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与夫人,都来接你了。”说着,武澎看向元无忧,拱手道,“小姐,安国公到访。” * 安国公此行,可谓是给足了元无忧礼遇。他贵为国公,又是长辈,上门之前竟还预先呈过拜帖,写了不少体面的客气话。 但他真正的目的,谁人都知道就是了。 陈婉清随父母进了个单独的房间。 尤夫人落下了门锁。 安国公抬起眼皮,瞅了陈婉清一眼:“回去吧。” 陈婉清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下,而后低着声音开口,恭恭敬敬:“女儿……不愿。” 她的声音显然有着几分怯懦,却没有犹豫。 名门闺秀,擅自离家。简直是天大的丑闻,是他们藏着掖着未曾暴露过的事。 “那你是想做何,不妨说说。”安国公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女儿……想要自由。”
第111章 “什么自由?”安国公看着她, “遍寻无数男人加以玩弄的自由?出入烟花之所举止荒唐放浪形骸的自由?” 有很多事,安国公与夫人未必全然不知,只是一直都假作不知,不肯相信, 自欺欺人罢了。 陈婉清举止荒唐, 绝非闺秀可为, 放到哪里都是令人咋舌的大事一桩。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曾走露风声?又怎么可能一点也走不到安国府主人的耳中? 他确实听到过些荒唐的事, 但他怎么可能相信?他的女儿, 性情温婉,粉雕玉琢, 是十足的闺秀, 是他千顷一根独苗。他虽未必多么假以辞色, 内心却自然是疼爱她的,有人说她玩弄男人? 放肆, 何人如此大胆,敢毁他的女儿的清誉! 证据?不过是栽赃陷害人的手段, 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男人?自是卑贱的侍卫胆大包天,欺他女儿温顺怯弱! 未必真的没有证据, 未必真的没有破绽,但他是这样相信的, 只愿这样相信着。 而如今, 陈婉清不听父母之命离家,数次被人看到纠缠一个男子,甚至待在这个男人所在的府中不愿离开…… 如今, 这份自欺欺人也终于不得不被击破了。 “她就是被骗了!”尤夫人终于忍耐不住, 失声痛哭, “她被卑贱的男人给哄骗了,才做出了这些事来!” “娘……不是这样的。” “怎么不是?!”尤夫人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将肌肤捏得发白,仿佛这样就可以牢牢抓住她的心肝宝贝,“自小到大,你从来都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几时顶撞过爹娘?你第一次顶撞我,就是我说那个卑贱侍卫的时候!” 是的,那时,尤夫人对她说“为何又出门了?你那些荒唐的事,你当我们都不知道”“做便做了,要懂得遮盖”“那侍卫的事,你做的很好”“要了他的命,正好封了他的口”,态度称得上是和蔼。那却是她第一次猛然起身,在母亲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在此之前,她从未做过如此放肆的事,没有过哪怕一次。 安国公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所以,那个侍卫死了,你便要再找一个男人跟随了?”他甚至说不出“私奔”一词,“这便是你想要的自由? “你以为,离开安国府,不再做我的女儿,是一种自由?” 安国公几乎要被女儿的天真逗笑了:“人之局限,行事总会受限于自己之所见所得,将自己所拥有的视作理所当然。婉清,你觉得,没有‘安国公’三个字撑在你后头,你还能如现在一般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自在过活吗?” 陈婉清沉默了一下。 “如今听您这样说,我才意识到……”片刻之后,她如是开口,“我与父亲……竟从未真正地交谈过。” 她说:“父亲竟真的,这般不了解我,竟认为我会是那般不懂得出身权贵之益处的愚蠢女子。” 她抬起头来,头一次地,认认真真地直视了父亲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比谁都懂得高贵的地位有多么重要。我做了十几年最乖巧的女儿,一言一行都是全然不属于我的模样,将厌恶的琴棋女红做成一绝,将父母的期望奉为圣言,正是因为我比谁都懂得这一点,更懂得我的身份地位都来源于谁,脱离了父母的我又是何等的一文不值。” 安国公愣了一下。 他确实没有想到,在他眼中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儿,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以为她过得很自在。她不谙世事,不事生产,平素学学女儿家的针线,浅浅读上几本书,日后谋个门当户对的意中人,简简单单地过完一生。 他从未想过,她心中竟是这样的想法。 “我怎么会不懂地位给我带来了什么。我对房里的丫头而言就仿若庙中的神佛,甚至神佛也不如我,毕竟神佛可无法断言他们的生死。 “而对我而言,父亲与母亲便是我的神佛。我的一切都是父母的施舍,我的一切便是迎合父母。 “我从未有过自由。 “现在……我想要自由。” 安国公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他开口,“不做名门淑女,不迎合我,甚至……与一个卑贱的男人成婚?” “……是。” “——我就说,就是那些个不知廉耻的男人把她带坏了!”