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背越重,阿箩起步都艰难,累得呼吸加重,香汗也涔。 原来鬼魂也会流汗啊,她咬咬牙,一股劲儿飘到谢必安身后,和猴子一样,放肆地猴在谢必安背后,心上忘了此举并不妥当与雅观。 谢必安身上散着淡淡的暖意,阿箩两臂加紧一抱,说:“七爷,魂好重,阿箩背不动了。” 谢必安反手拿过装魂的袋子,对范无咎说:“你数日未归府,今日你将魂交给鬼差,顺道回去罢,范府的杂草该除一除。” 范无咎皱着眉头接过,淡淡问一句:“你去哪儿?” 谢必安望望天色,看看猴在背上发蔫的阿箩,扯谎说:“看看能不能抓几只恶鬼。” “你对小鬼倒是用了些心思……”谢必安扯的谎很明显,范无咎眉头皱得更深,看着举动欠斟酌的阿箩想说几句,只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谢必安的身影已不在眼眶内。 离了范无咎眼底,阿箩又来得十二分活泼,思索谢必安方才说的话,问道:“七爷七爷,前几日您就是回地府了吧,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穿八爷的衣服回来呢?” “嫌你来烦七爷。”谢必安不再隐瞒。 “既嫌阿箩烦,却又不放阿箩走……”阿箩努努嘴,慢慢从谢必安身上下来,眼斜看周遭。 留心经过身旁的女子,她们春脸儿上画得红红绿绿的,十分挣四喂眼,阿箩寻了面镜子一照,自己的脸白如雪,嘴唇白如纸,不红又不绿,如有鬼病在身上的病者,没一星血气,别的姑娘是颈似蝤蛴,她是浑身似蝤蛴,并不太好看。 街上有镜子的铺子大多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偶尔有几位姑娘来试胭脂水粉,纤指沾一点抹在唇上,唇色立刻殷红倍常,抹一点在颊上,颊如带涩春桃。 阿箩在镜前徘徊半响,两眼看痴了,她翻开白唇榴齿,曳着谢必安的手腼腆说:“七爷,阿箩也想要。” “你是鬼魂,人间的东西你用不了,别想了。” 谢必安的回应很无情,言语在肚子里就算千回万转了,一片话说的还是伤人,阿箩无言可说,好伤感,垂头丧气离开胭脂铺。 人间的姑娘波俏脸蛋施胭脂,玲珑身段穿花衣,阿箩瞅瞅自己一身素衣,再看别人枣儿红衫儿配石青色裙儿,或是茄花衫儿衬鹅黄裙儿,衫裙上花样丰富,遮腕的花袖,举臂便如舞,及踝的镶花边裙,令姑娘行步轻盈可怜,她快垂涎死了,好美之心油然而生,经过制衣店,她又道:“七爷,阿箩也想要美美的衣裳,就一件,或者要一匹布,阿箩自己制作,阿箩的女红针指可是巧夺天孙的呢。” 谢必安还是那句话:“人间的东西你用不了。” 谢必安没有骗阿箩,人间的东西她确实用不了,即使知道,她心中仍是嘿嘿不乐,心情不美而沉重,伤心得一塌糊涂,也不愿飘高了,离谢必安一武之遥借风乱飘。 飘过街边,看到歇在桥头的糖担她唾沫流三尺,飘过小肆,嗅到鲜美的饭菜她牙齿痒痒。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见到了喜欢的东西却用不了,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阿箩皮里春秋了几句,捉得个空儿去各种小肆担铺转了一圈。 转一圈,空手而归。 身后的凝重气氛一团团罩上来,谢必安走了数步,拿出花铃递过去,说:“今日七爷偷着空儿带你出来,你却这般没精打采,无形似有形的不满态度,是恼七爷的不是?