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星辰明月的夜幕下,是一片浓墨难化的漆黑。在好似萤火,却泛着青绿光点的照耀下,弥若隐约辨出身旁两丈外是条河。 相唯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呀,我忘了娘子是看不见的。” 说着,抬起手蒙上弥若的眼。 弥若只感觉眼上一凉,待须臾他的手离去后,她却被眼前的所见,惊得几乎忘了呼吸。 原是浓墨般目不能视的暗色中,此时竟突然亮了起来,脚下现出了一大片无比妖艳的红花,沿着河岸蜿蜒迤逦。 而那仿佛静止的河水,颜色如岸边的红花一般,血红无底。 在那腥风阵阵的河面上,还漂浮着不少莹绿色的不洁鬼物——黑发无面的女子,无身悬空的血脑袋,缺胳膊少腿的畸形怪物…… 在不远的河湾处,一座阴冷黑森的大门耸立岸边,那看似腐烂的牌匾上,写着“鬼门关”三个毛骨悚然的大字。 弥若浑身僵冷,声音因惊恐而发颤:“这、这是何地?” “黄泉忘川。”相唯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恭喜娘子,你是活着进幽冥界的第一人。” 不等弥若从这难 以置信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相唯已一把拉着她急走了起来:“眼下无暇解释,你跟着我便好,无论谁与你搭话都不要出声。” “为、为何?” 相唯止步回眸朝她一笑,眸色粲然,笑颜绝丽,远胜身旁的妖娆红花:“你若不想成为这里的一员,便按照我的吩咐做,懂了?” 惊吓过度的弥若,看着相唯,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点头了。 “乖,真听话。”相唯抬手抚了抚弥若的发顶,复又转身朝那鬼门关走去。 待二人迈入鬼门关的大门,一条长街横空而现。只见街面上,红灯悬空高挂,两旁楼宇重重叠叠,鬼哭呜咽声不绝于耳。 无数千奇百怪的幽魂从弥若身旁匆匆而过,有的甚至摩肩,僵冷如寒冰的触感,令弥若战栗不已,而他们却根本不曾看她一眼。 “他们都是赶去奈何桥投胎的,若是误了时辰,喝不上孟婆汤,就得罚下无间地狱了。” 相唯在弥若耳畔低语着,却见她面色惨白如霜,遂抬手将她半揽入怀,悠声笑道:“娘子这般脸色,倒是与这些冤魂恶鬼有七分相似,也省得用法术遮掩了。” 渐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弥若,正欲挣开他的臂弯,却听得身前传来一个女子嗓音,透着三分媚七分娇:“怪道今儿屋前的枯木竟抽了芽,原来是为迎接郎君的大驾啊!” 说着,媚眼如丝的女子将目光缓缓移至相唯怀中的弥若脸上,掩嘴娇笑道:“难怪郎君四十年都未踏入幽都,原来是有美人相陪,忘了冥花楼呢。” “怎会?”相唯轻轻抬起女子精致小巧的下颌,举止风流却不显轻浮,金色的眼眸中含情带笑,令人望之欲醉,“即便是忘了冥花楼,也不敢忘了潇潇你酿的‘迷神引’啊!” 女子顿时笑靥如花:“既是如此,郎君可要上楼饮一壶?” “求之不得。” 相唯眼波流转间,揽着弥若的力劲却不曾放松分毫,趁眼前女子转身带路时,他低声附在弥若耳畔,状似情人间的细语呢喃:“不想命丧于此的话,就别乱动!” 弥若抬眼,止住拔出腰间暗器的动作,将信将疑:“你不是骗我?” “我如何敢骗娘子,”相唯朗声笑道,“冥花楼的潇潇姑娘可是幽都一绝,既然来了,岂能错过?” 弥若被相唯半胁迫半拖拽地进了冥花楼,却见满堂满庭坐着的妖鬼,不是大快朵颐地吃着滴着鲜血的生肉,就是推杯换盏地饮着腥臭味的血酒,她原本已然镇静下来的神色,又在瞬间惨白胜雪。 所幸的是,那名唤作“潇潇”的女子直接将他们二人领入独处的雅间,虽依旧弥漫着浓烈的腥味,但起码看不到那些茹毛饮血的牛头马面了。 “二位稍坐,待奴家去汤壶好酒。”潇潇朝相唯暗送一串秋波后,便扭着盈盈不足一握的杨柳腰,俏生生地退了出去。 下一瞬,弥若立即挣开了相唯的臂膀,眼中惶恐未定:“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外头的那些鬼怪……” “自然是真的。” “那刚刚的那位姑娘……” “花潇潇,她是这幽冥界的第一美人,冥花楼的老板。”相唯好整以暇地坐在软垫中,“她原是条花蛇精,你方才看见的,只不过是她化作的人身。” 相唯看着弥若的脸色又渐渐转白,轻声一笑:“他们在凡间也是无处不在的,只不过你这等凡人,看不见罢了。” 弥若恍惚一怔,喃喃道:“看不见?难道,有人看得见?” “当然。比如,他。” 弥若抬眼,只见相唯虚虚地伸出一根手指,不偏不倚地正指着他自己,脸上的神情漫不经心,却不带半分戏谑玩笑。 他是在说,李炯看得见鬼?! 弥若脑中猛然浮现白天李炯在王宫中的那些反常表现,怪不得他会害怕空无一物的台阶,怪不得他会冲着虚空哭闹踢打,原来竟是见鬼了! 可这世间,怎会存在鬼神? 她自幼随父兄出征,在战场上见惯了面目全非的死尸,却从未见过死后的幽魂怪影。 可,片刻前,她亲眼所见的那些漂游的魂影,甚至,她如今面前坐着的,有着九条尾巴能随意出入黄泉人间的妖孽,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弥若的内心正在信与不信中痛苦挣扎,却突然看见相唯将食指放于唇边作嘘声状,示意她不要出声。 