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他们分明是三个人,合该要三间房才是。 就算柳息当真是女子,她们两个“女子”同住一间,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三人同住一间,又算怎么回事? 这胖掌柜怕不是将她与柳息,都误认成了宴清霜的家眷。 雪初凝一阵无语,十分嫌弃。 便听那胖掌柜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客官放心,咱们这儿的客舍足够大,所有物品一应俱全,保准您满意。” 雪初凝没听懂这掌柜的意思,转眼却瞥见柳息古怪的脸色,及宴清霜微蹙的眉头,便知晓这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那掌柜倒也是个识趣的,见势不对,立马噤了声。 宴清霜冷着脸,将钱袋往前一推,“三间上房。” “得嘞!” 胖掌柜笑眯眯应了一声,刚要将那钱袋子往怀里收,却又被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挡住,“慢着。” 雪初凝面上含笑看着那掌柜,语气不容置疑:“只要两间。”又指了指身旁的白衣公子,“他是我家郎君。” 掌柜的明白过来,连忙赔着笑应声称是。 跑堂的小二很快便来引着他们上楼,雪初凝故意不去看宴清霜低沉的脸色。 谁承想,那人也不顾她紧跟在后,进了客舍便带上房门,将她关在了门外。 雪初凝险些撞在门板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门内喊道:“你干什么?我不要自己住,快让我进去!” 里面半晌无声响,良久,听到那人道:“我付的银两足够再开一间房,你去支了便是。” 这话的意思是,他铁了心要将她拒之门外了。 回想起前些时日在流霞镇的种种,雪初凝心里一委屈,不由赌起了气,“好,不开门就不开门!我去跟柳息一起住!” 说罢,她转头踹开了隔壁的那间房,声音之大,唬得楼下的掌柜胆战心惊。 这些雕花木门虽不甚起眼,但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单是一扇门板便价值不菲。 胖掌柜仰着头朝楼上使劲瞅了几眼,生怕这些上好的陈设毁在那小姑奶奶手里。 不过方才那位客官出手阔绰,想来便是有所损毁,应也不必担心讨不到赔偿。 思及此处,胖掌柜揣着手里的金锭子,喜滋滋地靠在躺椅上哼起了小曲儿。 柳息呆愣愣站在门口,眼见那位小祖宗气呼呼地在房中坐定,一副当真不打算走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阿凝姑娘,你也消消气,我这就去找掌柜的再换一间房。” “站住!” 柳息正欲退出去,闻声连忙顿住脚步。 “谁让你走的?”雪初凝没好气地道,“过来,坐下,说你呢。” 柳息复又叹了一声,折返回来,顺道还留了一扇门,劝道:“阿凝姑娘,我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同处一室,于礼不合,恐会有损姑娘的名声。” 谁知话音未落,雪初凝一抬手,那门板便自个儿合得严严实实。 柳息无奈摇了摇头,认命似的坐在桌边,翻出两个茶盏添了茶,推了一盏给她,“懂了,但凭姑娘吩咐。” “谁要吩咐你。”雪初凝两手托着脸,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依今日这架势,我多半是进不去京畿之地了,不过还是能将你送去城外,你自个儿进去便是。” “待会儿我给言三公子传个信,说一说你的事,想必他也会对你多加照拂。” “不管你先前接近我,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总之,这一路上,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自此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碍着谁。” “我说的,你可明白?” 柳息倒是没想到,这小猫妖方才还只顾着生闷气,现下却还有心思同他撇清干系,想来还是对他多有防备。 他道:“你放心,这里与墨宗已没有多远,你若不大方便,明日我自己过去便是。” 听到这话,雪初凝瞥他一眼,“你这个人,我当真是看不透。” 柳息笑道:“除了隔壁的那位,你的心思从不会落在旁人身上,又怎会轻易将人看透呢?” 雪初凝没理他,只朝着里间扬扬下巴,“我方才也没想着抢你的房间,喏,床还给你睡。” “还有,你也不必觉着与我同处一室有何别扭,都是修仙问道的,没有凡世那么多忌讳。” “其实……我对着这些繁文缛节也不甚在意,只你毕竟是女子,床榻合该让给你才是。”柳息道。 “我是妖,就凭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儿,还想同我比?” 雪初凝轻嗤一声,忽又垂下眼睫,“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些年,睡着了总会做噩梦。每每醒来,都要仔细分辨一番,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我原以为,等见到宴清霜就好了,哪成想,我和他之间,却平白生出了诸多阻碍。” 柳息垂眼看着她,“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走一步,算一步罢。”雪初凝笑了笑,“我和他毕竟一同度过了三百年,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分开,心中总会不甘。” “不过,我又不是那些话本戏文里的女子,为了男人居然寻死觅活的。” “我只是,想认认真真地同他道个别。” “可他这个笨蛋,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真是岂有此理。”