一听她这话,尤夫人又哭了起来。 “你觉得,你这么僵持着不回府,我就会让步,何事都依从于你?”安国公冷着脸。 “女儿自不敢有如此愚蠢的想法。”陈婉清低下头,“我若丢脸,父亲定然宁愿从未有过这样的女儿。” “你既明白,为何还做如此坚持?”安国公道,“莫不是真的打算与我断绝关系?听你方才所言,也算清醒,可不像是会做出此等蠢事的人。” 陈婉清低下头,没有说话。 双方都不肯为对方做出让步,陈婉清执意坚持,安国公亦是如此。毕竟,陈婉清这多年来的迎合本也不是空穴来风。她的感觉从未有错,安国公夫妻二人需要的正是那般乖巧听话的女儿。那种期盼如此强烈,才会让陈婉清自小便无师自通地迎合。 若是那般容易改变的事,又怎会走到如今的局面。 双方的对话便这样不欢而散了。 安国公转身离开,带走了一步三回头,恨不能强行把女儿拉走的尤夫人。 陈婉清看着离开的父母,确实觉出了想要的自由。 却也觉出了难以言诉的,深深的难过。 没有人能够轻易放弃自己的父母。 哪怕是为了自由。 * 陈婉清在会客厅看到武澎的时候,是做好了听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出言赶人的准备的。 毕竟,在父母才找来的时候,他就开口“你该回家了”,此前也是同样,一直都是且等着她赶紧回家的模样。难得父母都找上门来了,他一定会借题发挥,再把她赶上一赶的。 想让她回的她不愿,不想她来的她硬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图了什么。 陈婉清在心里一哼,还没被怼呢,就先在脑子里生了脾气。 她走进会客厅,高傲的头颅一昂,等着这个男人说让人生气的话。 昂着昂着,她又想,近些日子哄这混账还不够呢,如今忽然又发了脾气,岂不是要让他更觉排斥,更不容易哄回来了?这么想着,她又犹犹豫豫地低了头,不由得往前回忆,自己刚才的脸色是不是坏得太过了?有多坏?他看见了没?知不知道是针对他的? 正在纠结的工夫呢,武澎忽然站起身来,向她走来。 呵,果然要说气人的话了。陈婉清暗自翻了下眼睛,等着他开口。 然而,武澎走到她的面前,只是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陈婉清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武澎。 她的眼睛仍旧有些泛红,留着些极其不易察觉的泪痕。那是她方才躲在角落,因与父母关系的破裂而留下的。 她哭得寂静无声,以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但她对武澎的能力真的了解得还不够多。 也对武澎对她的关注了解得不够多。 武澎关注的人,便就可以关注到没有错漏。 武澎看着她,一言未发。直到她手中的茶杯空了,他才抬起手,又给她斟上了一杯热茶。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事情的发展与自己的料想差距太大,陈婉清反而警觉了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藏着什么晴天霹雳的话要与她说。 武澎没说什么话。 他想,他如果开口,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他又要被她骗了。 他决定……哪怕是被骗也好,哪怕只是又一次精湛的骗术也好,他决定,就再被骗一次。 就一次。 他会真正地,再次地相信她。 哪怕被骗也没关系。 * 烈日。 黄沙。 沉重的喘息。 黏腻的血腥。 元笑一刀捅穿敌人的胸膛,同时躲过另一人的长刀。 他将刀从敌军的胸口抽出,对方的鲜血猛然溅到他的脸上,糊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的动作却未曾有过片刻停息,手中的刀刃水般流转,接连斩下了身侧另外两人的脑袋。 而这不是结束,是永无休止的开始。 宽广的战场嘶吼阵阵。 他的手指如同女子柔荑般漂亮,却熟练地使着刀。 他胸中有着无限温柔,待人甚是宽广包容,却浑身浸透血污,见敌便杀。 死去的若不是敌人,便是他自己。 那是他绝无法后退一步的地狱。 …… 有人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同时,所有的刀刃都消失了。 没有战场,没有厮杀,失去了武器的沙场,不过是一片挤满了人的沙地罢了。 心底的姑娘像仙女一般降临,瞬息之间止住厮杀。她伸出手来,很温柔地握住了他握刀握得疼痛的手。 元笑愣了一下。 元笑睁大了眼。 元笑刹那间将她护在身后,已因杀戮而痛苦直至混沌的大脑刹那间恢复了清明,警觉地四顾。 “你怎会在这里?!”他甚是惊惶,护住她的手却从未如此稳过,“危险……你先随我撤开!” 元无忧顺从了他的动作,任由他将自己抱起,飞一般地跑开。 擅自逃离沙场是死罪,他却一点也顾不得。 血与风都被他们甩在后面。 一直跑到了很僻静的地方,周身再没一点人气儿了,他才安下心来,将她放了下来,万分担忧地看她:“你怎会来此?这里太过危险,他们怎会让你……”莫不是她总算激怒了圣上,被送到了这里来? 她固然任性骄纵,可圣上……却绝不应会这样做才是。 可她却确实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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