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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置信地转动着略显浑浊的眼珠，交织相触的掌骨早已在他的颤动下摩挲作响。 直到，那尊塑像再次发声，顾辞玉才稍稍稳下心神。 “你猜得没错，她们确实还没死……” “只是一个神魂四散肉身分离，一个坠入凡间修为尽失而已。” “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夜明神如此紧张一个人。他甚至不惜让自己的神魂彻底分裂散逸，也要护住那个狡猾至极的女人。” 黑雾转而四散开来，凝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蜂蜡攀援而上，徐徐撩拨滚烫的烛火。 “夜明神和祖祇之人的神魂，没有那么容易湮灭。” “想让白融和天上那轮月亮彻底消亡，就必须将碎裂的魂魄一一击溃，直到……” “皎月不复存在，黑雾弥漫三界，那才算成功。” 说罢，黑雾低低泄出一声嗤笑。 “对了，还有那个祖祇之人……她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需得将她也一起解决了才行，不如——” “就趁现在吧。” …… ………… 不知过了多久，戍朽终于落地。 可她早已神志恍惚，意识飘离。 肉身伴随着女人的泪花沉入满是泥泞的污水塘中，沾满腥臭腐气。 “阿融…阿融……” 每当她张唇呼唤那位早已不复存在的雪衣神君，眼底的红晕便更浓一分。 白融这两个字如同烙于心底的魔咒，伴着心如擂鼓的异响—— 不断折磨着戍朽。 可惜，还不等她伤感多久。 林丛四周忽然涌出窸窸窣窣的细响，在须臾之间将女人围绕其中。 ——？！ 饶是早已失去了所有修为的戍朽，五感仍尚存几分敏锐。 她反应过来以后，不声不响地挪动身体，快速寻找着出逃的空隙。 这片极为空旷的林地之内，仅剩下泪星与污泥相融的淅沥水声。 不待她寻出最佳的逃离方法，林中忽而窜出十余个身影。 而后……猛地扑向了这边！ 戍朽再顾不得其他，慌忙抽出腰间佩剑。 可她没有想到—— 这些身影竟然都是衣衫褴褛的农户，而非面目狰狞的异兽。 恍惚之际，她的佩剑也被最近的青年打落踢远，直直坠入污水塘底下。 “等、等等！各位清醒一点……！！” 农户们毫无反应，只知道冲着她所在的方向迅步迈近。 戍朽急速掐指凝气，丢出一个灵力稀薄的唤识术。 不过……金光悄然点落眼前人的额间没多久，又重新弹回了她的手心上。 ——根本没有用？！ 而走到最前方的那个农户青年，已经举起手中的镰刀挥砍起来。 甚至还不忘撕开苍白干裂的唇瓣，发出暴躁的嘶鸣。 “啊——！！” 与此同时，戍朽发现这些农户的衣衫之下……似乎都布满了血裔汲血时留下的可怖齿痕。 甚至有几个人的身上已经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 而其中…… 就有她极为熟稔的奇珠嵌于其间。 戍朽刚刚避开那个青年的袭击，就见他蓦地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攥紧她的衣袖。 女人倏然惊醒过来。 ——是它！ 她的袖袍之中，正装着数枚如出一辙的诡怪奇珠。 察觉过来后，戍朽即刻探入衣衫内，将所有奇珠盘入掌心。 如戍朽所料，这几枚奇珠刚刚被她拿出来，随着手腕左右晃动…… 那些农户们也毫无自觉地摇摆着身子。 原来……是想借此寻找到她的位置，好一网打尽。 没想到顾辞玉和他背后之人，竟能这么快察觉到自己还未魂亡的消息。 事到如今，戍朽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除了能靠汲取污秽之息恢复些许力量之外，现在她的修为和体质，基本上和寻常凡人相差无几。 戍朽深深舒出一口气，趁着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将那几枚奇珠逐个丢入污水塘的尽头。 她目视农户们追着珠子们快步离开，才缓缓摊开手心，将那枚自白融体内掉落的瑰丽奇珠紧紧攥实。 ……就让她自私一回吧。 就一回。 戍朽朝着农户们飞奔的反方向快步冲去，甚至没有来得及理会四周的刺骨荆棘。 只要白融的魂魄还未消亡，便还有机会让他死而复生。 即便肉身泯灭也没有关系—— 她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思忖之际，戍朽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奔逃了多少里地。 她匆忙躲进某个村落附近的破庙之中，将就栖息。 夜幕降临时，天边那轮皎月的身影已经比寻常时候朦胧许多。 她听见自己的气息逐渐紊乱无序，被暗沉无光的檐影压低了头颅。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戍朽想要寻回装着亲人域点的泥像，也想尽早找到白融的神魂。 但这两件事情，注定不能一并而行。 既然顾辞玉他们需要按照珠子的气息来寻找自己的踪迹，不如先进入京城，借着人气藏匿其中，以便寻找兰霖楼和魂魄的线索。 