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李贤,你这是谋反!” “孤乃太子,何须轮到一介武将论道?” 朱雀门陷。 时逢天云透霁,晓筹复复。 女帝不知何时登临城墙,对着李贤便是一箭,直重肩肋。 “我儿堪勇,既是瞧不起朕当帝王,这位置你来坐,可坐的住?”女帝神色稍厉,龙袍加身,大气赫然。 李贤一伤,余下道众溃不成军。 “母皇,孩儿知错,还望母皇能予孩儿一次机会,将功补过!” 李贤这副怂样半分太子的模样也没有,若非今日张作辅送来丹书,她竟是不知自己的儿子和封神道勾结在了一起。 “今日,朕不杀你,褫夺你太子之位,流放北域,非有诏不得踏进神都一步!” 丞相大人张作辅听闻温灼鱼受了重伤,特意在除夕之际送上好的伤药,表示慰问。 “哦对了,女帝说要见见刘娘子。” 张作辅面容略微清秀,脸上起了三四痦子,灰色的狼氅平添了几分书生气,面相看来颇为和善,墨发柔和,年近不惑依旧身怀男子的伟岸之气。一身紫金鹤纹,多出了两分华贵。 刘青姝微微愕然,女帝怎么会想见她这个小人物呢? 刘青姝瞥了一眼病榻上的温灼鱼,也是时候该她为温灼鱼做些什么了。 “劳烦您带路了。” 张作辅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好似曾经的白虎也喜欢抚指,谢芳沁的指上是因有翡翠戒子,可是张作辅的食指却没有任何东西。 难道是她想多了? 现在的封神道失去了奉香,想来也没有比奉香更厉害的人了,至于沈蝉翼,她总觉得沈蝉翼的立场晦暗不明,真的是为皇室吗?可是若为皇室怎么会加入封神道呢? 新的谜团再一次萦绕她的心头。 “等一等,见女帝还是待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方显敬重。” 张作辅颔首笑道:“小鄢啊,你看看,现在的后辈比我们那时还会讲规矩。” 贺茹鄢还没接话,一旁的温影川不乐意了。 “年轻时,我就看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没安好心,怎么,还惦记着我媳妇呢?” 贺茹鄢拧了一把温影川,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人家张作辅好歹是一国宰相,岂能让温影川一个平头老百姓给欺负了。 “你别太在意,他这人说话就是如此不经脑子。” 刘青姝趁机入了闺房,潜到屏风后面,拿出怀里的纸条,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还真有! 八月秋高,我好像见到了传闻中的道尊,奈何沈蝉翼告诉我那只是道尊随手做的石像。 我问过沈蝉翼为何帮我,沈蝉翼没有说话,但我知他非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他听从于那个人的命令。 封神道可真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我想起了刘青姝,她会怪我吗? 如果我死在了封神道的手中,她会为了我报仇吗?有点小期待呢。 道尊,会做石像? 难道说,她之前认为道尊是皇室中人,也是假的? 那沈蝉翼…… 皇室的立场,那么不是皇子公主?那什么才是皇室的立场? 刘青姝换了一件青烟色的锦衣,头别两根铃兰花簪子,珠翠饰冠,淡雅之中透出明媚之色,脂粉轻敷,俨然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打扮了一番过后她才随丞相上了马车,马车前往的方向正是浮生林。张作辅只是将她安排在席座之上,便退了。 约莫午时,她终于等到了女帝。 女帝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俊秀的面首,面首微微有些局促,附耳说了几句后,娇羞地埋在女帝的肩头撒闹。 “陛下行行好,今晚就要了和吧。” 面首张和身着锦衣,声如伶人,腰赛青楼女子,一朵大红花别在脑后,看着颇为喜庆。他紧紧地依贴女帝背后,锦衣欲落不落地披着,白面上尽是潮红。 这张和也真是够胆大包天,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得出来闺中密话。 女帝神色冷淡,倒是没有半分不适的地方。 “民女刘青姝,见过女帝。” “你就是刘青姝?”女帝额上的凤尾花钿,添了几分威严。 “回女帝话,是。” “ʝʂɠ你想恢复状师制度?” 刘青姝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希冀的光芒。 状师制度恢复,不知道可以帮助多少人沉冤昭雪,她怎么可能不想? 女帝丢给她一把匕首,命令道:“杀了他。” 张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轻轻拽住了女帝的衣襟求饶:“陛下,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杀了他,朕便恢复状师制度。” 刘青姝呆呆地看着雪上的匕首,张和虽惑圣体,但罪不至死。 刘青姝缓缓拿起匕首,张和顿时软化成了一滩水,难道他就要命陨于此? “陛下,和对您忠心耿耿,您怎么可以践踏和的一片真心!” 女帝薄唇轻启:“朕也很舍不得你,可身为一个面首,还是男子之身,朕更喜欢保家卫国的将军,张和,你虽是将门出身,可脊骨弯了,朕,留不得你。” 女帝最后一个字落下,刘青姝已经将匕首没入了张和的胸膛之中,她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手还是微微发颤。 “朕,即日拟旨,恢复状师制度,李行简一案由你彻查,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封神道这次竟然没有栽赃陷害成功? “是,陛下浮生林……” 女帝举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朕做事,天下皆安。” 女帝的安全,为国之重。 “若是喜欢浮生林,刘状师也可留下。” 留下,或许能够保护女帝,刘青姝欣然应下。 女帝又道:“今夜除夕,当有烟火助我大周昌荣!” 刘青姝心下有惑,女帝连枕边人都可以舍弃,况是她一介外人。 当夜,她回温家吃了一顿饭,温灼鱼勉强能起身,她给他擦了擦汗便动身去了浮生林。 入夜,寒风簌簌,秦良人正欲起身关门,一道银光正中他的脖颈,当下没了性命。 原来,他也会死啊。 这一夜,浮生林静谧安详得可怕,她深知平静的背后往往藏着大阴谋。 女帝特意给她在春风榭留了一座,金裳华贵的女帝今日手中抱了暖炉,目光却看向了远方,刘青姝顺着女帝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正是无魉城的位置。 子时一到,烟火弥天,却不是自浮生林而起,而是无魉城。 临了,女帝道:“烟火溶溶,朕赐你一尊玉石令,你应知如何去做。” 刘青姝颤颤巍巍地接下那一尊九天玄女形状的玉石令,刚知真相的她心下惶恐万分。 除夕喧闹,似为团圆,她却知应有数年自己未尽得团圆。 “状师刘青姝定当游行天下,将百姓冤状昭雪!” “记着,你是状师制度恢复以来第一人,朕不希望是最后一人。” “刘青姝,遵旨。” 遵旨二字之重,重过于她前生说过所有之话。 “愿我大周海清河晏,陛下高枕,无忧!”她带了些许腔意。 女帝心满意足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看向了无魉城的方向:“今夜的烟火真美,自大周创国以来,朕还未见过如此令人沉沦的烟火。” 烟火甚美,美在尸骨累累之下。 皇权争斗,她不懂,也不想去懂,或许放逐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她这才看清春风榭下下的百官,里面竟然也有武功侯,只不过多了几许沧桑。 武功侯一直想要一个聪明的孩子,顶替女帝的位置,可此刻武功侯明白,女帝驾崩后已经有了继承帝位的人选,她不会允许有第二个武月的存在,武家人只能是她手中的棋子,方能安稳度日。 这世间之大,想来谁也斗不过女帝。 “勘破百案,朕允你进神都见一眼温灼鱼。” 儿女私情是刘青姝的弱点,武月想要太多,而她想要不过一个温灼鱼。 百案虽难,并非毫无希望。 “谢陛下隆恩!” 一身缂丝金袍迎风后立,仿佛天下为棋她为局。 番外般若空青 暮春三月,江南水乡漫漫。 武府门前的石像狮子默然立在新叶之下,只是有一头石狮子少了一串铃铛,这可把武家的下人急坏了,寻了许久才方见市集上有人贩卖武府的铃铛。 武府虽落败,歹也是大户人家,石狮被窃铃铛,无疑是在武家的脸子上甩了一掌,武家仆人便将那卖铃铛的小贩打了一顿。 “官家的东西,你也敢窃?” 商贩不认为自己有错:“铃铛已旧,官家换一个便是。” “我告诉你,饶是武家不要了的东西,你也不能碰!” “区区商贩还敢惦记权贵弃物,给我往死里打!” 十六岁的武般若正出门踏青,恰是瞧见了这一幕,认出了是武家的仆从,以为是武家仆从欺负商贩,一腔正义上头制止了武家仆从。 “住手,武家人,怎可欺人?” 仆从见是自家小姐来了,只好住手,正欲解释,武般若却道:“不就是一个铃铛,武家不至于落败到铃铛都买不起的地步。” 一身昌容长裙没入了仆射空青的眼中,他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女子,不由得心生涟漪,二人几乎是一见如故,久而久之便以兄弟相称。 五月,二人绩麻为衣,颇有男耕女织的生活气息。 仆射空青知她是武家人,高门大户的小姐如何能看得上他一个卖鞋匠人呢,不过是大小姐不涉百姓事,图个一时新鲜罢了,久处便腻。 可武般若的一颦一笑早就萦刻他心间,他如何能够忘怀,只盼分离那日来得更晚一些,好叫他多梦一瞬。 帝王下江南,看中了明媚动人的武般若,武家的气数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原本在高门大户里籍籍无名的武家,此刻迎来了扶摇直上的机会。 武般若没有拒绝入宫,入宫前见了一面仆射空青。 “青,我要离开江南了,去往长安,阿爷说长安富庶能提武家青云直上。”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认真听着,他只是一个鞋匠,除了手艺精进之外,似乎别无长处,又怎么能够误她前程? “可我觉女子不该依附男子,青,你帮我,我要一股势力,不论好坏。” 不论好坏这四个字终是将仆射空青吓惨了,他怔怔道:“不论好坏?小姐,万一养虎为患可如何是好?” 武般若明眸一厉:“那就杀了,青,我在长安不能没有依靠,武家繁杂,恐不能为我所用,你不一样,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将来我若身处高位,一定会让海清河晏不再是百姓心中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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