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深知陈婉清的本性,武澎都要产生他们真的是一对眷侣的错觉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一家茶楼门前。那是城中最好的一家茶楼,茶楼的掌柜亲自等在门口,躬着身子,将他们引入了一处十分僻静的雅间。 去雅间的路上,他们越走越僻静。越僻静,他的心中便越笃定。 果真是要开始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要安静,安静地忍耐,以最无趣的姿态忍耐,让她早些失去兴趣,就可以了。 雅间的门开启,武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等着门阖上的那一刻,她便开口叫他跪下。 “武公子想坐在哪里?”她果真开了口,说出的却并不是武澎所想的话,“这边能看到窗外的景致,我们就坐在这里,可好?” 武澎无甚所谓,依言坐下,正对上窗外的枯荷流水映照着暖融融的阳光。 果真是素雅的好景致。 武澎落了座,等着她的指示。 她却什么都没说,反倒亲手斟了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她望着窗外,心情似乎很是轻快,嘴角微微扬起,于那副虚假的温柔外表之中透出了几分真实来。 她说:“日头真好。 “文人墨客不喜欢灼烈的日光,我却总是很喜欢。” 她噙着那份笑意,转过头来:“公子呢?” 她几时在意过他的喜好? “都行。”武澎板着声音答道。 陈婉清似乎有些失落,却很快提起了新的笑意,又说起了新的话题。 都是些小事,有有趣的,也有可惜的,总归不过是些琐碎的事。 他不说话,她就自己温温柔柔地说,眸子却全程都看着他,目不转睛,水润的眼睛里映着全是他的模样。 她从不会与他说这么多话。哪怕最初哄骗他的时候,她也只会给他必要的勾引,绝不会与他说这样这样多的事,浪费唇舌。 武澎垂下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却好像仍旧很是认真,充满了耐心地与他讲这讲那。不用抬眼,他也知道,她的目光大约还是一直都在他的身上的。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不肯承认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烦躁了起来。 她不是想要玩弄他的吗? 既然他已经答应,那她玩便是了,为何又要搞出这副样子来? 如今已经不满足于玩弄他的身体,非要连他的心也要夺过去,一起玩弄才行吗? 武澎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终于开了口:“你……” 听得他总算主动说了话,陈婉清的神情顿时明亮了起来,噙着笑意等着他的话。 “你何时……开始正题。”他问道。 陈婉清眨了眨眼,一时真的没能反应过来:“婉清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你叫我来,总归不能是真的为了喝茶吧。”武澎抬起眼,“陈小姐,你不是要玩你的游戏吗?玩就是了,不必做这般铺垫。” “什……”陈婉清话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他的意思,“你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做那个的?” “你叫我,还会有别的事吗?”武澎看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陈婉清真的是勃然大怒的。这个人,把她的努力她的靠近她的屈尊降贵都当成什么了?! 可是下一刻,她想起了二人过往的交往,甚至想起了她最初把他骗入府中的过程……她骤然哽了一下,一时竟无话可说了。 她顿了顿,提起茶壶,替他斟了杯茶,仿佛是在缓解尴尬:“公子喝茶。”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假作这个模样了。”武澎道,“你不是这种性格的女子,何必强作如此。” 这话一出,陈婉清又上来了火气,却强自压了下去。 她到底是放开了假作的温柔可怜的面具,给自己斟了杯茶:“你不是喜欢这个样子吗?怎么,本小姐屈尊降贵,你还不肯领情?” “……你几时在意起我的喜好了?” “……”深呼吸,压火气,“现在。” “为何?” “你问为何?”陈婉清再次深深呼吸了一次,到底没把火气压下去,竹筒倒豆子似的倒出了真话,“这几个月,我一直屈尊降贵,你还问为何?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自然是因为——” “——武澎!”烟罗出现在了雅间的窗前,打断了陈婉清的话,“呜呜好吓人,听说是贼人进府了!你快去找找线索吧!” * “说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温止寒缓缓地斟了杯茶,颇有风度地推到了元无忧的面前,“在下温止寒。” 元无忧接过茶,好整以暇地饮了一口。 “我当你不敢喝。”温止寒微微挑眉,“你应当知道我是谁。” “摄魂者。”元无忧放下了茶杯,“此处便是你构建的世界。在你的世界里,生杀予夺皆随你心意,何必费劲在茶里下毒。” 温止寒勾起了唇角:“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我当你会去牢里找庞老太,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纵使没有元无忧的异能助力,庞老太的能力也是颇有价值的。元无忧并不怀疑温止寒会去寻她。 “她?她没那么有用。”温止寒缓缓地抿了口茶,抬起眼来,看着元无忧,“与元小姐比起来,她便仿若是烛光之比太阳,可称是一文不值。” 元无忧对他的言语没有丝毫意外。 他以陈婉清的精神威胁武澎听令,他不断折磨八岁的元生以获得服从。没有比他更加将人视作工具的了。 “元小姐有此等异能,可曾被人惧怕过?”温止寒问道。 这是太过显而易见的问题,元无忧并没有回答。 “想必是有的吧。”温止寒便将显而易见的答案说了出来,“甚至无需元小姐这样的强者,只要是身怀异能者,都会为庸人所恐惧的。这份恐惧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庸人给每一个异能者的手腕上都挂上了一个手环模样的镣铐,以将强者拉到与自己一样的位置上。 “元小姐,在你看来,这是寻常的吗? “异能者,理应是被人锁着的吗?” “有罪者才被禁锢,而异能者拥有的,不过是强大罢了。” “元小姐,你觉得强大,是一种罪吗? “庸人畏惧于强者的能力,竟反过来禁锢强者。可对强者而言,庸人分明弱小如虫豸,卑微如蝼蚁。强者缘何要忍让至此呢?” “在下想不出缘由。不知元小姐以为何?” 元无忧抿着茶,无动于衷:“你想说什么?” “强者退让一寸,庸人便会更以为强者软弱,更进一尺。他们以恐惧为矛,借强者忍让,挤压强者的生存。” “恐惧会成为弱者的矛,让弱者自行聚集在一起,共同逼迫强者,禁锢强者。可有趣的是,恐惧,却也往往正是统治的根基。” “元小姐,若是你,你是喜欢被人禁锢,还是统治于人呢?”
