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不绝于耳,雨势也没有减缓的迹象。 沉冷的氛围中,怀中的人又悄然开口,一滴干涸的泪从眼角滑落,破碎的声音令人动容。 “遂禾,我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他苦苦哀求。 遂禾将人搂紧几分,终于低声承诺,带着前所未有的缱绻怜惜,“我不会不要你。”
第72章 雨急风骤,木制屋门被狂风吹得不停作响。 遂禾将祁柏放在床榻上。 这间屋子左右各摆着一个石床,用来供过路人休息,陆办高烧不退离不开人,陆青只能守在床边随时喂水。 见遂禾带着祁柏进来,他明显愣了下,想要说话,却被遂禾一个眼神制止。 祁柏仍旧没有从惊惧打击中回神,他只是察觉到遂禾要送手,眼尾红意更甚,双手慌乱地去抓遂禾的衣角。 彼时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松松垮垮湿漉漉挂在身上,要掉不掉。 而他跪在床褥间,胡乱攀上遂禾的脖颈,孩子似的,恨不得挂在她的身上。 “你去哪里。”他哑着嗓子问她。 遂禾将他身上的衣服拢好,一点点顺着贴在他脸上的湿发,安抚道:“太晚了,你需要休息。” 祁柏赤红着双眼摇头,僵硬地说:“我不累。” 遂禾静静凝视他,没有说话。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屋内冷寂的氛围,他失神地松手,又反悔似的复又圈住遂禾的脖颈。 他蹙着眉,冷厉的眉眼低垂着,瞳孔晃动,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你累不累。” 遂禾叹了口气,重复之前的话,“师尊,你需要休息。” 她在祁柏开口前,温和却不容置喙地补充:“你需要独自休息。” 祁柏死死抱着遂禾,许久没有说话。 遂禾等了良久,蹙了下眉,侧头看他,却见怀里的半妖将下颌搭在他的肩膀,眼帘低垂,竟是睡着了。 这么快便睡着,是真睡还是装睡有待考量,但总归是肯放她走了,遂禾松了口气,轻柔地把人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用被子包裹住他,这才直起身。 她转过身,不经意对上陆青沉默的视线,愣了下,神色自然:“你堂弟怎么样。” “……还好,沈域打他时没有留情,但好在修者身体强健,又拿到了药,等明天醒了就没事了。”陆青说。 遂禾看了一眼昏睡的陆办,点点头:“今夜要麻烦师兄了,若剑尊醒了,第一时间来通知我,我就在外面。” “放心。”陆青低声说。 遂禾走出石屋,隔着雨幕,喻随声佝偻着身形站在树下,不知道站了多久。 遂禾持伞走上前,不动声色道:“老族长有事问我?” 老族长慢慢掀起褶皱的眼皮,淡声说:“你何必明知故问。” 遂禾笑而不语。 “我老了,眼睛瞎了,心却比年轻的时候敞亮许多,你究竟是谁。”他紧紧盯着她,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 电闪雷鸣早就休止,遂禾走入树下,她不紧不慢收起油纸伞,“族长觉得我是谁。” 等遂禾走近,老族长倏然眯起眼睛,声音中有几分赞赏,“用神识进入秘境,的确是个聪明的办法,只是神识离体定然需要媒介寄生,倘若你的寄生物被人毁坏,你的性命也就此结束了,冒这么大的风险,你究竟想做什么。” 遂禾神色不变,道:“不愧是做过族长的人,神识离体这样少见的法子也熟稔于心。” 老族长冷哼一声,扭过头看向别处,“大费周章进入地牢,又知道万年前有关鲛人的事情,你既然说要帮我们出去,那便是沈域的敌人。” “我想到两种可能,一是你曾经为沈域做事,沈域丧尽天良,致使他的心腹反水;二是你为鲛人遗族。” “但我笃定你不是鲛人。” “为何?我也有可能掩盖特征。”遂禾眉梢轻挑。 “鲛人……万年前族中的鲛人,无论是死去的,还是逃走的,这么多年,每一个我都记得。”老族长声音幽冷下来,“万年过去,我忘了许多事情,忘记自己的生辰,忘记如何运转灵力,甚至连沈域的样子都记不住了,但每一只鲛人,我都记得。” “我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后代。”遂禾漫不经心道。 “不管你是谁的后代,你这样的年岁,怎会有连我都看不透的实力——” 老族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到什么,颤颤巍巍凑到遂禾身前,浑浊的双眼紧张地转动,像是在确定什么。 “……证道。”他低喃。 “这样的气息,只有证道之人才能浑厚至此。” 他说着,脸色逐渐狰狞,“你杀了谁。” 他以为,她杀了仅存的鲛人。 不等遂禾说什么,老族长已经目眦欲裂,失去理智,尖刃一样的拐杖骤然出手,不由分说向遂禾袭来。 遂禾面色不变,利落地拔出藏在宽袍下的短刀。 兵刃相接,遂禾岿然不动,老族长却接连倒退数步,险些跌在地上。 老族长重重咳嗽着,面色苍凉,“果然是我老了。” “沈域可看不出什么岁月停留的痕迹。”遂禾收回短刀,淡声提醒。 “你杀了鲛人,无论和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我都不会与你为伍。” 