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过什么恶梦,她最信任的人从未背叛过她,她最重要的人从来都是纯白无暇的。他始终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事,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她的恶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截然不同的,令她痛苦十倍百倍的一个,噩梦。 她最重要的人从未做错过任何事。 因为从始至终,做错事的都是她。 她致使她最爱的师父陷入昏迷,与死人无异。 她还将这样的错误误解到了最重要的人身上,长达十年之久,让他尝尽了世间的痛苦辛酸。 她甚至亲手将苦痛加诸在了他的身上。 她罪孽深重,不配为人。 外头的阳光如此明媚,却怎么也照不进元无忧的心里。她心中蛇群一般涌动着愧疚与悔恨,比泥沼更加泥泞粘稠,比黑暗更为浓重深重。 她甚至无法哭泣。因为哭泣只会让元笑警觉,然后加倍把罪责推给他自己。 可神奇的是,哪怕她心中已经对元笑感到如此愧疚,哪怕她已经那样,那样对不起元笑了,她竟然还是可以…… 心无芥蒂地对着元笑撒娇。 她毫无征兆地冲着元笑微微张开了手臂,在对方讶异的目光中开口:“我不高兴。” 她说:“你陪我躺一会儿。” 像个任性的孩子。 像是十年前的她自己。 元笑愣了一下。 看着面前早已长成大姑娘的元无忧,意识到她对自己说出了什么,元笑的脸庞已经腾得一下,刹那间红到了耳根。 “为什么……”他定了定心神,“为什么不高兴呢?” “你管我。”她伸着手臂,仿佛自己还是当年的孩童,“过来。” 元笑只能起身,任由她抱住了自己。 他感到自己从脸庞到耳根,再到整个胸膛都在发烫。 可他却又从胸膛到心脏,再到最深的心底都在担忧。 他轻声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呢?是不是还在误解?” “没有。”她这样说道。 可元笑真的太了解她了,她一定是在说谎。 他任由元无忧将自己推到了床上,抓着他的衣襟,缩进了他的怀里。 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每一个她不高兴的日子,她都会像这样赖着他撒娇。她不高兴的事,他自会想办法帮她解决。余下来的情绪,只要好好地抱着她,很温柔地哄她,让她感受到无止境的包容,无底线的依赖,她就会慢慢地好起来。 如今,她仍旧如同小时候一般与他缩在一起,他却不敢再抱她了。 他就只能伸出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小姐,请您……求您一定要相信我。”他轻声开口,语调与儿时安抚她的声调如出一辙,吐出的却是恳求她绝不要如此善待他的话,“当年的事,皆因属下而起。属下……不值得您如此。” 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知道了。”元无忧回应着,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她心中塞满了名为愧疚的沉积厚重的黑云,她的世界到处都是冰冷阴暗的浓雾,她的心底空空落落冷冷冰冰。除了十年前的那段时间,她还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脆弱过。 可她却甚至无法真实地表达出来,因为那只会让元笑更为担忧,更加执着于虚假的解释。 所以,她就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因为哪怕面前的就是她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之一,她竟仍旧,仍旧能够轻而易举地从他的身上汲取温暖。 因为无论她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不会怪她。 * 元笑看着元无忧慢慢睡着。 这是他心尖上的姑娘,却十年来都不愿看他一眼。他曾连接近她也不能,只能隔着老远,远远地,偷偷地望她。 而如今,她竟正在他的怀中睡着。 这是怎样的喜事啊,他却竟连一丝喜悦都生不出来。 他的心中塞满了担忧。 怎么会猜到呢…… 怎么会……猜出来呢…… 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在睡梦之中仍然蹙着眉,不知是做了什么坏梦。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揉开了她的眉头。 * 元无忧就在元笑的怀中睡了一会儿,直到武澎醒来。 她要众人别吵,就这么抱着元笑,一路睡到了黄昏,这才总算有了生活的力气。 “无忧……在我们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徐慎之这样问她。 “这村里的人吃人。”元无忧简短地回答,“又想要杀我。所以,我让他们都消失了。” 听得“吃人”和“杀我”,元笑在旁胆战心惊,颇为后怕地看了元无忧一眼。 幸好没事……他竟如此失职。 “消失了?”徐慎之不明就里。 就连武澎和烟罗都扭头看她,显然对她的措辞很是好奇。 唯有孙煌煌,挑了个糖饼当零食,看戏似的在旁边看着。 “我的能力并不是,或者说,并不完全是‘创造’。”元无忧回答道,“我的能力,实际上有两个部分。先分解,后重组。我此前从未意识到前者,只是本能地分解空气,然后‘创造’想要的物品。 “昨天,大约是危机之下让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欲望,我第一次意识到了我可以‘分解’。所以,我分解了我身体里的迷药,也分解了他们。 “他们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 她这一番解释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并没什么所谓。徐慎之与武澎却已经愣住了。 作为在场最靠谱的两个成年人,没有人比他们更快地意识到元无忧所描述的能力的分量。 “小姐的意思可是……”武澎不由得开口确认,“小姐可以让人……甚至是任何东西,在这世上凭空消失?!”
