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试探着开口:“帝君他真的……过世了吗?你、您是如何杀得了他的?” 薛宴惊斜睨了说话的仙人一眼:“几个九族啊, 敢打听我的事?” 那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开玩笑的,”薛宴惊笑着摆了摆手,“抱歉, 我只是一直想试试这句话的威力。” “……” “你、你不要太过分, ”有人终于恼了, “吾等与鹤铭仙君乃莫逆之交,你这般戏耍我们,等到他知道了, 你也未必落得好去!” 薛宴惊等他说完,才笑了笑:“莫逆之交, 连他筹谋了千万年的叛乱都察觉不到丝毫端倪的莫逆之交?” “你……” “你还看不明白吗?”薛宴惊又拨弄了一下琴弦打断了他,“现在是他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他。我就算把你杀了,抽筋剥骨,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 众人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伴着远处人头落地的声响, 有人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宴儿,不, 薛姑娘, 我……” “薛儿、宴儿、惊儿,想叫什么还是随你们喜欢, ”薛宴惊摇摇头, “如我之前所说, 我并不在意这个。至于我如何杀得了乐峰帝君,你们迟早会明白的。” 薛宴惊对着漫天的血色,又奏起一支曲子,想起十年前三生石旁所见所闻。 听闻这东西能帮忙找回部分记忆时,她心下实在五味杂陈。 喜的是什么自不必说。无奈的是她自入仙界以来,发现仙力正克制修者之力后,就一直在凭着曾拥有神功的感觉,来尝试着模拟、重构这种神功。如今鹤铭却告诉她,还有如此简单的捷径? 当然,哪怕有了对功法的记忆,来修炼神功,就算是重修,对旁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捷径,仍是一件艰难的苦差。 但她不是别人,她是薛宴惊。 她不需要集中精力反复去思量自己最想回忆起的那件事,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把掌心贴在三生石上那一刻,看到一本封皮上写着“九九归一”四个大字的石册,她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神功名为九九归一,所以她给自己取名归一魔尊,很合理,真的。 若叫掌门师叔知道,真不知要如何嘲讽她的起名水准了。 想起当年修真界对此的种种猜测,什么“取意天下归一,此子野心甚大”之类,心下不由越发觉得好笑。 薛宴惊仔细看着三生石,认真地把一整本功法都记在了脑海里。 她一向不算记性特别好的人,不过这种关键时刻,脑子就是要拿来用的,记得住要记,记不住也要记。 石册最末,有一行不甚起眼的小字“凡人修神,佛性禅心,返本归源,济世匡时。” 修神? 这是修神的功法? 所以,仙界之外,真的还有一个神界? 怪不得她凭此神功能杀仙人,因为神与仙不出同源,不被克制。也怪不得她救师尊时,这功法离她而去得如此轻易,“佛性禅心,济世匡时”,它本就是用来救人的功法,哪管她用来救一人,还是济万民? 那一刻,薛宴惊福至心灵,若有所悟。整个修真界都在修仙,唯有一本修神的石册遗落在魔界,它一定就是破局之法。 它必须是破局之法。 此后十年,潜心修炼,不曾有丝毫懈怠,已经学过的部分进境一日千里,尚未修炼到的部分却也信手拈来。 只要在脑海中思索着石册中的文字,四肢百骸之中内息便兀自跳动,神力运转不息,经脉之中如浩荡百川流,自丹田起循环周身,一气呵成。 她不明白当年的归一为何没有把这本功法修至最末,仔细想来,今夕与往日,不过是心境上的变化罢了。 重新召唤出斩龙的那一日,她对着这柄金剑沉默良久。 斩龙既出,她再不准备走回头的路,这里也没有回头的路可走。康庄大道还是羊肠小道,都只能向前。 有蛟龙处斩蛟龙。 挡在面前的仙人,无论是谁,从此都只能是剑下亡魂。 当时,鹤铭仙君站得远远的看着她,似乎下意识要回避金剑锋芒似的。 连他都对她的进境觉得不可思议,反复确认过,是不是该多给她一点时间。 “我并不能确保我一定杀得死帝君,毕竟我从未与他交过手,不知他的深浅,”薛宴惊道,“但我保证,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实力了,再拖下去,我的准备也不会比今朝更充分。” 鹤铭这才咬牙一握拳:“好,干了!” 他谋反那一日,惠风和畅,天高云淡,一如仙界千年万年来的每一天。所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选在帝君千岁寿宴这一日,对鹤铭来说最为方便,而对薛宴惊来说,她只是笑了笑:“好啊,反正我喜欢热闹。” 繁华落尽前,最后热闹这一场。 她要送别这场热闹,用剑、用琴、用花、用酒、用鲜血。 此刻,呆立在侧良久的温文梦,忽然回过神来,上前给她斟了一杯酒。 薛宴惊抬头看她:“不生我骗你羊毛的气了?” 温文梦摇摇头:“归一魔尊到底是归一魔尊。” 薛宴惊就笑了起来。 岁月流逝,大辱加身,唯壮志未曾蹉跎。 她独身一人,坐在园子最中央,飞升者们看着她,心潮澎湃,不知在澎湃什么;仙人们看着她,心如死灰,却也不知在心灰什么。 也许冥冥之中有某种指引,让他们已经预感到不远的将来,自己的下场。 乐峰的尸首还躺在原处,几个时辰前还志得意满高高在上的帝君,此时倒在地上,胸口洞开,没人敢去收尸,更无人敢多看一眼。 哪怕薛宴惊自己其实也没想到,杀他竟杀得如此轻易,不知是他久坐王位,沉迷酒色,疏于仙法,还是神功本就是如此所向无敌,如此克制仙人? 