顿了顿,老族长阴恻恻看她,“我自认鲛人本就是凶残的种族,但血祭证道这样的事情,在鲛人中却鲜少发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倏然大笑起来,“你们证道祈求天道庇护,却不知借来的气运早晚要还回去!一年两年看不出什么,一千年之后,你将同沈域一样失去天道青睐,修为停滞难求突破,丹田中的灵力越用越少,最后也一样要魂归天地。” 遂禾笑了下,“喻随声,别自己骗自己了,天道倘若有你说的那么公正,鲛人何至于举族灭亡,为恶的沈域何至于步步高升——” 她一步步走到他身侧,在他耳边如妖魔低语,“你们这些自诩得到天道眷顾的鲛人,又为什么要抽出自己的心头血,蕴养一颗鲛珠。” 浓如泼墨的天空骤然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轰隆雷声,照亮遂禾坚定自傲的脸颊。 六神无主时,喻随声听到遂禾慢条斯理的话语 “修者与天争命,今日我有机会得到天道相助,你怎么知道明日我没办法盘踞天道之上。” 遂禾拍了拍老族长抖动的肩膀,她转身看向祁柏所在的石屋,笑道:“老族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明白鲛人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尽数灭绝。” “——你们没争过天道啊。” 外界盛传鲛珠是鲛人族遗失的圣物。 世人皆知,鲛人倾尽全族之力蕴养鲛珠,拥有鲛珠相当于掌管天下之水。 这样与神比肩的能力,鲛人创造之初便旨在和天道相争,跃于天道之上,成为真正的神族。 但他们失败了,沈域屠戮鲛人时扛过那么多证道雷劫,不是因为沈域有多强悍,是因为天道袖手旁观了。 老族长颤抖着抬眼,眼中有怀疑,有惊愕,也有一分对既定命运的恨意,“你究竟是谁,莫不是……” “我是谁有什么要紧的,没有我,你永远也离不开寸草不生的秘境,永远没办法向沈域复仇。” 遂禾漫不经心地看他,“你甘心吗,喻随声。” 老族长对上她的视线,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什么,难堪地闭上双目,“带我出去,条件你开便是。” 遂禾笑了下,正要说什么,却又顿住。 她不动声色侧过头。昳丽却难掩狼狈的半妖立在屋门前,耳鳍耷拉着,静静看向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遂禾神色不变,她伸出手,对老族长道:“拿来。” “什么?”老族长拧眉。 “浮岚前辈的遗物,我想你应该保留了,现在物归原主。”遂禾笃定道。 老族长面色微变,扯了扯唇,“你只要这个?” “我想,你也只有这个能给我了。”遂禾轻笑。 浮岚被关入禁山地牢后,便没有和两个孩子再相见的心思,因而也不会留下什么给祁柏。 但修者行于天地,乾坤袋中的东西往往便是他们的全部身家,乾坤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即便浮岚自焚,也不可能一点东西没有留下。 这些,也只有心神具乱的祁柏想不到了。 老族长唇角绷直,蹙眉道:“浮岚进来时身上本来就没带什么,何况几千年过去,你要的那些,我也没有。” 遂禾收敛笑意,定定看他。深邃的瞳孔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老族长肩膀耸动,倏然颓然,他从怀中取出一件泛黄破旧的绢布,“我没有骗你,她决意赴死,怎么会留自己的东西在这种污秽之地。” “这块绢布大约她也没舍得烧掉,压在水盆下,被我找到了。” 遂禾接过绢布,展开一看。绢布上是女人的画像,时间过去太久,许多地方的笔触已经被磨损了,只能依稀分辨出洒脱却隐含愁意的眉眼,和祁柏有三分相似。 遂禾验证无误后,道:“明日正午,我会连通秘境内外,强行将入口扯开,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届时所有人都能通过裂隙离开。” “离开不等于能活,沈域已经在外面设下重重防御,无论是谁,出去或许是新生,或许是送死,但都和我没有关系,望老族长告知众人。” “没问题。” 遂禾打开油纸伞,快步走向祁柏。 祁柏站在石阶上,视线始终落在遂禾身上。 遂禾对上他的目光,神色缓和许多,她攥住他有些冰凉的手,半是纵容地说:“师尊怎么不装睡了。” 被她戳穿,祁柏长眉微蹙,露出几分无措,“怎么看出来的。” 遂禾拉着他走到屋檐底下,慢条斯理道:“师尊,鲛人熟睡的时候,耳鳍会垂下来,而不是立着。” 祁柏抿唇,目光中隐隐带着控诉。 “知道我在装睡,为什么还要离开这么久。” 对于祁柏而言,禁山地牢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阴森,了无生机,处处是绝境。 加之就是在这里,沈域囚困他身心多年的谎言被骤然戳破,他多在秘境留一刻,名为理智的线便紧绷一分,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遂禾将明显瘦削的剑修拥入怀里,安抚道:“我帮师尊要回了一件东西。” 祁柏耷拉着眉眼,没什么兴致地问:“是什么。” 遂禾取出刚从喻随声手里得到的绢布,塞到祁柏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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