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深爱着的女子,眼见她与旁的男子同处一室,即便知晓不会发生什么,也依旧会令他坐立难安。 天色每黯淡一分,他心里无端的慌乱,便也更多一分。 以雪初凝的性子,今日因他生了气,多半会想着法儿的报复回来。 猫儿大抵都是如此,别看平日乖巧温顺,一旦被惹急了,一爪子打上去留下一道血印子,已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 雪初凝也是一样。 可现下夜已深了,隔壁的房里却依然静悄悄的,好像那猫儿压根儿不打算出来似的。 实在不大寻常。 宴清霜渐渐等得意乱心迷,又不禁懊恼自己摇摆不定,实在可笑。 饶是明知不可如此,他仍是按捺不住几次起身,想要将那乱他道心的猫儿捉回来。 手刚抬起,还未碰着门框,却又踌躇着放下。 辗转数次,他终于不堪折磨,下定决心,抬手按上了门框。 只消稍一用力,便能破了门上这道专为拦住雪初凝而设下的禁制。 然这时,忽又听得隔壁房门吱呀轻响。 猫儿走路几乎悄无声息,但宴清霜总能感知得到。 他手上动作一顿,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其实,这门上的禁制只是最初级的术法,根本拦不住她,可若换成厉害些的,他又担心会伤着她。 明知徒劳无益,他仍执意如此,或许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 也或许,只是为了骗自己。 另一边,雪初凝出了房门,来到一墙之隔的客舍前驻足片刻,忽而歪了歪头。 抬手试探着触碰门框,指尖却传来一阵微弱的麻意。 她撇撇嘴,心道宴清霜居然这么防着自己,实在可恶。 可他莫不是忘了,这种没有丝毫威胁的禁制,她先前在琉璃净世时,早已跟着他学过了,自然知晓该如何破解。 她闭上眼稍作感知,便熟练地在手心里绘出一道逆转之阵,紧贴在门框上。 用力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只不知她是否是故意而为,禁制一解,门扇一开,人却仿若用力过猛似的,竟一头栽了进去。 正巧栽在了宴清霜怀里。 宴清霜方才迟疑间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顺势捞了她一把,堪堪扶住她的肩。 可那猫儿是个得寸进尺的,趁机伸手一揽,一下子环住他的腰,死死抱着不撒手,还不忘抬脚一勾,重新将门带上。 宴清霜:“……” 果然,还是着了她的道。 他试图将雪初凝推开,但方才碰着她的肩,便觉出手下传来的温度有些不大对劲。 此时再一摸,饶是隔着衣物,也依然能感知到怀里猫儿的身体,冷得像冰。 宴清霜心里一紧,也顾不得阻止她的小动作,低声问:“怎么回事?寒毒又发作了?” “没有。” 雪初凝摇摇头,“是这里夜晚太过寒凉,我体内寒毒尚未拔除干净,遇冷便有些不舒服,你帮我暖一暖。” 她的身子当真冷得厉害,宴清霜也不忍再赶她出去,可若继续由着她胡闹,难保待会儿她不会更加放肆。 他目光黯了一瞬,似有些犹豫,劝道:“……你先松开,我看看。” 雪初凝这次倒是听话,乖乖松了手。 宴清霜抬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息,果真如她所说,并无寒毒发作的迹象,只身子冷得厉害。 他稍稍放下心,从灵墟戒中取出一物,抛掷在地—— 竟是一只燃烧灵气的暖炉。 那小巧的暖炉散出柔和的光,屋子里瞬间暖和不少。 雪初凝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我自小畏寒,这炉子原就是为我准备的,没想到,你仍随身带着。” “灵墟戒的空间几无界限,免不得会留下一些无用之物。”宴清霜移开目光,提步走到窗边,将窗子合上,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是啊,难为你还记得有这东西。”雪初凝轻哼一声,一字一顿,“口是心非。” 她嘟着嘴,对他摊开手,“既然这样,当时在流霞镇换走我的那些首饰,对你更是无用之物,是否也该物归原主了?” 宴清霜微微一愣,意识到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他并非有意要取走这些钗环首饰,只她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仍是原先那只旧的,一直未曾更换,空间实在有限。 何况这么多年以来,她的首饰头面何曾少过,真正戴过的却寥寥无几,大多也只是买回去闲置罢了。 与其用有限的空间来存放这些可有可无的小物,倒不如多备些用得上的东西,以应不时之需。 至于被换下的大把的首饰,他原想着拜访浮玉宫时,顺手替她放在家中。可到了那里之后,莫名却没有这样做。 既然雪初凝现下提起此事,宴清霜自然不会否拒,但也只是取下灵墟戒隔空抛给了她,声音冷淡如旧:“你既知晓如何用它,自己取了便是。” 雪初凝见他仍是一副漠然不动的神情,本已压下的火星子复又燃了起来。 “宴清霜!之前都好好的,你做什么又要气我!” 她用力将那灵墟戒砸在他胸口,想了想仍觉不够,又一头冲过去,露出四颗尖牙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宴清霜并没有躲,饶是见了血也一声不吭,只握成拳的手背上绷起青筋,生生受了这一下。 雪初凝尝到腥甜的血气,心中怒意却仍未能纾解半分,反倒愈发酸涩,惹得眼眶也微微发热。 她终是放过了宴清霜,垂眸看到他腕上留下的四个血洞,忽然又心疼起来,鬼使神差地垂下头去,伸出舌尖轻轻将伤口处溢出的血珠舔舐干净。 化形后的小猫妖便与常人无异了,并不似凡猫那般舌上带着倒刺,再加上寒毒的影响,她的身子本就冷些,舌尖也带着微凉的水意。 