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闪开?说什么笑话,我会为了点功名利禄,容你伤害我父亲?” “你父亲,呵。”柳染脚下丝毫不停,一步步迈上台阶: “你父亲是什么人,你不会一无所知吧?东宫之变,白河之变,澹台咏之死,裴放、贺朝宗之死,他手中有多少无辜冤魂?你心中倒有父父子子,可知今夜曜锋骑的主力都聚集在同寿殿外,是奉了你父亲的旨意,只待殿中摔杯为号,就冲进来擒拿你?” 身后几声响动,是李信踉跄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周围早已被黑衣人团团围困,再无去处。面前剑光闪耀,是柳染步步逼近,殿中重重黑影,都紧跟着他逼上御阶。 李重耳迈前一步,手中刀尖前挺,直指柳染咽喉。 “我父亲是什么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自当由我父子自己解决,怎么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外人。……算了,我没那么傻,在这种时候给你讲故事。” 柳染迎着刀光向前,手中雪亮的青冥剑,也指向李重耳的咽喉: “再问最后一句,你,让不让开?” 劲风猎猎,回荡两人之间,天地万物都已退却,只剩两双凌厉的黑眸,月光下碰撞出无尽火光。 李重耳不是不知道,他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值得他用性命守卫的人。然而天地自有伦常在,哪有斟酌衡量的余地?要他在这生死危难面前放弃父亲,置身事外,那,不是一个儿子、一个臣子的本分,更不是他李重耳的为人。 纷乱的脑海里,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几年来一次次地遇刺,莫名其妙地被袭,官道上的刺杀,冰湖边的围攻,沙漠绿洲里,突如其来的袭击……他记得五阴寨里的初次见面,记得每次对视,柳染的冰冷眼神,他一直误会这眼神,以为单纯地是因为莲生。 此人哪里是志在莲生,他挥师入宫,有备而来,他是志在天子,志在天下! 平生一腔孤勇,从未畏惧挑战。越是这等强敌,越不能让他得逞。此身久经沙场,岂能输给一群乱贼,何况身后还有他孤立无援的父亲! “上前来。”李重耳抹一把脸上血迹,笑着横过环首刀:“本王与你决一死战。” 剑光耀目,如漫天大雪,四面八方袭来。 比护城之战更加激烈,比李重耳遭遇的所有战事,都更近生死边缘。 他膂力无匹,本不惧任何精妙招数。奈何那削铁如泥的青冥剑,远比他随手抢来的环首刀锋锐。凌厉攻势,一一被剑光封死,霍霍风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嚓嚓微响,环首刀碎片飞溅,竟是被青冥剑如砍瓜切菜般一截截斩断。 寒光暴闪,最后一柄环首刀也已被削飞。身后便是倒在龙案边的父亲,已经退无可退,赤手空拳格挡,那就是以肉身迎接剑锋的凌迟。
第210章 大势已去 ◎终于肯定地说出来:“册封他为太子!”◎ “让开。” 柳染的声音,异常森寒。 李重耳扬起浓眉,隔着额头流下的血滴,隔着直指面前的剑锋,狠狠瞪住那敌手,神情一如往常地强悍,桀骜,身姿坚若磐石,竟是寸步不移。 柳染修长的手指,稳稳握定剑柄。剑锋上的血滴,一滴滴落在李重耳的衣襟: “我已经给足你机会。就此,仁至义尽。” 剑光暴起,罩定李重耳面门。凛凛寒意直透虚空,激得背后的李信都是一阵颤抖。 “李信,看好了。你的儿子,如何死法!” 寒光灿然闪耀,剑尖舞成一团雪花。李重耳抓起案上玉玺掷去,柳染长袖飘动,剑影凌风飞扬,玉玺无声无息断为两截,那剑势丝毫不衰,直取李重耳咽喉。 “住手!” 身后蹄声如雷,有人纵马驰入大殿。劲风陡至,剑气劈头而下,这样快,这样凌厉,电光石火之间,突破黑衣义军重重围堵,挟雷霆万钧之势袭向柳染脑后。 柳染不是不能避开。然而劲敌已至,一步退避,再无机会制胜,世间万事,差的就是这一步。刹那间决断已生,身子微偏,仍然剑锋前挺,一剑刺入李重耳胸膛。 就在同时,肩头一凉,长剑直贯右臂。 咬紧牙关,凝聚全身力量,拔出长剑,飞快刺向李重耳背后的李信。李重耳随剑锋倒下,面前已无阻挡,赫然便是李信惊恐的面容,然而右臂重伤之下,竟然无法握紧剑柄,呛啷一声,青冥剑跌落在青石地面。 俯身取剑都已经来不及,危急中足尖一勾,将长剑勾向空中,左手一把抓去,却抓了个空,那长剑已经被承乾剑一剑削飞,面前闪动的,是莲生惨白的脸庞: “柳染!!住手!!” “杀那老贼!” 柳染喝令声中,周围义军蜂拥而上,刀光霍霍,直取李信。那天子退无可退,急切中依然避向李重耳身后,李重耳已经无力起身,一只手按在胸口,鲜血自指缝间汩汩喷涌,另一只手,拼命格挡袭向莲生的刀锋。 莲生的眼中,早已没有了一切,飞旋在眸光里的,全是李重耳胸前的血,淋漓不尽的鲜血。 承乾剑凌空飞舞,粉碎袭来的所有身影。腥风血雨的大殿,只是那勇士一个人的沙场,再多的刀枪,再猛的攻击,都被这飞扬剑气,封锁在数丈方圆之外。 男身的神女,天下无人能敌。 片刻之间,形势已经逆转。李信不再能够近身,柳染身受重伤,殿外人马源源不绝地杀入,是霍子衿率韶王府侍卫赶来。