第85章 “是。”元无忧说着, 佐证似的,顺手让面前的几块石头变得无影无踪。 徐慎之看着面前的景象,愣了一下,很快生出了第一个反应:“这能力……怕是不好让圣上知道。 “小姐原本的能力, 便足以颠覆江山社稷。圣上本就忌惮小姐的能力, 如今再添上如此强大的异能……” 他本能地担忧她。 说话的工夫, 徐慎之下意识地看了元笑一眼:“你……可愿保守这个秘密?” 话是这么问的,可元笑本就是圣上派来监视元无忧的。他保守秘密……便是欺君之罪。 元笑似乎是有一刻的迟疑的。 那天, 徐慎之只当他是不敢欺君。很久很久以后, 在得知所有真相之后,再回忆起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徐慎之才意识到, 元笑恐怕只是单纯地想了想别的事。 无论如何, 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元笑便干脆利落地低了头, 道:“是。”好像欺君之罪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他细想的大事。 虽然没有直接的依据,但徐慎之对元笑此人……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信任在心里的。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 他竟就多少放下了心来。 他又给元无忧喂了一口牛奶,喂着喂着, 忽然觉出了不对来:“小姐……您的镯子呢?” 他指的,是元无忧理应一直戴在身上的四海镯。 四海镯, 天工司所制的四海石仿品, 也是天工司异能抑制品的顶端。与普通的手环不同,这镯子不计成本,不惜人力, 年年更新, 比寻常人戴的四海环可厉害到了哪里去。就是再厉害的异能力者, 只要戴上了这镯子,都无法再使用异能。 除了元无忧。 只有元无忧,是举国上下唯一的一个异类,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四海镯完全压制住的人。 但纵使是元无忧,在这镯子的压制之下,也仅能使出一两分的力量。再加上这镯子斧击不碎,火烧不断,断不可能被自行取下才是。 “没了。”元无忧道,“被我一起分解了。” 徐慎之愣了一下。 能够让抑制异能的东西消失在世间……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徐慎之本能地联想到了十分相似的事。 显然,武澎也是。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元笑的身上。 元笑垂眸:“小姐也曾有过同样的猜测。但元笑不值得此。当年的事实与诸位大人所知晓的如出一辙。小姐的异能竟有如此异能,与师父颇为相似,属下也是初次知晓。” 天工司记录丢失,元沧澜本人昏迷。元沧澜是否存有异能,有何异能,皆已不可考证。所以元笑所言,皆是说得通的。 反倒他们的猜测,无甚佐证,永远都只是猜测。 可是…… 猜测能让现有的事实更加合理。 元笑对元无忧如何,别的不说,徐慎之亲手构建的梦境也已将他试得一清二楚。 受尽折磨尚且会将真心捧到元无忧脚下的人,究竟为何会做出当年那事?这曾是徐慎之心中解不开的谜团。 如今,这个谜团忽然就有了一个解法。 当年的事,无忧也不知始末,因为她始终都在昏迷。 始终昏迷,也就是说,如若她真的做过什么,她也不可能得知。 如果一切真的是无忧的失控…… 如果元笑是在为无忧顶罪…… 那么一切不合理之处就都能说得通了。 想到了这一环,徐慎之的第一个反应,竟是对元无忧的担忧。 不管当年的事是不是如此,显然,元无忧一定相信正是如此。否则,她怎会对元笑的态度骤变? 如果她相信失控的是她,致使她师父昏迷的是她,再加上元笑这些年的遭遇……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只要她相信…… 无忧如今是何心情,徐慎之一时都不敢细想。 他顿时开口,跟上了元笑的话:“也是。若巧合能促成事实,那官衙也无需办案了,有何巧合,就全都猜出个真相来办就是了。” 武澎看了徐慎之一眼,又看了元笑一眼,正见到了元笑极快地瞥了徐慎之一眼,眸中竟尽是感激之色。 武澎在心里摇了摇头。 元无忧没有答话,咽下了最后一口食物,又顺手塞了元笑一个糖饼,便站起身来。 “去哪儿?”徐慎之问她。 “问问这村子的情况。” 意识到她所想的去处,元笑赶忙站起身来,跟在她的身边。 元无忧推门而入的时候,庞老太身子一僵,望着元无忧的眼神说不出是警惕还是害怕。 人总是如此。年纪轻轻时手握着大把生命的时候,人们总是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待到垂老矣矣而寿数不多之时,人们却反倒会变得惜命。 元无忧走到他们面前,随手造了把椅子坐下,整个人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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