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男人身形一闪,在众人的目光中,化作弧光向夜幕中飞去。 而他原先所伫之处,只留下一只盘成一团的小黑蛇。 晏决离开茯苓宗后,虞瑶守在竹屋之中,坐在桌边对着手中那只耳坠发呆,寸步未曾离开。 屋内烛光轻曳,在墙上照出她沉默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桌对面的隋问山终于打破平静,“我们几个人在屋里干坐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小瑶,你先回去吧,等小道友事成归来,师伯会第一个告诉你。” 卜行云亦对她语重心长,“你师伯说得没错。你看你,这一晚还没合过眼吧?别忘了你与我们不同,这样于你的身体有害无益。这边有我与你师伯守着就够了,你不必陪我们耗着。” 虞瑶自然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她身无灵根,无法贮存灵气,若是不能通过外物持续摄入灵气,身体便会衰老。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灵气富足的修真界生活,身在宗门时主要依靠灵膳进补,离开宗门便仰仗灵石支撑,与寻常修士通过修炼延长寿数的做法大相径庭。 明知师伯师叔是关心她的状况,虞瑶却只是木然摇了摇头,伸手从储物囊里取出一颗小小的下品灵石,张口咬下一角,一个字也没说,连视线都没从耳坠上挪开过。 她这副无声抗议的举动,令卜行云于心不忍。 他由袖中一连抖出几颗鸽蛋大小的灵石,“下品灵石中的灵气并不纯粹,你就算要嗑灵石,好歹也该寻颗中品灵石才是!” “师弟!”隋问山拦住卜行云的动作,“我们不是刚刚还在劝小瑶回屋睡觉吗,你怎么突然自作主张给她灵石?哪怕你给她的是上品灵石,那也是灵石,可她现在缺的是灵石吗?她现在缺的是休息!” “师兄,过去的半个时辰,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劝她了。能劝动她的话,我又何必如此?”卜行云摇了摇头,将一排中品灵石搁在桌上,“小瑶若是铁了心要熬夜到天亮,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两人隔着桌子一来一回,眼看就要拉开新的一轮争执。 虞瑶无心旁听,起身径直绕过他们,离开竹屋。 她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经过竹林,踏上莲花桥,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池中莲花入夜才会盛开,只要她在此等到莲花合拢,旭日初升,她关心的人就一定会回来。 这本不是什么遥不可及之事。 然而,自从晏决动身前去上元宗,虞瑶一刻也无法放松心神。 眼下莲花散发淡淡光芒,身披荧光的池鱼游曳其间,她却满脑子都是先前在外行走时的所见所闻。 那些关于他的流言。 那些针对他的恶意。 不管她怎么想,都始终觉得,挟持师妹之人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师妹,而是晏决。 虞瑶晃着脑袋,试图将这些念头丢出脑海。 可她愈是想要抛下这些不详的念头,它们便更加汹涌地反扑上来。 虞瑶撑在桥栏边,合上双眼,在心里不住地默念着清心咒。 喧嚣渐渐从脑海中退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能平下心来的一时片刻,神识中却响起一道不请自来的声音。
第56章 “原来你在这里, ”声音说出这句话时,如同真的只是在跟她打招呼那样稀松平常,“真是叫我一番好找啊。” 虞瑶睁开双眼, 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此刻凝成寒冰。 她绝不会错认, 这与之前她在竹屋听到的那道威胁声,分明一模一样! “你要是有点胆量,就马上给我现身,藏着躲着以神识传音,算什么正道之辈!”虞瑶陡然在桥上转过身形, 一手攥住袖子,一手按在储物囊上,随时准备着消耗身上灵石, 应对任何可能的危险。 “让我现身?啧啧,这可不行啊。”声音发出一声轻蔑哼笑, 转而换上一副装腔作势语气,“我正忙着叫人应付你那小情郎,分身乏术,哪里有什么闲暇工夫再登门拜访茯苓宗呢。” 他说到此处, 话声隐去一瞬,紧接着, 背景中的嘈杂倏然传入虞瑶的神识。 其中夹杂着刀剑的挥动声, 修士念诵法诀的语声,还有由远及近的炸响声,俨然是一场激烈战局。 “你少对我虚张声势。”虞瑶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 这只是敌人在试图扰乱她的心神, 语气更加强硬,“他的事情, 轮不着由你来转达给我。你倒不如省了这份心,好好等着收拾你那边的残局吧!” 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试探她,她也不会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因为她相信晏决。 因为她相信,一切终会风平浪静。 可是敌人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打响退堂鼓,反而爆发出一阵狂妄大笑。 “真是有趣。两百年过去,修真界与魔界皆已是天翻地覆,你这性子倒像是一点也没变。”对方声音骤沉,语气讽刺,“只可惜,你如今身无灵根,还沦落到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宗门,果真是造化弄人。” “你在跟我说笑吗?”虞瑶思绪一顿,敏锐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之处,“我何时有过灵根,又何谈失去灵根。” 她向来以为,自己天生便是没有灵根、与修仙无缘之人,能被茯苓宗收作弟子,都已是破了宗门先例。 宗中知晓她身无灵根一事的,唯有她的先师、掌门师伯和副掌门师叔三人。 