第95章 “你说的话, 会给人一种错觉。”元无忧抿了口茶,“好像如果庸人没有给强者带上手环,你就不会想要统治他们了。” 元无忧抬眼看他:“真的是这样吗?” “元小姐何出此言?” “你说我们今日是第一次见面,但其实, 我倒不是第一次见你。”元无忧放下了茶杯, “我第一次见你, 是在元生的梦里。” 在元生的梦里,此人出现在梦境的结尾, 狭长的凤眼轻扫, 嘴角含着浅笑,信步闲庭地观赏着沾满了血肉的断壁残垣, 甚是愉悦。 只需一眼, 元无忧便看得出了。此人根本就没有将寻常人当做“人”。 他甚至不能说是将异能者看做了“人”。他用各种方式纠集, 控制异能者,他口中说着高看异能者一眼的话, 却也不过是将合适的异能者逼迫为工具。 异能者为何要被禁锢?说出这话来,他是想要为异能者争得自由与权利吗?这样的人才没有如此高洁的梦想。 他只不过是目中无人, 顶级傲慢,想要站在权力的顶端罢了。 他甚至并不着急, 晃晃悠悠,如挑选宠物般闲适地挑选着合适的异能者, 仿佛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放进眼里去, 仿佛站在权力顶端的过程也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小小的余兴节目。 元无忧透过他的眼睛,一眼便看出了里面从未被掩饰过的傲慢。 元无忧看着他:“你觉得,我会与你同流合污吗?” 温止寒轻轻地, 轻轻地笑了起来:“大约是不会的吧。” “可怎么办呢?在下可真的很想与元小姐合作呢。” 说着, 他们周身的景色骤变。 军帐幢幢, 口号嘹亮,他们刹那间置身于军营之中。 元无忧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在哪儿呢?”温止寒漫不经心地自语着,闲庭信步地走在军营之中。 元无忧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 他们路过操练的军士,走过宽阔的马场。奇怪的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将视线投射在他们的身上,好像他们与世隔绝,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最终,在马场的旁边,二人找到了一间很小很小,很不起眼的小屋。 小屋的门口挂了个小牌,书了个“刑”字。 元无忧的嘴角垂了下去,无人能看出她的心已然提了老高。 她猜到此处是哪里了。 温止寒推开了门。 元无忧第一眼,便看到了屋中的元笑。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元笑。 元笑此时,正站在一座狭小的笼子里,双手被绑缚在背后。 那笼子比他矮上约摸两尺,让他只能屈膝站着,无法站直身子。笼子顶上开了个脖子大小的洞,他的头就透过那个洞露在外面。 他的双手被绑缚在背后,几乎无法给自己任何支撑。他的脖子紧紧地卡在洞口里,一旦脱力无法站稳,便会在笼中被活活吊死。 他不知已在这样的笼子里站了多久,面色苍白,浑身都被汗水湿透,落在地上的汗液甚至已经汇成了水流。 他的手竭力在背后给予自己一点支撑,白净的双手如抓着求生稻草一般紧紧握着背后的木栏,将那木栏抓得湿滑。 他的腿已然打颤,却仍咬牙坚持着立着,闭着眼睛深深喘息,在如此的痛苦中仍旧竭尽全力地活着。 元无忧的心刹那间拧作了一团。 她瞬间使用了异能,让那笼子就地消失,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笼子仍旧存在,少年仍旧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甚至就连他们的到来,也没有吸引笼中的少年哪怕片刻的注意。 元无忧疾走两步,试图亲手拆了那笼子。可她的手却越过了木栏,甚至越过了少年的身体,什么都触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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