非想吃天罚。 他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回应:“等找到公主殿下,我自然会离开。” 姜庭冷笑一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莫名诡谲,他一下子松开手,头也不回的站起身来,抬脚离开。 言拙回头,姜庭却先他一步截住话头:“我去后宫,仙君也要去?” —— 姜真看到了榻上人影,并没有第一时间退出离开,她身体被淬炼之后不同以前,五感异于常人,如果房间里真的有人,她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况且,葛阳宫和被烧毁之前并无区别。 有人将它费时费力地修复,就不太可能让其他人住进来——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封离这样的神经病。 姜真停在原地,站在门口边缘凝视着纱帐后的人影。 这是一个瘦削的身影,身形来看毫无疑问是个女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榻上的女人侧着身子,坐姿端方,头部微微垂着,似乎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姜真心中怪异,总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那身影都没有一丝半点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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