既然这般,往后七爷不会带你出来了。” 谢必安事务繁忙,偷空入闲只能间一为之,阿箩一听七爷的话脸便白一阵的要哭了,慌了手脚接过花铃乱摇,急嘴急舌分辨:“七爷误会了,阿箩就是有一些疲倦……而已,阿箩没有不满七爷的念头,七爷不要生气。” 说完兜脸打来一阵狂风,阿箩捉身不住,若不是谢必安手疾眼快捉住她,她那弱不胜衣的身子将被狂风吹到天边去。 风来不妨头来,来的怪异,阿箩睁眼只见七爷周围全是长着獠牙的巨型恶鬼,一只两只三只,恶狠狠地移步靠近。 谢必安和范无咎一块收恶鬼就如反掌耳,可当下范无咎不在,谢必安的力量弱去一半,这些恶鬼伺机而动,见者必安单下便来报复了。 谢必安是因带她出街才单下,打眼一看,恶鬼愈靠愈近,阿箩悔之何及,一个闪身到谢必安前面,信誓旦旦地说:“七爷今日乃吾困汝,阿箩生不知是谁的人,但死了之后是您的人,所以如今再死一次也会护着您的,打恶鬼这事儿阿箩今日兜底了。”
第6章 【去凡间】挨五雷掌 阿箩胆子乍大,脑子不清,呜呜的哭个不住,一会儿捻起粉拳,一会儿做个五雷掌,飘向恶鬼要打。 谢必安看到五雷掌胸口顿感灼疼,一把抓住她的足,将她扯进怀里,说:“此时此刻就莫闹了,拿出你的绝技……躲到地缝去。” 阿箩担心谢必安打不过这么多只恶鬼,而自己又被吓软了身子,双腿双腿皆在谢必安后背打了个结不肯走。 无心之举与无心之言不觉打动了谢必安的情肠。 阿箩主动抱紧,不需谢必安空出一手来稳住她,谢必安一手抄起哭丧棒,一手从袖里拿出脚镣手铐,脚下一阵风,主动攻击,对着每个恶鬼的天灵盖就是重重一敲,敲出了巨雷般的声响。 声响在市集上回荡不消,恶鬼受敲,纷纷倒地捂头惨叫倒噎气,魂魄似乎震溃了,倒地后不曾起来,一场对抗并没有像阿箩那样打得难分难解。 谢必安不落一只恶鬼,亲自给他们上了脚镣或是手铐。做讫,也不带走恶鬼,就将他们拖到空地上,念念口诀联络地府里的牛头马面,请他们速来捉恶鬼。 眨眼,牛头马面从身后出现。 阿箩从头到尾看傻了眼,摸摸昨夜被七爷用哭丧棒打的掌心,心里直叫动起真格的七爷好可怕。 恶鬼出没在市集里,泛泛之人看不见,他们只感受到狂风黄沙一阵一阵地来。恶鬼被收服,狂风黄沙疏忽停下。 阿箩注目到对面一位吃糖的小儿郎,不过七八岁,生得白白净净,他的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七爷和牛头马面,似乎是能看见他们。 阿箩从谢必安身上下来,慢悠悠飘到小儿郎跟前,问:“你瞧得见七爷吗?” 谢必安忙着吩咐牛头马面如何区处恶鬼,阿箩离开怀里,他随口说一句莫乱跑就不再管她。 看到飘在头顶的人,小儿郎停下吃糖,咂咂粘腻的嘴,眼里毫无惧意:“你是阿飘姐姐吗?” 不料小儿郎真的能看见,阿箩着了一惊,小儿郎复吃几口糖,说:“那是七爷吗?好厉害,原来制止恶鬼这般简单。” “是啊,是我家七爷。”阿箩一脸骄傲之色,稍降落身子,贴着小儿郎耳边说,“姐姐有一招也能制止恶鬼哦,要不要姐姐教你?” 阿箩身上冷冰冰的,贴近小儿郎,小儿郎以为冬日来了,他不着痕迹退一步,嫌弃地说:“阿飘姐姐你好冷。” 说完又问:“阿飘姐姐有什么招?” “你看好了啊。”阿箩双臂内收,手腕紧贴着手腕,两手缩成拳头,憋了一股劲儿,劲儿憋够了,往外推出的那一刻,缩成拳头的手奋力张开。 这便是五雷掌。 阿箩做了好几遍:“学会了吗?你们小孩儿阳气十足,若鬼魂灵体来缠身时,这般做,有时候他们的魂魄灵体是会被震溃的。” 阿箩忘了是从哪儿学会的五雷掌,生前许多事情记不得,但有些事情肢体有了记忆,所以常常会做。 