虽然她不知道兰霖楼主是不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但里面百宝齐聚，应当能试着用自己的命魂—— 求得一件足以搜寻魂魄的极品灵器。 可戍朽没有料到，那些农户们竟会这么快寻到了这里。 而且这一次，这些人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他们将整座破庙齐齐围住，逐个堵在破旧的门槛前方，默然映入她的眼帘。 戍朽被此等异状吓了一激灵。 “哈啊……？！” 仓皇失措的吸气声陡然灌满破庙，伴着漏风的屋檐厮磨不止，发出吱吱嘎嘎的酸涩响声。 她没想到，那几颗珠子居然连半天时间都拉扯不了。 而且其中—— 甚至还有从她身上脱落下来的那一枚。 这些被顾辞玉操控的人形傀儡……进化速度实在太快了！ 戍朽现在没有灵力，逐个为他们剥离奇珠这条路，显然完全不可行。 可再次丢掉奇珠逃离，恐怕他们还有别的法子能够追踪到自己。 犹疑半晌，那些农户们张大嘴巴不停吼叫，一拥而上。 就在戍朽抽出腰间佩剑的那一秒—— 一只纤细带水的小手猛地扣住她的腰腹，将人用力拽向后方。
第55章 诡辩 “——唔？！” 惊呼将将溢出喉咙的刹那, 另一只手也捂上了戍朽的嘴巴。 声音被默然截断的同时，一名水鬼少女拽着她躲入塑像后方。 而后…… 将自己的赤狐毛皮兜帽披在了戍朽身上。 令人觉得诡异的是，此举一出, 那些受顾辞玉驱使的农户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就像是丢失了目标一样，开始漫无目的地荡向破庙之外，四处张望寻觅起来。 没多久，那些傀儡已如一盘散沙似的四分五落。 戍朽目睹此景, 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方才递话道谢，“谢谢你……” 话刚出口, 就僵在了原地。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出手救下她的人—— 居然是兰霖甄选会上遇到的那个水鬼少女。 讶异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沉声, 并未理会那声致谢。 “你怎么惹上那些东西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它们这么主动地追杀一个人。” 面前这位清秀少女悄然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滴。 不过, 效果颇微。 一捧水花跌落后不久，她的皮肉上又凝聚出了另一层露花。 “……那些东西？” 戍朽循声抬眸时, 瞧见对方无比惬意地往后一卧, 躺倒在脏乱的茅草地上, 捻起手边苹果往嘴里送。 随着果肉被贝齿啃噬的“咔擦咔擦”声钻进窗笼，那位少女伸了个懒腰, 漠然瞥了她一眼。 “你们这些修士, 到底多久没有下凡探生了……竟然连早已漫出魔域的齿傀异状都不知道。” “魔尊最近下落不明，将魔界上下所有事务都交给了他的心腹箫烛羽处理。” 说到这里, 少女忽而冷哼一声。 “那个女人在魔域里忙得焦头烂额, 却没有一个魔兵肯听她的话, 帮她跑腿做事。” “那些蠢货都以为——” “是她想篡位，才故意陷害魔尊陆拂霄的。” 戍朽眉头微蹙, 不由得出声询问。 “你……知道其中缘由？” 按理来说，她们和陆拂霄起了争执之事，应当暂时还没有泄露出去才对。 而且经过了石室那一战以后，白融还未来得及宣布和陆拂霄的协议破裂，就再次遇袭昏迷。 除了她和黎舞几人……还有顾辞玉和他背后之人以外，局外人如何知晓？ 更何况……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长期游荡在外的孤魂野鬼。 忐忑间，少女已经拿开嘴里的苹果，朗声开口，“不啊。” “我不知道。” 她的表情陡然变得生动活泼，再窥不见先前的冷淡与疏离。 “这些事情，我都是从小赤那边听来的。” “……小赤？” “喏，就是披在你身上的那件狐袍。” 与此同时，一声低吼自脊背周围轰然迸发。 “嗷~” 戍朽蓦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就想将身上那件赤狐兜帽脱下来。 但她一想到刚刚遇到的农户们，又生生压下了手里的动作。 “它、它怎么会变成——” 一袭法袍。 话到嘴边，戍朽又合上了嘴巴。 虽然她曾听说过有活物被剥皮脱骨，最后制成法器的邪术。 可亲身体验一回后……惊悚已然遍布全身。 她甚至自断话茬，不再询问对方。 无论这位“小赤”是因何缘由才会变成这副模样，都不该在此时揭人伤疤。 于是戍朽话头一转，在那位少女作出回应之前，递出新的疑问。 “——小赤怎么知道它能屏蔽那些齿傀的追踪？” 幸好……少女完全没把她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拍拍手后，就将吃完了的苹果核随手扔进狐袍里。 “哦，这个啊！” 一个狐头幻影应声“嗷呜”冒出来，吃掉了那个干瘪的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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