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那样吧,”颉庞皱了下脸,数给她看:“差点死了几次?” 心尖忽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酸胀感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叫人猝不及防。 辛晚眨了好几次眼才控制住,掌心握着的被褥已经湿润了,汗涔涔的。 颉庞就知道她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却不肯再说了,卖了几个官子,才扔下一句轻飘飘的:“你没有看到他手腕上的疤痕吗?” * 其实那几道疤痕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不过就是在辛晚刚“死”去的一段日子里,徐时瓒不眠不休地找遍了魔族所有的密法都没能找到关于死而复生的半分线索。 他的手指于是攥紧了剑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腕上的红绳。 既然无法死而复生,就他就去找下一个生机。 只要再走一道轮回,总能在下一次轮回把活生生的人找回来的。 他想。 然而红绳上一颗珠子也没能留下,谁也没办法保证,死去之后再睁开眼,究竟是下一辈子还是阴曹地府。 但徐时瓒显然愿意去赌万分之一的几率。 只是怎么死是个问题,剑划过脖颈的时候脖子一定有丑陋的、叫人厌恶的疤痕——辛晚虽然不说,但徐时瓒其实知道她大抵是喜欢自己这一张脸的,在她无数次望过来怔然的目光中。 思来想去只有伤在手腕,才不够明显又能将人置于死地。 从思考到动手,颉庞尚未将人拦住,就看到他已经往手腕上划了许多道口子。 动作又快又深,血晕出来,十指染了血,通红得叫人害怕。 颉庞显然也没见这副场面,竭尽全力:“你疯了?” 血液疯狂留出,徐时瓒的唇色很快淡了下来,他靠着半边书立,目光沉沉,没有说话。 死一样的寂静反而叫人害怕,颉庞真的很怕他死了,脑子飞速运作,总算找出一点希望,他艰难地吞咽口水:“那个巫医!辛晚先前见过她。” 于是那死寂的眼珠终于动了下,徐时瓒抬眼,眸子里有破碎后仅剩的几点光。
第66章 汤药 徐时瓒再来时, 已经是深夜了,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将浑身上下的寒意都散了干净才进来。 几乎是他刚推开门, 辛晚就察觉到动静了。 她迷迷瞪瞪的,伸手拽了一把被子, 带着困意、相当迷糊地喊人。 声音粘粘腻腻的, 含糊不清。 徐时瓒站在床侧定定地看着她, 忍不住确认这一切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用捂暖了点的手指碰到对方的脸颊才放下一点点的心来。 辛晚懒得理他,以为他是例行监督自己有没偷跑, 将被子举过脑袋, 把头一蒙, 又接着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踝上的银链都带着体温。 辛晚艰难地睁开眼,又看到了熟悉的床帐——确认了,昨日不是做梦。 她郁闷地转头, 直直对上徐时瓒的眼。 他眼底下方有着很淡的乌青色,熬得眼都泛着微红,看到她醒来,手先递了杯温水过去。 叫辛晚一下子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接过水, 不确定地开口:“你不是一夜都没睡吧?” 徐时瓒这个时候接话倒快, 仿佛没有半分思考:“不是。” 然而话接得太快也叫人起疑, 辛晚和他对视几瞬,伸出手扯了下他的脸:“骗人。” 徐时瓒安静地任凭她动作,没有开口, 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只轻轻地拽了下,徐时瓒的脸就浮了一层很淡的胭红色, 衬得他的脸昳丽多了几分。 真像易碎的瓷娃娃。 辛晚下结论,只是显然不是瓷的,知道把人锁起来,手段强硬。 脸颊上一块胭红,仿佛雪地落的梅花。 辛晚跪坐在床上,看着那块绯红,艰难地直起腰,动作很别扭地抬头轻轻亲吻那块皮肤。 徐时瓒一怔,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尽力让她自在点。 另一只手的手指掐上她的下巴,把人的脸转过来,鼻尖相对。 呼吸交融在一起,温热的呼吸不知道是谁传染谁的,辛晚看到徐时瓒的眼睫细微地颤了下,几乎要扫到自己的脸上。他垂眸,含住她的唇,只是一下一下,动作很轻,好像不确定又怕被人推开似的舔舐。 徐时瓒的吻和之间的大有不同,先前他的吻只是带着一股散不开的占有欲,仿佛要将人拆入腹中,鸢尾味也浓郁得怎么也散不开。 此时此刻,却仿佛只是一只受伤需要得到庇护的小兽,连寻求一点爱都只敢小心翼翼地舔舐,一下一下确认对方不会推开。 唇齿交换的同时带着浓浓的□□,轻而易举地就叫人头昏脑花,徐时瓒眼睫这下是真的扫到她的脸上了。 辛晚伸手碰碰他的眼尾,连带着眼睑下方那枚小痣,结果换来徐时瓒反应很大地颤了下眼睫,他支着人腰的手一颤,将人往自己这里又压了几分。 紧接着,吻又带着气势汹汹的气息,气息全都侵袭席卷了人的口腔。 辛晚像呼吸不上的鱼,张着嘴想小口小口喘息,结果反而给了徐时瓒便利的条件,加深了这个吻。 “诶。”她动作很轻的拉了下人的衣角,两个人的距离得以拉开一点。 “阿瓒。”她又黏黏糊糊上去亲亲人的那颗小痣,仿佛刚刚把人推开的不是自己。 徐时瓒看起来很受用这套,眼睑下的痣和她唇畔相触的时候,呼吸声又重又紊乱。 “……银链子有点硌脚。”她眨巴眨巴眼,开口。 温度忽然好像凝固下来了,徐时瓒的呼吸声于是又平静下来,波澜不惊。 