那昔日的辅护都尉,不顾一切地杀上御阶,护在李重耳身前,手中长剑,带着无尽激愤,直指柳染面庞: “跪下!” 柳染全然对霍子衿视而不见,倚在背后的殿柱上,只微笑着凝视莲生。右臂已经不能抬起,长袖垂落,鲜血绵延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他也恍若不觉。 “莲生……真没想到,我最后的阻碍,是你啊。” 晨光渐透,照耀满殿血泊。 被赶来救驾的军士们团团簇拥的李信,已经恢复了一个帝王的镇定,慢慢起身坐定,一双虎睛微眯,仔细打量剑锋包围下的柳染: “主人公,终于,出场了。” “别高兴太早。”柳染淡淡一笑:“这不是结局。” —————— 连日的杀声,终于渐渐沉寂。 韶王府的卧房中,李重耳仰卧榻上,双目微暝,依然昏迷不醒。辛不离忙得满头汗水,仔细为他包扎胸前伤口,莲生伏在榻边,于锦被下紧紧握着李重耳的手。 窗棂间日光灿烂,喧哗人声隐隐传来。珠帘轻轻打起,众多侍从簇拥着天子李信进门。李信微微扬头示意,众人立即躬身退下,唯余李信自己,在榻旁坐席上慢慢坐定。 辛不离上前跪倒,低声禀报伤情,莲生却一直背对着李信,全当这天子没存在一般。 “……所幸剑锋微偏,只穿透肺叶,没有伤及心脉。保持卧床不动,千万不能移动,大约将养两个月,可以痊愈。” “好,好,这便好。” “不离哥哥,你回避一下。”榻前的莲生,终于缓缓转身:“莲生有事要单独回禀陛下。”…… 空阔幽寂的室中,只剩下莲生与李信面面相对。莲生的目光,紧紧盯在李信脸上,倒是那天子有些神情尴尬,微微移开视线望向一边。 “陛下那夜召五郎入宫,不知用意如何。莲生起先也以为有重要朝政商议,但是五郎一走,王府顿时被禁军围困,同寿殿周围也设了伏兵,只怕不是商议朝政那么简单。” 李信勉强笑了笑,抬眼扫视莲生:“无论作为王妃还是龙骧将军,这都不是对天子说话的口气。” “莲生始终视陛下为尊者,为长辈,为一国之主,百姓父母,所以一直尊重以待,但倘若事情因此失去底线,却不是一个应有的结果。”莲生强硬的语声,丝毫不改: “同寿殿之变,不妨说个明白。是陛下对五郎起了猜忌之心,想出其不意将我夫妻分别拿下。只是陛下可能不知道,莲生虽然刚刚生产,却不像凡间产妇那样虚弱,区区几个禁军,还不是我的对手。” “我一见禁军包围韶王府,便知道五郎遇险,当即率王府侍卫杀出重围,赶往玉宸宫救助五郎。若不是陡生变故,我夫妻便已经与陛下兵戎相见,虽然陛下天子之尊,但孰胜孰负,殊实难料。”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李信说话。 然而句句是实,就算最后一句威胁,也已经被事实印证得一清二楚。 两千叛军揭竿而起,行动异常周密,当晚便控制了整个敦煌城。李信本来,绝无幸理,却不料神女亲临护驾,振臂一呼,全城军民响应,形势立即逆转,雪叱拨马蹄所到之处,再强大的对手也是灰飞烟灭。 这女孩子,不是凡人,亦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历经尘世磨难,沙场洗礼,庙堂倾轧,生命重重试炼,力量之强大,早已超过当年的飞天。她与李重耳,论威望,论武力,论胆识,论谋略,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彻底地碾压了天子,李信再没有任何手段能将他们控制。 一时间心念急转,正思忖着要如何应对,莲生却并没等他回话,只斩钉截铁地说下去: “五郎一腔纯孝,天地可表。上次含元楼挡箭,已经死过一次,如今又拼死苦战,于千百人围攻中舍身救父,这片赤诚之心,哪里还有什么疑问?我为了他,也始终对陛下全心全意,甚至明知道陛下可能是我的杀父仇人,都未曾起过复仇的念头。” “而陛下始终猜忌不断,不止对五郎,还对身边所有人。佛经有云,人心五毒,贪,嗔,痴,慢,疑,陛下这个疑字,已经毒入膏肓,我看是药石难追。” “这世间一切情意,都应当有来有往,倘若只是一方付出,就算是君臣父子,也终将离心。今日我直言相告:这次出手,我是为救五郎,不是为救陛下,倘若五郎今后再受陛下伤害,莫怪莲生翻脸无情!” 李信的汗水,涔涔流下额头。 凝视莲生良久,终于勉强微笑一下。 “忠言虽然逆耳,朕倒也想得明白。而今四海归一,朕心头大患也已经清除,自当放宽胸怀,修身养性才是。朕是天子,也是你们的父亲,今后父子和睦,同享祸福,朕不会再对你们有任何猜忌。” “但愿如此!” “你……也不要对朕有猜忌。澹台咏身死,与朕毫无干系,你的杀父仇人,另有其人。” 莲生凛凛直视着李信,语气中不乏讥诮:“不是陛下,那又是谁呢?天子之尊,想必已经查得明白了。” 李信苦笑一下。 “你也知道,天子之尊,并不是万能神通。你父亲当年,对太子忠心耿耿,又是武功盖世,若不是他遇害身亡,朕要制服太子乱党,还真的没有胜算。朕也想知道是谁在暗中帮助朕,在那种关键时刻除掉了……杀害了澹台咏,不过他死得实在蹊跷,查了这么多年,也是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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