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那般……若圣上真的将她送到了这种地方…… 圣上怎能这样对她! 若真是那般,他这就带她走! 走到不再是这篇王土的地方,给她寻一片干净宁静的安身之所。 他绝不会让她留在这样的地狱之中。
第112章 “你怎会来此?这里太过危险, 他们怎会让你……”元笑的脸上尽是担忧。 元无忧看着他的脸,伸出手,认认真真地擦他脸上的血迹,开口:“当然是因为, 你总是做坏梦呀。” “什么……?”元笑不明就里。 “不要待在这么坏的梦里了, 多难受。”元无忧将他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 注视着他很漂亮的眼睛,“醒来吧。慎之做了豌豆糕, 很好吃的。我们不要待在战场上了, 我们去吃豌豆糕吧。” 随着她的话语,元笑身体一轻, 四周沉闷的血腥与内心沉重的地狱骤然消散。 再次睁开眼, 他所见到的便是房间的天顶了。 元无忧在他的身侧, 几乎是与他同时睁开了眼,撑起身子, 揉了下眼睛:“走吧,去找慎之要豌豆糕了。” 也就是这时, 元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又入梦了。 而无忧正如她所承诺过的那样, 一直借助着徐慎之的力量,出现在他的每一个坏梦里, 让他能逆转的坏梦变成好梦, 不能逆转的坏梦骤然消失。 像是一个小小的,独属于他的太阳,总是跟在他的身边, 驱散一切的黑暗。 面前的姑娘, 比冬日的阳光更为温暖, 比尚未落地的初雪更加干净。 而他的手指却仿佛还残留着握刀太久太用力的酸痛,他的手腕仿佛还记得人的颈骨断裂的感受,他的鼻翼仿佛还萦绕着浓重的血腥,他的脸颊仿佛还糊着黏腻的血液。 他杀死过无数人。他们的悲鸣仍旧残留在他的骨髓之中。 那些人也有亲人,也有爱人。他们永远地,被他亲手留在了那片沙地上,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双手。 那双手看上去干干净净,漂亮得如同女子柔荑。却也是这双手,创造了无数的冤魂,浸透了洗不净的血腥。 “怎么了?”元无忧盖住了他的手,“不想吃豌豆糕吗?” “没什么。”元笑勾起唇角,提起了一个很温柔的笑意,“走吧。” “怎么了?”元无忧却不肯任由他将心事略过,忽然又不想走了,“感觉好像……不光是恶梦的事。”她有的时候,真的敏感得很可怕。 “不许搪塞我。”她简单利索地对他下了命令。 元笑迟疑了一下。 她的命令是不可以随意违背或是糊弄的。 元笑低下眼,顿了顿,到底开了口:“我……配享有这样的幸福吗……” “你为什么不配?” 元笑无声地张了张口,而后才出了声:“征战沙场……不是很简单的四个字。 “我……杀死过无数的人。” “嗯。”元无忧应道,“还有呢?” “他们……也都有父母爱人。” “是因为这个而觉得自己不配的吗?” “嗯。” 元无忧握住了他的手。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他怎么也晒不黑的纤细白皙的肌肤,看他打下阴影的长长的睫毛。 多么漂亮的年轻人啊……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却还像是个嫩葱般纤细的少年。 就是这样的人,用他称得上秀气的双手握住了刀,踏上了那片战场。 她看着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开了口:“笑笑,你知道屠城吗?” “屠城?”元笑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这样问,“知道。攻城之后,屠尽百姓,是为屠城。” “嗯。”元无忧应道,“屠城从来都不是毫无缘由的。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杀尽一城的人。” “起初,他们只是要点钱而已。 “可是要来的钱不够。十万大军入境,纵是有百万百姓,一人也只分得两户而已。 “所以开始重复要,反复要。管你之前有没有给过别人,我来了,你就得给我。 “藏在地里的钱,埋在山里的钱,想活命,就全都找出来。 “若是还有余钱,就能再活一阵儿。若是再掏不出来了,就是死。 “满城百姓,每日惶惶。城中的活人越来越少,活着人越发煎熬。 “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活着的人求神拜佛,乞求今日来的就是最后一波,乞求自己还能有幸再买一次活命的机会。 “最后,也还是被抢得再无可抢,就这么死了。如同钝刀割肉一般,因为曾怀着希望,所以死时就更加绝望。 “百万百姓,屠戮过后,仅余二十万人。 “这是屠城。” 元笑听着,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面色铁青:“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是啊,你不会的。”元无忧看着他,“如若让人成功入侵我家国,我国百姓会遭遇的就是这样的事。所以你从未要他们越过边境。 “你用血肉之躯阻挡,挡住的是背后的盛世太平。 “你屠戮的是意图闯入他人家国的屠夫。不管他们有何缘由,他们选择了侵犯他人的家国。那么,他们便本就应当做好承受其结果的准备。 “而选择保护家国的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的手不是杀人的手,是保护他人的手。 “你身后的百姓,每一个都应该感谢你。” 元无忧抓着他的手:“我也应该感谢你。” “谢谢你,选择用这样漂亮的手握刀,把我保护在身后。让我,让烟罗,让慎之,让张平,让所有人,安享这太平盛世。” 元笑迟疑了一下。 元笑慢慢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元无忧拉着元笑去厨房找豌豆糕的时候,尚武正在用刀剁麦芽。 他刀工着实不错,刀片低得几乎不离板,起伏快得数不清楚,来回几遍,很快就把麦芽切得稀碎。 烟罗站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你的刀,快得像话本里写得一样!”她笔下的沈女侠就是如此,一柄长刀使得出神入化,叫人都还没有看清,脑袋就搬了家。 若是沈女侠也入得厨房,怕也得是这般刀法。 烟罗看着尚武,简直见到了自己笔下的想象成真。 尚武对烟罗的称赞无动于衷,头却几不可见地昂得更高了些。 倒正巧看到元无忧拉着元笑进来。 见得二人,他手中的刀一顿,而后冷漠地移开视线,错身离烟罗更远了些,仿佛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切着麦芽,绝不是在哄什么小丫头片子。 爱哭的小丫头片子却丝毫也不懂得看人的脸色,他离得远了,她就自然而然地凑得更近了些,兴致勃勃地盯着麦芽:“要切多久?” 实际上,元无忧根本也没多瞅他们二人哪怕一眼,只跟烟罗打了个招呼。烟罗随意地挥挥手,眼睛还在剁碎的麦芽上头,仿佛已然透过面前的半成品看到了数不尽的麦芽糖。 倒是元笑多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未从尚武脸上找到任何敌意,才放心地移开了视线,跟着元无忧找豌豆糕去了。 元无忧的豌豆糕直感过于敏锐,抬手一翻,从第一个柜子里就找到了徐慎之特意给她冰着的豌豆糕。她心满意足地整盘端出来,顺手放到尚武他们边上,找了俩凳子坐着,在旁边看他们做糖。 这是找热闹看呢。 尚武:“……” 尚武顿了片刻。 尚武欲言又止。 尚武理智地把“滚”憋回了肚子里。 尚武默默切好了麦芽,把煮好的糯米拿了出来,和麦芽混在一起。 尚武烧起水来,烧得半热便从火上挪开,把装着糯米和麦芽的木桶放了进去。 挪了一会儿,水有些凉了,他便又送回去烧。 “是要让水一直维持在一个半热不热的温度?”元无忧舔着手指上的豌豆渣,出言询问,“这么麻烦。” 尚武没管她,低着头干活儿。 “你看上去粗糙,没想到还挺耐心嘛。”元无忧一面被旁边的元笑用帕巾擦着手,一面称赞。 尚武自是不会理她。 倒是烟罗,一听这话来了精神:“他可厉害了,什么都会!烧火也会,做糖也会,刀法也特别好!我可喜欢他了!” 尚武的手僵了一下。 尚武低下头,默默地摆弄手里的柴火,置若罔闻。 “他怎么会做糖的?”元无忧顺手给元笑塞了块豌豆糕。 “他不肯说。”烟罗斩钉截铁,声音超大,“但肯定是因为他爱吃。不爱吃怎么会做这个?这个做着可麻烦呢。” 尚武低头摆弄灶火,只要自己不理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可惜,元无忧可从不懂得什么是尴尬:“想来也是。不喜欢怎么会擅长这个。想不到,尚公子身高八尺,竟嗜甜食,如小孩子一般。”她平素几时会在意他人喜好,显然是故意的。 “是吧,他就像小孩一样。”烟罗比她还故意,“前日还缩在墙角一个人偷偷哭呢。” “我,是,让,砂,迷,了,眼,睛。”尚武,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句话。 还是元笑终于看不下去,很担心尚武的身心健康,主要也是担心他忍不住拔刀,便带着无奈的笑意将元无忧哄出了厨房。 那是个大晴天,他们才做出来的秋千还没玩够呢。元笑便干脆把元无忧领到了秋千那儿,一面晃摇篮似的给她晃秋千,一面喂了她一块豌豆糕。 元无忧却不高兴这么安逸的玩法,叫他把糕点放在一旁,给她推得更高些。 元笑自知拗不过她,认命地低头把秋千上的带子给她系好了——那是他执意要缝上的,元无忧其实并不乐意——在她的声声催促中给她推得越来越高。 元无忧很快如愿到了秋千的最高点,目之所见是元宅的全貌,耳边阵阵是凌冽的秋风。 她起了很大的玩心,随手解开了带子,直接在最高的地方从秋千上跳了下去。 而后,不出所料,有人刹那之间一脚蹬上树干,硬是自半空之中精准无误地接住了她。 “厉害哦。”元无忧给来者鼓掌。 元笑却已然青了脸色,头一次地不肯理睬元无忧,小心地抱着她落到了地上。 “不要生气嘛,我知道你一定能接住我。”元无忧道,“何况,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做个巨大的软垫接自己呀。我怎么会做毫无把握的事?” 元笑仍旧不肯说话,脸色却稍霁了些。 “你知道,我刚刚从秋千上下来,想的是什么吗?”元无忧缠着他说话。 元笑自是无法长久地不理她,到底还是接下了话茬:“什么?” “我想起来,我以前读过个故事,说一个人在荡秋千的最高点跳下去,秋千就像弹弓一样把他射到了墙上,摔得血肉模糊。我却觉得不太对,最高处秋千本也不动了,应该只会往地上落才是,就试了一试。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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