他神色忽然覆了一层很淡的冰霜,握着人的腰把人拉下来。 “不行。”他很果断、一点也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辛晚被人直截了当毫无犹豫地拒绝了,气不打一处来,她竭力压着不高兴,无果。最后还是语气不善:“凭什么?徐时瓒,你真要把我一辈子锁着么?” 徐时瓒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用一双沉沉的目光盯着她。 辛晚倍感不妙。 果然,下一瞬他开口:“不可以么?我如果解开了,你马上就会跑,不是么?干脆就锁起来好了,反正……”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很快就挨了辛晚的一巴掌。 辛晚觉得他说的每一个话都十分荒谬,本来也没打算动手的,结果反应过来就已经上手了,只剩下现在还在微微发着颤的左手。 她握了下掌心,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再看到徐时瓒苍白脸上鲜红的巴掌印记,让自己尽力忽略内心的愧疚感。 徐时瓒不言语,他漂亮的眉眼微微低垂,纤长的睫羽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紧接着,他捏了一下辛晚的侧腰。 辛晚一时不察,腰马上软塌下去,被徐时瓒搂住,整个人带入怀中。 他的脑袋伏在辛晚的颈侧,被扇红的脸颊贴着她的肌肤,隐隐发着烫。 辛晚挣扎了一下,没能解开,干脆由着他去了。 她吞咽几下口水,试图和神经病理论。 “我没有打算走。” “你也没有告诉我你……”他话头突然止住,辛晚知道他也许是在避讳“死”字,刚要开口说“没关系我又不介意”,徐时瓒就接上了:“上次也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管着我先的。”辛晚和他讲道理:“你什么也不和我说,甚至我们之间的生死咒也没有解,是谁过分点?我觉得我们之间一点都不像道侣,我甚至觉得……” 她没能将话说下去,因为徐时瓒又露出了那种很脆弱的、仿佛被伤到了的模样,他一双眼带着水汽,波光潋滟。 辛晚忽然觉得很疲惫,徐时瓒什么也没有错,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只是根本没有将对方考虑其中的习惯,换作另一个人,他同样会这样的。 可这就足够让辛晚难过了。 她又把脑袋钻进被子里:“我不想说了,你先出去,我还不想见到你。” 徐时瓒不知道她忽如其来的难过,正如辛晚也猜不到他真正隐瞒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自卑和胆怯。 徐时瓒不完美,数十次轮回中,他做过好人,但大多数时候,他曾是活在别人嘴里恶贯满盈的怪物。 而他所有的隐瞒和密而不发,只是担心辛晚会因此厌弃他。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只脏兮兮、只会捣乱的小猫。 它不完美又不漂亮,只能躲在阴影里舔舐自己,再朝心仪的主人喵呜几声,假借对方根本看不清他的肮脏,愿意分给它几下温暖的爱抚。 徐时瓒没有接话了,他走出去,动作很轻地盖上门,剩下一室安静暗涌的鸢尾花的气息。 * 颉庞在门口徘徊了半柱香,迟迟不肯进去。 六五搞不懂他,下巴饶有兴趣地用魔气给自己捏脸——这是他最新喜欢上的把戏。 “为什么不能进去?”六五掐了个和颉庞很像的脸,乐呵呵地展示给他看,换来对方深沉的叹气声。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异样,问。 “学过成语么?”颉庞回问:“这叫首当其冲。” “獐头鼠目,酒囊饭袋,狼狈为奸……”六五只听懂了前半句,扬起头,一口气背了一箩筐。 颉庞越听面色越黑,连忙把人喊停:“谁教你的?” 六五面色讪讪,小声:“跟赵婶婶学的。” 赵婶婶其实是魔域的一名悍将,嘴毒,从来没人听过她说好话。 颉庞凝重:“下次别学了。” 六五忙不迭点头,问:“首当其冲什么意思啊?我看昨日魔王的脾气还挺好的啊。” 颉庞没有回答他,只是相当认真地端详了他一番。 紧接着,他眼疾手快地将怀里的密讯塞给人,将他往书房一推。 “诶?!”六五尚且反应不过来,意识到的时候,颉庞就已经如同一缕薄烟,化成雾气飘走了。 六五:……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上,端端正正地捧着密函送上去。 徐时瓒垂着眼接过来,看起来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妥。 六五刚松口气,预备退出去的时候又被人喊住。 那封密函到他手上不过一会就看完了,徐时瓒手指间结了点冰霜,将那张密函冻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他手指轻轻一握,冰上的冰霜于是碎得干干净净。 寒气溢散开来,懂得六五直打喷嚏。 他半个尾音刚出去,接受到徐时瓒投过来的微凉目光。 于是又硬生生忍住了。 “下次要是喜欢扮做别人,就干脆别要自己的脸皮好了。”徐时瓒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一口无心的提醒。 好像冰刀子,冷冰冰地往人心里戳。 六五抖如筛糠,刚要解释就被他喊下去:“叫颉庞查查解命盘的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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