薛宴惊有心想再点几个仙人出来试试与自己对敌,但看他们吓得鹌鹑般的模样,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鹤铭仙君以及他的部下还在杀人,最开始每个人头落地的声响都会惊得众人一颤,到后来却也已经麻木了。 帝君的子嗣、部下、亲信,在这一日被清理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鹤铭既要篡位,自然不会留下后患。 待一切终于平息,他清理去了脸上、手上的血迹,龙袍加身,饰以金冠,在三千仙人注目下,跨过已经被血色侵染的红毯,一步步走上了最高处的王位。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倒有那头脑灵醒的,当然也可能是鹤铭事先安排好的细作,从人群中最先站出来,举杯高声祝道:“恭贺吾王,帝君寿与天齐、万古长青!” 是了,从此鹤铭仙君,便是鹤铭帝君了。 众人清醒过来,在周遭仙兵虎视眈眈之下,生怕自己举杯举慢了,被记上一笔,连忙纷纷起身,嘴里说着吉祥话。有人来不及想什么祝词,便把刚刚说给乐峰帝君的,依样画葫芦又给如今的鹤铭帝君说了一遍。 薛宴惊看得发笑,给众仙竖了个拇指:“好一个仙人傲骨!” 于是众人便想起,当初用来讽刺她的那句“这些下界来客,可真有意思,一点都学不会咱们仙人的傲骨。” 大家面上讪讪,不敢再多说。 高台之上的鹤铭帝君,踌躇满志,却尚未入座,而是对着台下的薛宴惊遥遥伸出了一只手。 “到我身边来吧,宴惊,今朝荣耀,有我的,便有你一份。” 众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旦角沦为了丑角,如今眼看又要做回旦角了。 薛宴惊沿着玉阶,一步步走到了王位之前。 鹤铭笑着握住她的手:“从此我是帝君,你便是我的君后,无人能撼动你的地位!” 一个下界来的凡女,居然坐到了君后的位子?此时却再没人敢说什么凡女低贱,说什么混淆仙人血脉,大家识相地举杯祝酒:“恭贺君后,君后万寿无疆、日月齐光!” “对不住了。”薛宴惊说。 鹤铭帝君怔了怔,大家都怔了怔,任谁也没想到这样一句深情承诺,这样的无上荣耀,换来的却是一句歉意。 正茫然间,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薛宴惊手中金光一闪,那柄今朝屠了乐峰帝君的金剑,向鹤铭帝君的侧腰袭去。 场上一片惊呼,鹤铭连忙要躲,却如何躲得过?众仙兵连忙要拦,却又如何快得过她的剑? 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鹤铭倒了下去,然后三千双眼睛,全都不可置信地望着薛宴惊,张大了嘴,却仿佛已经失去了言语的本能。 看来今天的确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惠风和畅杀人日。 一天之内刺杀了两名帝君,这功绩无论如何也是前无古人,后也不可能再有来者了。 她大概是不满足重新做旦角,誓要把生旦净末丑都演上一遍。 鹤铭却还未死,挣扎着看向她:“为、为什么?” “对不住,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他?哪个他?!” 宾朋满座中,那位尊贵的凤凰族神女,整场宴会上一直神思不属的凰凌仙子轻笑着晃了晃酒杯:“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你、你……”鹤铭握了握拳,强撑着问道,“宴惊,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 “我也是会思考的,”薛宴惊耸了耸肩,“而我思考的结果对你而言很不利。”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141 ◎惊鸿殿◎ 鹤铭手下众仙兵自然不肯罢休, 正怒吼着围住薛宴惊,随着凰凌一声呼喝,凤凰族的兵马却已经从园子入口冲了进来, 以逸待劳,将鹤铭的部下尽数斩杀。 尸横满园,葬在漫天的花瓣之下。 众仙人千年万年来, 还未有哪一日见过这么多鲜血和尸首。 空中地面, 都是战场。 凤凰族出手, 比之鹤铭要更为凶残些。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薛宴惊,负手站在高台王座之侧,一派从容, 嘴角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一切, 甚至不慌不忙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油纸伞,遮了遮半空中抛洒下的血雨。 场上那些充作侍从的修真者们,就算不比她从容,但被搅碎的肉块洒在身上时至少看起来也还算镇定,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正盼着大家厮杀得更响亮些,比起那些抖如糠筛的仙人们, 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这些能够渡劫飞升的修者,在下界时哪个没经历过点大场面?最不济也亲手杀过些妖魔鬼怪。 仙人们一向瞧不起下界来客,如今方知单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就不是他们可比拟的。 这场厮杀持续了半日, 待一切平息后,已是日头西斜的黄昏, 凰凌仙子趟过满园的鲜血, 一步步走上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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