没想到,自己长久守护的秘密竟然会被敌人提及,且真相似乎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虞瑶震惊之余,忍不住想得知更多关于过往的事情,却又不想因此显得被动,五指在桥栏上不由自主握紧,语声堪堪稳住,“你认识我?” “怎么,这难道让你觉得很意外吗?”声音先是嗤之以鼻,旋即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差点都忘了,曾经认识你的人,早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伴着这句状似轻描淡写、实则字字惊心的话,背景中隐约传来刀剑崩断声与修士惨叫声。 而声音却还能维持镇定,如同早有预谋般稍事停顿,而后问她,“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原本是谁?你就不想知道,过去认识你的那些人,为什么会死?” 虞瑶只觉不安化作一条冰冷藤蔓,正沿着脊背向她的后颈攀爬,转眼间便要拿捏住她的命脉。 她屏住一刻呼吸,让自己平复少许,才扣住牙关,尽量不露破绽地反问对方,“照你的说法,认得我的人里,没几个还活着。反正都是死无对证,过去种种,岂不是任你胡编乱造?” “看来,是我方才失误了。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回答你。”声音意味深长,“你要问,也该问你那小情郎。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你为何失去灵根,忘记过去,修为尽失,变成一个废人。” 他着重念出最后的“废人”二字,分明是在挑衅。 然而更可怕的是,敌人的字字句句似乎都在暗示,晏决不止对此知情,更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个念头甫一跃出脑海,便有模糊画面从虞瑶眼前纷纭闪过,却快得令她无法看清任何细节。 恍惚之间,她一会看到晏决的面容,一会又看到梦中少年的面容,先前种种疑惑,在此刻像一座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虞瑶下意识地取出护身金簪,目光在簪首扶桑花饰上停留片刻,指尖摩挲簪身,几乎鬼使神差就要用它向晏决传声。 指腹在触到簪尾尖端时,因锐利触感忽然停住,她蓦然清醒一分,想起晏决前去上元宗不过半个多时辰,多半正在与敌方交手。 而她方才在神识中听到的那些打斗,似乎也表明了这一点。 如果她因为敌人的三言两语,便在晏决去救人的关键时刻传声干扰他,万一正中了敌人下怀怎么办? 虞瑶手握金簪,将簪尾戳在指腹,痛感迅速帮她恢复了神识清明。 师父尚在人世时,曾无意间提起一个歪法子,只需三滴指尖血和少量灵气,便能强行将神识禁闭,同时对贸然传音入密的敌手予以反击。 只是,此法对自身神识亦有些许反噬,尤其是对于她这样毫无根基的体质。 故而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动用它的一天。 眼看指尖开始渗出血珠,虞瑶几乎是咬牙切齿,对神识中的不速之客下达逐客令。 “你不觉得你说得太多了吗?在我借助簪中灵气禁闭神识以前,给我滚出我的脑袋!” 虞瑶匆匆回到竹屋时,卜行云已不在屋中。 “你说你,抛下我们两个老家伙,一声不吭就跑了。”隋问山一见到她,便紧张地迎了上去,“你卜师叔刚刚为着附魂术的事情,跑去盘问宗中弟子了,到目前还没发现什么明显线索……” “掌门师伯,我有一事想请教您。”虞瑶手持金簪,委婉打断他的话,“您还记不记得,我初来茯苓宗时,是什么模样?” 隋问山原本语气凝重,闻言,却不由流露出一丝尴尬,“我看你眉头紧蹙,还以为你要问我什么问题,你怎么突然间提起这个?你就是你,是我们的小瑶,和现在无甚二致。” 虞瑶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说出口的每个字音,“就在刚才,掳走我师妹的人,还妄图以过去的真相来激怒我。” “他好大的胆子!”隋问山捋起一边袖子,气冲冲地往屋外迈步,“这个混蛋挟走小瑕,竟然还敢回我茯苓宗来!他在哪?” 虞瑶连忙拦住他,“师伯别冲动,他并不在宗中。只是我方才在莲花桥,收到了此人的传音入密。” 她攥紧金簪,犹豫着说出一句话,“这个人,好像……认识我。他似乎知道我曾经是谁,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事。” “我不得不劝你,敌人说的话,万万不可轻信。”隋问山扶正帷帽,语气严肃,“你想想,小道友才离开茯苓宗没到一个时辰,那个人就借机找到你,明知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心中定然对此有所好奇,便装作了解你的样子……” 说到这里,隋问山也不禁狐疑,“不过,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要跟你谈及那些被你忘却的记忆?我一时想不出,这与他掳走小瑕的计划有什么干系。” 虞瑶刻意抹去晏决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只单单陈述自己的想法,“即便敌人不扯到那些,我这次回宗,本来也是想要找回记忆。何况,我不想从敌人口中知晓自己的事。” 她迟疑了一下,又鼓起勇气,“我听闻,后山那口寒潭能帮人想起已经淡忘的事。敢问掌门师伯,这是真的吗?”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隋问山重重哼了一声。 “师父有一次在莲花池边醉酒小憩,曾无意中说出此事。”虞瑶陷入片刻回忆,“虽然我后来追问过他,但师父一直否认自己了解任何有关寒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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