譬如五雷掌她以往在地府里便经常做,起初不知道是什么举动,只觉好玩有趣,直到被七爷撞见,教训了几句才知道这是凡人打鬼魂灵体用的招式,在地府里千万不可使的。虽然她已死,无一点阳气所在,但这举动让阴兵鬼差看了,他们会害怕。 小儿郎学了几遍,狐疑问道:“阿飘姐姐你骗我的罢?” 遭到一个小屁孩的质疑,阿箩不满,拍拍胸脯说:“我做甚的骗你?不信你就来试一试。” 小儿郎丢下手中的糖,像模像样做起姿势,双臂内收,手腕紧贴,双手成拳,他破喉“哈”了一声,一个五雷掌就打向了阿箩。 阿箩不住骂自己脑瓜进水了,怎么将自己做靶子给人打,小屁孩阳气盛强,一个贴近的五雷掌打来,囫囵只魂魄往后飞去,胸膛劈心里涌入两股儿火浆似的,一股儿往上流,一股儿往下跑,火浆将她的魂魄从里到外包裹,然后慢慢吞噬。 阿箩惨叫不已,囫囵魂魄分成多一缕少一缕轻烟似的,慢慢飘向谢必安。 谢必安才吩咐完牛头马面,一转头就眼见阿箩活生生受了一记五雷掌。 万幸的是阿箩当鬼魂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当了近百年,平日在地府里养的好,魂魄比寻常魂魄坚强,暂时分成了一缕一缕,但很快,这一缕一缕的魂魄飘进谢必安怀里,借了一点谢必安的鬼气,很快又变成囫囵的魂魄,在地上软成了一团。 分散又重组的魂魄气息有些弱,阿箩冷汗如雨,软在谢必安脚边,连咳带喘,说:“呜呜,七爷这五雷掌也忒厉害了些,阿箩险些就看不见您了,七爷说的没错,果真离了七爷身旁就会灰飞烟灭。” 吃糖的小儿郎只是想试一试,不想结果是如此惨烈,满脸顿生愧疚,谢必安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小儿郎逢上谢必安的眼睛,磕磕绊绊连说几句对不起就跑了。 阿箩原本就惨白的小脸,挨了一记五雷掌更惨白了。 飘向谢必安之前,阿箩先穿过了一棵花树。树枝受扰,花儿惊落,皆落在她身上。谢必安看着满身是花瓣的阿箩,问:“方才干什么去了?” 阿箩不敢有瞒,口齿不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换来的是谢必安的一句活该,蠢鬼天生要吃亏。 阿箩身子飘不动了,谢必安在一旁没有要帮她的意思,留下一把伞,自个儿走了许多步,一步都不曾回头。 阿箩死不死地半趴在地上,泪眼巴巴向着七爷的背影,清白的背影坚决如铁,她说:“七爷为何这样?为何丢下阿箩不管呜呜呜……” “七爷瞧你十分有能耐,可为人之师授知识也,既能为人之师还需七爷?”谢必安动了意气,声口并不善。 这五雷掌能随便挨的吗?谢必安心里道。想当年挨了她的五雷掌,将养了数日才瘥,如今通红的印记还在胸口上消灭不掉,他尚且如此难受,小小一个姑娘的阳气都这般足,何况她受的是一个小儿郎的五雷掌,一介无能无力的小鬼头,将养个一年半载都是少的。 阿箩听了,原地学狗刨沙坑,未干的泪痕继续滴下几点泪:“七爷心狠,阿箩只能刨坑入地府,愚公能移山,一日刨一尺,挖上百年,阿箩也能入地府去。” 谢必安一步不停,不肯舍眼一看身后人,直到听到一声清朗的狗吠声,回头一看,一条卷尾大耳的狗子从她斜刺里来。狗子滴溜圆的两只眼睛不放凶狠之光,大似盆口的嘴不露上排尖牙,甩着尾巴,乐呵呵走到阿箩旁边,前爪一动,帮她一起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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