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子一向很听师兄的话,心知此言有理,便点点头。 那位师兄见他不再多言,稍稍放下心来,随后吩咐了一名弟子回墨宗报信,这才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 雪初凝安抚下媚音之后,便陪她一同坐在美人榻上。 这些时日以来,她所在的这间客房头一次点满了烛灯,难得将室内映得通明。 侧旁的茶炉刚熄不久,水还沸着。 宴清霜垂眸端坐于茶席间,手里徐徐转着一只空茶盏,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茶盏边沿。 方才外面的响动悉数都已被他听了去,只他对于媚音的去留似是成竹在胸,故而见媚音冲动之下在人前露了面,他也并未阻拦。 雪初凝最是知晓他的心思,他此刻越是从容,便越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也希望保下媚音。 虽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但至少在媚音之事上与她所想一致,这便够了。 思及不久之前,她二人还在这里耳鬓厮磨,雪初凝忍不住弯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看向宴清霜。 那人此刻正背对着她,虽是如此,也依然察觉了那道直白露骨的眼神,手中转动着的茶盏便蓦地停下。 媚音现下心绪不宁,一边担心着寂尘的状况,一边又气愤墨宗空口无凭随意指摘,对那二人的小动作自是浑然不知。 偏偏司予是个记疼不记打的,刚被教训了一通,没过少顷竟又开始犯浑,一把大嗓门嚷嚷得叫人头疼不已。 客舍房门大开着,司予来到门前,正欲提步进去,忽又顿住身形。 他心中虽不服气,但瞧见雪初凝时,也的确有些发怵,便收回迈了一半的左脚,踌躇着退避一旁。 雪初凝早已瞧见那一晃而过的身影,不由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道:“鬼鬼祟祟,合欢宗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恰逢此时墨宗弟子紧跟而上,司予连忙收起折扇,腆着笑脸请他们先进。 墨宗弟子们见他的态度倏而大变,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首的那位师兄侧目看他一眼,心想,既找到了在合欢宗更说得上话的人,也无需再与他一个庸才周旋。 为首的弟子收回视线,不再理会司予,只对跟在身后的几名弟子微一点头,又拂了拂衣摆,这才郑重其事地迈进房门。 甫一进门,先瞧见那位不苟言笑的宴宗主,而媚音却独自倚在窗边,遥望月色。 雪初凝恰巧此时下榻,偎在他身边,檀口轻启向他讨茶喝。 宴清霜也从善如流为她添茶,又用竹杓仔细瞥去茶沫才递给她。 可她复又嫌烫,他便耐心替她将茶水吹凉,亲手喂了给她。 二人这般亲昵模样,分明未有任何出格之举,却仍是令在场之人纷纷面红耳赤。 这次跟来的几名弟子,在不尽山庄时未曾得见雪初凝,此刻不禁心生错愕,明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暗自惊讶这二人竟当真恩爱如初,全然不似传言那般生分疏离。 再瞧着那个司予,除了生就几分好颜色,无论品性还是才学,甚至出身,皆无有能与琉璃主相提并论之处。 而他那张好皮囊,与眼前这位一比更显阴柔,少了些清正之气,加之司予的打扮太过浮夸,过犹不及,便也逊色几分。 这种不学无术之徒,哪里配得上雪初凝那般出尘皎月,又怎可能入了她的眼? 墨宗之内最不乏这种无稽之谈,众弟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传言近年来闹得厉害,实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小师弟摇摇头,恨不能扼腕长叹,心内直道:“罪过,罪过。” 他那师兄察觉他的动作,赶忙悄然瞪他一眼,复又假咳一声,正色道:“宴宗主,雪姑娘,我等多有叨扰。但我宗内莫名死伤两名弟子之事亟待解决,还请二位将此女交由我等。” 雪初凝闻言,眼皮也没抬一下,“你说的‘此女’是我的师姐,辈分远比我要高,我不过区区一个合欢宗的小弟子,将人交出去这样的事,我说了也不算。” 她悠悠坐正了身子,故作思忖道:“要不,你们跟我到合欢宗走一趟,问问我师父,或是掌门,看他们愿不愿意将人绑了送给你们?” 那弟子一听这话,额上顿时冒出几颗豆大的汗珠,“这……雪姑娘,在下不过奉命行事,请您莫要为难我等!” 雪初凝“嘁”了一声,转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她挑起宴清霜垂在身前的一缕发丝绕于指尖,娇嗔道:“宴师兄,你管管他们。” 房内还杵着这许多人,但她毫不在意,幸而她背对着他们,身形虽纤细,却也能挡住些许不该为外人瞧的动作。 宴清霜看她一眼,压下她险些探入衣襟愈发不规矩的手,低声道:“别闹了。” 他是当真有些无奈,也怕了她的大胆。 可这话到了外人耳中,除了宠溺便再听不出其他。 墨宗众人垂着头,瞥见这二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最为沉稳的带队弟子也失了方寸。 媚音本想听了雪初凝的话,全权交由她二人来处理此事。 可瞧着那墨宗弟子的架势,摆明咬死了认定她就是杀人凶手。 她来时路上担惊受怕,又落了一身的伤,想救的人也没能救成,心中本就窝着气。 