宴清霜的伤口本没有多疼,一经她的触碰,却生出些钻心的痒意,下意识想抽回手,竟又被她紧紧抓着,丝毫动弹不得。 “你……”他刚要开口,雪初凝却抬起头来,眼神幽幽地看向他,带着些微酸涩的红。 后面的话,他便说不出了。 雪初凝并非多愁善感的娇弱女子,只对上那人,心肠总归会柔软三分,从不吝将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暴露在他眼前。 欢喜时大笑,悲伤时恸哭,哪怕是最脆弱的一面,也不怕被他瞧见。 宴清霜知道,她总有法子对付他,他也每回都会一败涂地。 故而在她红着眼眶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仿若被定住一般,并未推拒。 终究还是心软了,可他的心本也不是铁做的。 谁让他对这猫儿毫无办法。 横亘在面前的分明是一场无解的死局,但其实也并非毫无生机。 纵然胜算渺茫,为了雪初凝,他也甘愿一搏。 只如此一来,就算能够争得最好的结果,活着回到她身边,玉石俱焚的反噬之力,也终将历经数载才会消散。 届时,免不得要让她在漫长的岁月里继续苦等,或许三年五载,也或许百岁千秋。 若是后者,待他归来时,她大约已然飞升了。 阿凝这么好的姑娘,不该将大好的年华浪费在他身上。 他不忍耽误了她。 且万一他最后没能回来…… 宴清霜不敢往下细思,他张开指尖想要回抱住怀里的姑娘,犹豫几瞬,又惶然垂在两侧。 他长叹一声,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把柳息送到京都之后,你便回浮玉宫去。” 雪初凝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已然渐渐平静下来,听到这话也并未生气,反而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啊,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宴清霜不解,问:“明白什么?” “你若想明白了,便不会赶我走。” 雪初凝道:“你总是为我着想,也总是忽略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总在做自以为对的事,而我的想法,在你眼里,都是不计后果的无理取闹。” “我……” “你别说话。”她轻哼道,“我知道,你的选择的确是为了我好,母亲和师父多半也会觉得,这是最优之举。” “魆已经有所行动,我现下只是元婴期,根本无力与之对抗,留在你身边也只会害你分心。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宴清霜,”她仰起脸,“你能不能同我说实话,能不能不要瞒着我?” 宴清霜垂眸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有些无措,却依旧平静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梵天轮回印。”她定定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早已经习得了这门功法?” “……是。” 这个回答,雪初凝虽然早已料到,但亲耳听他说出来,她的心底仍是止不住发颤。 “还有呢?”她轻声问,“这禁术的秘密,会招致的后果,还有……你的计划?” 宴清霜眼睫颤了颤,只道:“轮回寂灭,当断情舍欲,一旦动情,必遭反噬,最终功亏一篑。如若功法大成,则万事万物,冷眼观之。” “甚至……会认不出你。” “到那时,以命为引,天地皆可毁灭,更遑论区区一个魆。” “以命为引?” 雪初凝怔怔看着他,眼眶氤氲水雾,仍不死心,问:“以你的资质,突破渡劫指日可待,复仇不过是多等些时日,何必动用这般凶险的法子?” 宴清霜却轻笑道:“若当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又怎会甘愿舍弃所有,与他们拼个玉石俱焚?” “阿凝,你知道么,现下每拖一日,琉璃净世弟子的元神便会削弱一分。假使我依循天时,熬过一甲子,再行渡劫之事,那四百弟子的元神,怕是早就被蚕食殆尽了。之后,便是我大仇得报,又有何用?” 话音未落,雪初凝脑中嗡然作响,只余满心绝望。 她喃喃道:“只此一条路可走吗?” 相同的问题,她在合欢宗时便已经问过了。 宴清霜也仍是照旧回答:“是,非此不可。” 泪水漫出眼眶,在她姣好的脸上划出一道清亮的线,刺痛了宴清霜的眼。 他下意识抬手替她拂去泪痕,她却蓦然笑起来,“今早在合欢宗时,我以为,我已经想通了。可临到头来,却还是……不愿放手。” 只因旁人的阴谋,竟害得他们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凭什么! 雪初凝心有不甘,泪水越涌越多,沾湿了她的脸,宴清霜如何也拭不干净,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满是惶急,到最后,他的手上也沾满了泪珠。 她轻轻止住那人的动作,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依旧冰凉的脸上,带着晕湿的羽睫凝望着他,“可我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你既已习得梵天轮回印,我又怎能因一己之私,阻碍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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