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拼命压抑住颤抖的本能,但仍止不住地回忆起她在长音阁被点燃命灯时,身体如被虫豸啃食撕裂般,痛楚密密麻麻,一阵接一阵,似是没有尽头。 地下的木屋密不透风,昏暗无光,潮湿闷热。 廷听从小听力就好,即便在地下也能听到地上的弟子们日落而起,日落而息的对话与脚步声。夜晚万籁俱寂,就只有窸窸窣窣的隐约虫鸣了。 这些微不足道的声音,是她苦不堪言时仅有的能够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对不起。”廷听想要将手从池子霁手里抽出来,却被他拉住动弹不得,她用力地吞咽了下涎液,尽可能地用自然的口吻问。 “点命灯很痛吗?我只是……有点怕。”
第29章 别躲 明亮的灯光斜着照在少女的脸上, 映出了她失神的双眸。 她一手被池子霁拉着,另一只手扯着外袍以免掉落,明明站在温暖的室内, 却如同被扯进了死胡同,困窘地找不到出路。 池子霁蓦然顿住,他回头注视着廷听, 失语了半晌, 才开口:“你不要怕。”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廷听如此外露地表现出惧意。 在池子霁的印象里, 哪怕被剑指着,被旁人诋毁谩骂, 甚至被浮光逼迫,廷听都未有半分退却与怯懦。 唯独此刻廷听这份死死压抑着的不安,让池子霁心中如被打翻了五味瓶,搅得他难以安宁。 “命灯是取你一缕神思,借由烛鲸油引燃的灯, 我能借火光判断你的安危。”池子霁将廷听拉到了怀里,生涩地用手轻拍她的脊背, “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会害你。” 静谧的室内, 似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和她手心平缓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带着让人心安的韵律。 廷听手指一紧, 缓缓地眨了眨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朱红布料。池子霁可能没怎么抱过人, 不管是力度还是姿势都透出几分拙涩, 连安慰都像照本宣科。 可看起来却如此真切。 不疼?只是看安危? 廷听在长音阁时点命灯是被尤长老领着独自点的, 未曾见过其他弟子点命灯是何样,也不知晓命灯是何物。 那她以前点的“命灯”究竟是什么? 廷听尚且来不及细想, 就被眼前这稍用力的拥抱给打断了。 再如何,都要先把眼前的不定数给安抚下来。 “是我一时想岔了。”廷听脑中百般思绪,小心翼翼地回抱了下池子霁的腰身,声音诚挚,“师兄是自我入太华宫以来待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自然不会害我。” 她按下心中一点一滴堆砌起来的愧疚。 “对不起。” 廷听再抬起眼,更多的是执着的坚定,既早已做出了选择,便绝不会有半分动摇和后退。 “我不曾想你不知命灯为何物,吓到你了,怎会怪你?”池子霁松开手,引着安静又乖巧的廷听往洞府内的灵泉走。 廷听不知取神思和拔一根头发丝差不多,只池子霁小题大做,觉得灵泉有安神稳思的功效,正适合刚突破元婴的廷听用,但凡让外人听了都要吹眉瞪眼摇头来一句“溺爱不可取”。 清泉撞到如鹅卵石堆叠的灵石小山上发出泠泠之响。 廷听坐到灵泉池边,看着池子霁从纳戒中摸索出灯盏,油瓶和一本略显破旧的书。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扒拉开书,准确地找到其中命灯的那一页,一字一字快速看过去。 廷听看到池子霁这副临阵磨枪的架势,竟不觉得不安,手捧起脸,好奇地问道:“池师兄在太华宫这么多年,没点过命灯?” 灵泉的香气慢悠悠地滋养着廷听的身体,抚平她稍显杂乱的神思。 “看过别人点。我的命灯是宗主点的。”池子霁迅速看完,随意地反问了一句,“谁配得上让我亲自点?” “我呀。” 灵石小山散发着莹莹光辉,衬得廷听的脸白玉无瑕,她笑眼弯弯,双眸如盛着盈盈月光。 池子霁手一滞,倏地避开与她对视,垂下眼仿佛认真地看着书,只有轻振的羽睫能隐约泛出他的心虚。 “我会尽量放轻,很快就好,你不要抵抗,好吗?” “嗯。”廷听闭上眼,生疏地控制着神识汇聚在眉心。 青色的光芒有些涣散,或许是因为刚突破元婴,尚且不能娴熟控制。 很快,有冰冰凉凉的触感碰到她的神识上。 廷听浑身僵住,手紧紧攒住衣摆,这种将神识暴露在旁人面前的感觉,任人拨弄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仿佛整个人被曝在日光之下无所遁形,下意识想逃避。 “不要躲。”池子霁沉静的声音在廷听耳边响起。 廷听一个恍惚,发现他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紧接着她的神识上若有羽毛拂扫而过。 不过转瞬,池子霁便说着“好了”,松开了扶住廷听的手。 廷听再一睁眼,就看到池子霁神色如常,明明是初次,却如同做过千百遍般将瓶内的烛鲸油落到灯心。 灵泉边站着一只金灿灿的灯盏,云雷纹蜿蜒伸展,泉水飞溅,却未曾影响到池子霁手心熠熠生辉的火光。 “怎么了?”廷听见池子霁眉头蹙起,以为没弄好,问道。 “我把命灯放洞府里,我人在外看不到怎么办?”