弥若虽是不解,却也不言语,一时室内静得可闻针落,只听隔壁厢房传来动静,许是又来了一群客人。 一个粗哑的嗓门嚷着:“真他娘的晦气!费了二三十年的气力,转眼竟都成了空!”紧接着,就是“彭”的一声重响,像是什么硬物砸上了桌案。 “咱们只是没料到,鬼君殿下竟突然离了幽都,去往了那浊浊凡世。”这声音倒是冷静清持,不焦不躁,“大哥莫急,殿下他迟早还是得回来的。” “哪知他何时回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若是等个一两百年,我家妹子岂不成老姑娘了!” 冷静的声音顿了顿,貌似苦笑了声:“那也只能怨她运道不好,偏偏 相中了最不解风情的幽冥鬼君。” “唉,等就等吧,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妹子。”粗哑的嗓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可这条龙怎么办?难不成咱们竟要养他两百年?!” “既然短期内无法面见鬼君,时时带着他也不甚方便。”略略思考了片刻,“常闻鬼君酷爱收集神兵宝器,依我看,不如将他的龙皮剥下,制一件龙鳞战甲,再用剩下的龙骨,打一柄长剑。虽然死物比不得活物有趣,但也足以令鬼君看得我族联姻的诚意。大哥觉得如何?” “贤弟所言甚是有理!”那粗嗓门哈哈一笑,瞬时舒然,“我正愁怎么给这天杀的饿货弄口粮呢!这下可好,不用愁了……” 隔壁房间的对话声不断传入,相唯却只是低头把玩着桌案上青玉茶盏,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杯盏的边沿,看似百无聊赖,弥若却能感受到他静默下酝酿着的万千心绪。 “郎君久候了。”花潇潇扭着她的纤腰,翩然进屋,紧紧挨着相唯坐下,完全无视一旁站着的弥若。 “郎君迟迟不来,奴家等得心都成灰了。”花潇潇伸出如玉的手腕,一面斟着酒,一面娇声道,“奴家不管,郎君一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 相唯毫不推却地迎上去,一手地接下花潇潇递来的满满一大杯,一手虚抚着她灿若三月桃花的面颊,金色的眼底皆是笑意涟漪:“这杯,权当是我的赔罪。” 说着,潇洒地仰头一饮而尽,一些金黄色的酒液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弧度优美的下颚滑落。 只见从花潇潇的樱唇中忽的吐出一条长长细细的红线,将那些溢出的液体一一拭去。 弥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那长长细细的红线状的东西,竟是蛇信子!
第6章 受伤 花潇潇收回“舌头”,羞涩地偏过头抿嘴而笑,眼波却还是不住地朝相唯飘去。 “酒美,人更美。” 相唯眼眸微醺,神色迷离,将手中的酒盏往桌案上随意一搁,便笑着朝花潇潇倾身过去,似乎准备一亲芳泽。 完全被无视的弥若,站在一旁,正尴尬地不知如何回避时,花潇潇突然“哎呀”一声,慌忙站起,竟是桌案上的酒壶不知被谁碰倒,倾倒而出的酒水污了花潇潇一身。 “郎君稍坐片刻,待奴家下楼更衣,再来相陪。”到底是美人,连被酒泼污了衣裳,也都是这么婀娜有礼,不见半分失态狼狈。 待花潇潇出去后,弥若才不解地低声问出口:“你为何如此?” 方才她在一旁看得真真的,相唯在向花潇潇靠近时,他身后那几条不安分的尾巴,趁机推倒了酒壶,将那一整壶的酒水都倒在了美人的身上。 相唯笑而不语,只抬起手朝她挥了挥,露出手缝中夹着几根青丝。 弥若犹是不解,相唯却招手示意她上前。 待她走进相唯身旁,他却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忍着点。” 弥若觉得食指上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只是惊疑地睁大了眼,再无其他反应。 相唯看着她如此淡然,自己倒是微微愣了,但片刻后神色又转换如常,将弥若的食指对准尚存少许酒液的杯盏中,滴了几滴血液。 只见几缕鲜红融入金黄色的液体中,渐渐化开,毫无异样。 “这是?” “真正的迷神引。”相唯抬起头,朝她意味深长一笑,眼底下一片望不见底的狡黠。 说完,相唯从软垫上站起,朝手中的几根青丝吹了口气,只不过眨眼的瞬间,另一个花潇潇就凭空而生。 一颦一笑皆如出一辙,甚至连手中端着的酒壶,都与方才她端上来的别无二致。 相唯拿起那杯混着弥若血液的酒盏,倒入“花潇潇”手中的酒壶中。 作罢,他朝“花潇潇”点点头:“去吧。” “是。”只见那个连声音都无半分不同的“花潇潇”,盈盈笑着退出房间,转身却向隔壁的厢房走去。 弥若渐渐明白了七八分,却仍是不懂相唯此举的目的。 “给客官见礼,这是你二位要的千年佳酿。”花潇潇的娇媚嗓音从隔壁传来,足以令闻着心痒骨酥。 果不其然,那个原本粗哑的嗓门立即细缓下来:“竟劳烦潇潇姑娘亲自送来,真真罪过。姑娘来来来,坐,坐!” “承蒙客官看得起,奴家自饮一杯。” “好!姑娘好酒量!我兄弟二人自当奉陪,来,干了!” 一阵够筹交错后,娇声又起:“楼下其他客满人多,恕奴家不能多陪,还望二位客官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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