此时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点燃这身戾气,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顷刻间便彻底爆发了。 “墨宗真是好手笔,不尽山庄死了人又与我何干!?” 媚音转过身来,死死盯着那几名墨宗弟子,“我的的确确只窃了两枚帝青墨,这东西于你们而言再寻常不过,于我却是非之不可的救命之物!” “我承认,我偷窃在先确有不对,可你们为了讨回此物,也无需编造出莫须有的谎言加罪与我!” 小弟子闻言皱起眉,反驳道:“你窃取帝青墨需去往书阁,书阁连通正堂,而正堂守备森严,又设下禁制以防不速之客逃逸。” “你若想全身而退,只有从左首第三个月洞门而出,经梅园小径,逃至后门。我们发现你时,也确是在梅园小径。” “可赶巧的是,今夜恰是那两名洒扫弟子在梅园当值,你为了顺利逃脱,只有杀他们灭口。但你实在不走运,刚动了手便被巡夜弟子撞见。” 小弟子说罢,又嘀咕一句:“敢做不敢当,不是好道友。” “你胡说!”媚音气极,“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无凭无据,怎能空口污人清白!我的确去了梅园不假,可我经过时,那两名弟子便早已气绝了!我……” “狡辩,接着狡辩。” 司予在门外支着耳朵听了许久,突然抚掌现身,拍得手中那把折扇啪啪作响,“媚音师叔,无论如何,你这盗窃之罪可是坐实了,现下又沾上两条人命……” 他重重叹了一声,神情颇为叹惋,“我也不好擅作主张,但此事确需有个定论。不如这样吧,师叔且先同墨宗的兄弟走一遭,毕竟杀人事大,您既摊上了嫌疑,合该去向他们自证清白。” “左右我已经知会宗门,长老即刻便会派人前去与墨宗交涉,想必师叔也不会受何苦楚,便能早日回宗。至于这接下来的刑罚么……” 司予一改方才怯惧,边说边踏入客舍大门。 可就在他将要越过墨宗弟子,经过雪初凝身边之时,却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雪初凝本也懒得理他,但遭不住好奇,便转头看去。 却见司予两手扒着脖子,大张着口,脸色憋得青紫,似是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她微微一怔,倏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便听得宴清霜淡声说了一句: “滚。”
第45章 证据 墨宗弟子见状, 纷纷心下大骇。 那名年纪小的弟子尚有些毛躁,不禁惊呼出声。 这些弟子先前并不曾见过宴清霜,只知人人都道琉璃主生就一副慈悲心肠, 不承想今日一见竟撞上这般变故。 墨宗内部当年散出的话本子, 几乎都是关于这位主儿的传闻轶事, 加之三年前琉璃净世又出了那般祸事, 由此生出的流言更是不知凡几。 原先高不可攀、只可仰观的神祇, 如今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笑的多了, 每每提到这位琉璃主,众人便再无避讳之心,也再无敬畏之意。 宗门都没了, 任他有滔天的本事,也再不能呼风唤雨。 是以墨宗弟子们虽仍敬他一声宴宗主,私心里至多也不过是依着规矩,将他当作化神期的前辈看待。 直到见着司予的下场, 弟子们这才后知后觉。 流言听得太多, 以至人们大多都已忘了—— 神明即使下了神坛,也依然与常人有着云泥之别。 对于琉璃主这样的人,只有敬是不够的。 敬而无畏,只会使人忘本。 一旦神坛衰落, 便以为神明与自己无甚分别, 以为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可那毕竟曾是身居高位之人,当初是何等声名煊赫, 光鲜无匹。 此等荣光绝非只在修为之高下, 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度, 是世代承袭的熏陶教养。 他的温和只予亲近之人,他的慈悲也只施舍于奉道者。 安则济世度人, 怒则惊天骇地。 龙之逆鳞不可触,又岂会任由宵小在此狂妄? 若是因其一时失势,就此将其视作落魄无能,那便迟早会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自食苦果。 就如司予眼下这般。 虽说这位琉璃主并未取人性命,但那周身的凛然之气,早已逼得人不敢直视。 意识到这一点,墨宗弟子们再不敢多言一字,全都深深垂下头。 媚音见此,亦呆愣在原地。 虽说雪初凝在合欢宗资历尚浅,但她是大长老琅寒最宝贝的嫡传弟子,又同掌门离绯关系匪浅。单凭这层关系,她的位份也远比自己要尊贵。 媚音还没有天真到听她唤一声“师姐”,便以为自己能与她平起平坐。 是以她无论平日再如何骄恣,在这位“雪师妹”面前,也懂得收敛性子。 更何况,还有琉璃主宴清霜在旁。 现如今这世上,除了雪初凝,还有谁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反倒这司予,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 另一旁的司予被死死锁住喉咙。 他的双脚几近离地,决计无法自己走出这扇门,便是此时想求饶,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勉强伸出一只手,胡乱指着门外。 宴清霜看也不看他,手里仍端着雪初凝方才喝剩下的那杯茶水,就着她的唇沾过的地方徐徐啜饮。 雪初凝瞧见,微一挑眉,脸上笑意更浓,却道:“宴师兄也学会说笑了,你这样将他擒着,就算他想滚,也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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