池子霁左思右想感觉不对劲,提手剑落,将那华贵的灯盏削了一半,只剩最上面的花形,托在了手上,“我随身带着吧。” 廷听奇异地看着池子霁。 她方才还觉得这人明明抱着她,心跳却再稳健不过,现下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一桩桩一件件,池子霁对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师兄妹情谊吗? 廷听没有再纠结,她之前为了保护她的细作身份已经三番五次拒绝池子霁,现下身份的问题暂已安全,她的第一要务又变成了池子霁。 她在兴民镇亲眼所见,破军星的一剑灿若繁星,旁人愈是惧其锋利,畏其凶戾,廷听就愈发想据为己有。 不管修仙界再如何粉饰,廷听都明白其实力为尊的本质。 池子霁外表再如何瑰丽,廷听为之心动的仍是他可以如此肆意妄为的仪仗,那堪称绝色的强大。 “既不喜我每时每刻守着你,可有喜欢的空峰?”池子霁将命灯放入袖中,问起廷听,“我代宗主行权,这等小事可直接安排。” 廷听感觉池子霁似在回避她的视线,都没有如以前那般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目光,她出于试探的目的,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池子霁靠近廷听,突然被她双手捧住了脸一拉,晃了下,一手撑在了她的裙摆上,他不由得瞳孔一缩,怔在当场。 贴在池子霁脸边的手柔软,带着磨茧的指腹从他眼下滑过,明明没用力,却在他无暇的脸上带出一条浅浅的红印。 池子霁能嗅到其上熟悉到让人心悸的浅香,廷听明明未施粉黛,却依旧带着股让他下意识想去追寻的香。 “我不喜师兄每时每刻和护孩子似的护着我,不是不喜师兄。”廷听目光带着些微的探寻,仿佛形势逆转,笑着说道,“我与师兄比邻而居好不好?” 正应了池子霁之前让廷听在摘星峰上开辟洞府的提议。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廷听还是懂的。 摘星峰上建的观星楼与池子霁的洞府相对,之间不过一个跃身的距离,廷听若在其上弹琴,池子霁只会是第一个听见的。 池子霁的嘴唇翕动,眼前的笑容暂时抚平了他颇为刺挠的情绪,随之而来的却是更为困扰他的疑惑。 邻里关系确实比单纯的异门师兄妹要近。 但不够。 似乎具体要如何,池子霁也说不上来,但他心中沟壑难填,又不得其法,只是看着廷听的亲昵,认定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好。”池子霁印着廷听往他桌案的方向走,从玉简中翻出摘星峰的使用权契书等,一一拿给廷听让她盖章留印。 “说来,我的第二场考试的成绩如何?”廷听避免去直看池子霁玉简上的公文,他却毫不避讳,没当回事。 “成绩记录的是你们猎杀魔物为止的时间和成果。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池子霁虽然把当时沉睡过去的廷听揽在腿上,她也不怎么消停,但也没妨碍到他查阅消息。 廷听眼巴巴地看着池子霁,像是等放榜的考生,紧张又期待。 池子霁也没卖关子,直言:“同年的修士里,魁首是个画修弟子。” “是完成题目的世间比我们快吗?”廷听肩膀一松,失落油然而生,她当天去的兴民镇,天将破晓的时候就回了,一路马不停蹄,总计都不到十二时辰,“画修?” “那人独身从出行到归回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池子霁说起来也透着不以为意,“她运势极好,他一下山,没多久就恰好遇到了两拨人争夺灵器,结果他们恰好两败俱伤,灵器误打误撞掉到她手里,恰好就是她考题需要的那个。” 廷听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恰好”两个字了。 可运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既有人有这般机缘,更当防范。 “池师兄可知晓姓名?”廷听往前坐了坐,只见池子霁的喉结一动,眉梢微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明摆着他不会去记无关之人。 对视不过片刻,池子霁就转过头,翻起事务堂和考官的记录,顺着名次找,找到了:“叫绯扇,是太史家的人。” 廷听眼神微变,惊讶却又不出乎预料。 那绯扇这个“运气”究竟是纯运气,还是太史家的手段所致就不知道了。 “终试比拼实力,我不会再输给她。” …… 近两日,完成了第二场考试的考生们正陆陆续续归回。 太华宗正殿外。 “邹副堂主,这是终试的安排,您看是否可行?”一个青年模样的弟子抱着玉简,希冀地看向坐在上首的邹无忌。 邹无忌恹恹地摆了摆手,满面疲惫,活像闭关了十来年然后突破失败了,落魄地回应:“这回终试不是安排得简单些吗?排排次序就行了。” 要不是堂主在外未归,哪儿用他一把老骨头回来主持大局。 没有池子霁的突发奇想,今年的大比四平八稳,重在平安顺遂。 “我也就是担心。这几年的大比事宜都是池道友一手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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