第84章 诀别 雪初凝起初来到柳息的屋子里, 实则是火气上了头,想要醋一醋宴清霜,现在冷静下来, 也觉着此举略有不妥。 虽说仙门修士大多不拘小节, 但上清界风气还未开放至此。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就算不做什么, 若是让旁人瞧了去, 也难免会传出些风言风语。 尤其, 此处还是墨宗的地盘。 那些个舞文弄墨的文人酸儒,最喜拿这些逸闻趣事做文章。 雪初凝对此深有体会,她这阵子借着言君同的援手, 好容易挽自己乱七八糟的名声于水火,尚未消停几日,实是不该在此时招是生非。 不过,雪大小姐向来从心所欲。在她眼里, 除了生死, 其余皆是小事,又怎会在意无关之人如何看她。 更何况,她现下还没消气呢,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一条大道走到黑, 撞了南墙, 也得先把那墙给拆了,才算解气。 毕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 性子难免被养得娇纵了些。 前三百年顺风顺水, 至亲至爱皆陪伴身侧, 从来只有她欺负旁人的份儿,断没有自个儿吃亏的道理。 是以, 她虽口头上同柳息说着推让的话,到了后半晌,仍是毫不客气霸占了客舍里唯一的一张床。 柳息对此无可奈何,自觉待在外间,拣了张凳子坐下,打算倚着方几凑合一宿。 但春溪镇属北方领域,气候比之合欢宗、流霞镇这些地方,远要冷上不少。 入了夜,更显寒凉。柳息身上只穿着素纱长裙,被冻得直打哆嗦。 屋子里的灯油添得充足,便也一直燃着。 他借着灯火的光亮,寻到放置被衾的漆箱,轻手轻脚取出一条薄被子裹着自己。 正欲转身时,余光却瞥见右侧架子底部,放了一只紫檀木匣子,其上漆绘和质地,一看便价值不菲。 此间掌柜开张做生意,打的正是奢而不华的招牌。 紫檀木匣沉静雅致,十分符合这家客栈的格调,按说应当摆在最显眼处才是。掌柜的却将这匣子塞在最底层,生怕被人瞧见了似的。 柳息好奇之下多看了几眼,忍不住俯身取了那匣子。 打开一看,上面压着的是一本画工精良的美人图册,恰好将匣子里的物件遮得严严实实。 他对这美人图倒是兴味索然,随手一翻,却不由吞了下口水。 再朝那匣子里一看,什么角先生,银托子,悬玉环……边角处还塞着一枚缅铃。 当真是如掌柜的所言,一应俱全。 柳息皱着眉头将那匣子拿远了些,心道,这家店不但黑得透亮,还很不正经。 他们三个今日前来,只怕是清流入泥沼,来错了地方。 他心里正嘀咕着,里间突然传来雪初凝的声音:“大半夜的,你找什么呢?” 柳息手一抖,连忙将那紫檀木匣子合起来,重新放回原位,又故意往里面塞了塞,这才转过身来。 “夜深了,有些凉,过来找条被子。” 他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却见素蓝色的床帐不知何时已挂回了两侧,而雪初凝正半倚在床柱上朝他看来,眼神清明得不见丝毫睡意,也不知是否一直醒着。 猝然看到那种隐晦之物,到底是让柳息多了几分尴尬,好在柳他方才背对着床榻的方向,应是没叫雪初凝瞧见那匣子里的东西。 思及此处,他又稍稍舒了一口气,只循声朝床帐看了一眼,便赶忙守礼地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可是吵到姑娘了?” “那倒没有,我睡不着,方才只是觉得有些累,想要歇一歇。” 雪初凝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裹着被子的柳息,好笑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地,“罢了,不为难你了,我这就出去。” “你去哪儿?”柳息一怔,以为她是打算换一间房,“现下已是三更天,掌柜的只怕早已歇下。我凑合一晚,无妨的,不必如此麻烦。” 雪初凝却摆了摆手,径自走到门边,“不麻烦,白日我受的气,总该找宴清霜讨回来。” 听到这话,柳息便明白了,立时闭了嘴再不吱声。 眼见门扇一开一合,偌大一间房舍里,瞬间冷清下来。 * 因着三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除了疲累至极时不得不休息,雪初凝鲜少会主动入睡。 直到前些时日有宴清霜陪在身边,才终于得以放松,睡了几日安稳觉。 可惜那人是个不解风情的,铁了心地拒她于千里。 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好容易有所动摇,却又因着魆的出现,复又对她冷漠至极。 瞧着今日这模样,怕是连近他的身也不成了。 没了这一剂安神药,她又如何能安心入睡? 这一宿,宴清霜亦是不得安眠。 实则早在进了客舍伊始,他便一直心绪不宁。 前次在流霞镇,他对那猫儿太过心软,一时难以自抑,险些铸成大错,这次便打定主意同她保持距离。 怎奈何,在雪初凝面前,他自诩为傲的定力几乎形同虚设。 流霞镇的错事绝不能再犯第二次,他只得逼着自己狠下心肠,将她拒之门外。 他早料到雪初凝会因此着恼,偏偏这次,他们二人之间,多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柳书生。 宴清霜知道,雪初凝今日所说,不过只是气话。毕竟她任性的模样,他最是了解。 可当听到她同那人一前一后进了同一间房舍,他的心里仍是久久无法平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1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