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大响,打破了四下里被强行压制的沉寂。 室中风云漫卷,飒飒连声,一个光芒绚烂的身影在虚空中乍现,穿透水晶天顶,穿透万千繁花树影,直扑空中的迦陵频伽。射去的那道青光被她回袖一扫,霎时间反袭向那青衣人,青衣人举手格挡的一刹那,室内白光暴涨,如巨浪翻腾,如利刃当空,茫茫数十里漫天奔涌,席卷了整个九婴林。 万道光芒中,那人影凌空挥袖,横扫空中,重重无形束缚被瞬间击断,迦陵频伽双翅猛然垂落,受伤的身体无力地直堕地面。 那人影翻飞向前,一把揽过她的双翅,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身姿从容,缓缓降落,盘膝趺坐于莲池中一朵硕大的白莲之上。 整座花房,都被她周身迸发的光芒照亮。 一头秀发色呈靛蓝,半绾云髻,半披肩头,发丝迎风漫卷,金钗异彩辉煌。薄纱天-衣依稀勾勒出窈窕的身形,遍体五彩花鬘、七宝璎珞,随身姿摇曳叮当碎响,如同一曲曲仙音神乐。丰润秀美的面容上,眉眼细长而微弯,沉静,端庄,也饱含着强烈的悲愤: “毗摩智多罗,你如此残虐生灵,神性何在?” 青衣人笑了。 风帽慢慢揭开,露出一张骨格雄奇的面容,高鼻深目,轮廓鲜明,称得上极为英俊,只是肌肤全呈绀青之色,加上冷酷如冰的神情,姿容可怖,难以逼视。一双圆眼爆发着冷冽青光,上下打量来者仪容,唇角微微翘起,笑得意味深长: “飞天释奴,名不虚传。在人界沉沦半世,仍不愧是三善道风姿第一。” “我不叫释奴。” 宫羽傲然昂首,冷笑一声。虽已化为女身,然而神光凛凛,气势夺人,却比男身更具威严。 “我早已改了名字,叫云卿。” 【📢作者有话说】 迦陵频伽,又称迦陵鸟、妙声鸟,佛教传说中音声曼妙的神鸟,生于雪山,卵壳中即能歌唱,于极乐净土中以美妙歌声为佛前供养。敦煌壁画里常常出现迦陵鸟的形象,人首鸟身,羽毛绚烂。可惜这里不能贴图给大家看~
第90章 女扮男装 ◎李重耳的手指,捏住莲生面颊,用力拉扯几下。◎ “连名字都不要了?” 毗摩智多罗双目一睁,隐隐泛出赤焰: “释奴,何至于此?人界如此污秽清苦,我来这片刻,都觉生不如死。你到底为了什么,甘愿沉沦没顶,也不愿和我共享极乐?” 他并不需要那对手回答。一言未尽,双掌飞速相对,十指呈火焰之形,正对云卿与迦陵频伽。却不料早被对方识破,只见云卿手挥目送,四周花木与乐器横飞,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一件件奇花异草、琴瑟笙箫在火焰轮攻击下粉身碎骨,燃起冲天烈焰。 一具桐筝,飞入云卿手底,横陈在她膝头。 她仍然怀抱迦陵频伽,只微眯双眸,凝视弦端,桐筝顿时奏出铿锵乐音。依偎怀中的迦陵频伽已经虚弱得气息奄奄,也仍努力唱出低沉歌声,与桐筝奏出的乐韵相和。 火焰轮飞旋室中,却被这乐音所阻,熊熊烈焰烧得满室生辉,只是不能接近那相拥而坐的二人。 ——————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危楼般高耸的层层阴云,已在敦煌上空盘旋数日,内里雷电交加,时时有可怖的轰鸣自云端传来。倾盆大雨时断时续,狂风肆虐,自城池的四面八方吹袭。 敦煌自古少雨,春夏秋冬都以干旱居多,如此奇诡天气,百岁老人都从未见过。乱象之下,人人自危,全城关门闭户,四处飘荡着惊惧的气氛。 莲生伏在窗边,凝眉遥望天穹。 一场暴雨刚刚停歇,淋漓雨丝犹自檐上瓦当不绝滴下,奏出一首纷乱了节奏的乐曲。空中飞鸟横掠,是韶王府中养饲的白鹤,于这风雨间隙略舒翅羽,发出一阵阵不安的唳鸣。 义父宫羽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浮现。那日缥缈夜色中,人如飞鸟,瞬间即逝,而身后雪白的衣袂,在莲生心头翻卷飘荡,良久不息。说不清是什么,让她对阿父的情状如此担忧,是那来去无踪的异能,还是起死回生的神技?或是那一吻,临去那一瞥,有些击中她灵魂的东西,让她昼夜不得安宁。 “你安心陪伴他,七日之内,务必不要离开韶王府。” 已经过了三日。还要再过四日才能回家。为什么? “莲生……” 身后一声呼唤响起,渴望中带着迷茫。莲生早已习惯这喃喃梦呓,当即飞快奔到榻边,帐帘开处,只见李重耳俯卧枕上,熟睡正酣,鬓边几缕长发散落,被绵长的呼吸吹得起伏不定,白皙面庞睡得晕红,额角微微有些汗滴,锦衾全都蹬在脚下,身上只一层白纱内单,仍透着薰薰火热。 死里逃生,失而复得。 这呼吸,这心跳,这热度,这血色,都令莲生珍若至宝。 三天时间,他飞快痊愈,除了略有憔悴之色,行止已与常人无异。宫中府中,人人喜出望外,都道是因为他幼时曾受飞天调治,体质不凡,亦归功于赤水玄珠饮的神奇功效。真相只有莲生知道。她不会说出来,这秘密将只属于莲生父女,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 然而当日她化为女身陪伴李重耳最后时光,他在那生命即将散尽的最后神智里,是否还记得一点?若是他询问,该如何解释?和盘托出的话…… “七宝,我问你一件事。” 雨后秋风清凉,室中阳光乍现,大梦初醒的李重耳倚坐枕边,双眸亮晶晶地盯着莲生,忽然身子探前,一把抓住莲生手腕,将她拉近自己身边: “你该不是女扮男装吧?” “啊……啊?”莲生瞠目结舌,瞬间感觉脊背一阵汗湿:“什么话,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日光下,静寂中,李重耳与她相隔咫尺,面面相觑,湛亮黑眸中清晰印着她的影子,手指忽然抬起,轻轻抚摸她的面颊。那修长手指早已恢复温暖,不再苍白冷硬,指尖触上莲生肌肤,温和的触感令莲生一个激灵,顿时整张脸都麻了。 “喂!做什么,干么动手动脚!” “都说有一种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可以易容,离得多近都辨认不出。七宝,你这是真脸吗?” 那修长手指,捏住莲生面颊,用力拉扯几下。莲生的挣扎嚎叫声中,李重耳若有所思地沉吟: “嗯,不会,莲生不会使这种手段骗我。我刚刚又梦见她,原来她扮成你的模样,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一边开心,一边尴尬得要死,须知我的心事全都向你和盘托出,若果真你是她假扮,本王以后要怎样见人?” 莲生不能抑制地涨红了脸。她自然从没想过要有意骗他,但此事一旦暴露,倒确实尴尬无比,顿时全力抗辩起来: “她干么要假扮男子来骗你,小爷这伟岸男儿身是那么好扮的么?你和我一起沐浴过的,看不出我是男子还是女子?” 一言惊醒梦中人,李重耳豁然开朗,登时松手,欣然大笑起来:“我倒忘了这个!是啊是啊,你那男儿重器,差点比我还大呢!” 莲生惨叫一声。“你看见了?” “看见啦,怎么,你脸红什么?男儿共浴当然要比比大小,你没比过么?” 李重耳斜眼睨视七宝那涨得通红的面孔,心头不禁又泛起几分异感。 此次死里逃生,实在怪异重重。金翅化血砂的奇毒,硬是被自己熬过来了,苏醒之际,恍如隔世。明明已经鲜血流干,无药可救,真的是因为自己儿时受过飞天眷顾就解了?身体恢复这样快,真的是由于赤水玄珠饮的灵效?弥留之际分明看到莲生出现,她是怎样来的,又怎样离开的,为什么府中没一个人见到她? 府中人人都说,最后守在他榻前的只有七宝。 七宝。 金兰之谊,感天动地,他会一辈子记得他不顾毒雾侵袭舍身守护自己的深情。然而这小兄弟与莲生之间,似乎总有些异常紧密的联系。性情相仿,见识相仿,身世相仿,交游相仿,行踪也相仿,却又从不同时露面……适才睡梦之中,梦见莲生扮成七宝前来陪伴,顿时令他有豁然开朗之感,然而眼前这浓眉大眼的七宝,的确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七宝已经明言,他对自己有保留。自己呢也已经拍胸脯应允,不过问他的私事。然而这事情教他越想越好奇…… 卧房门口帘帷轻掀,是姬守婵进来奉药。那药汁异常腥苦,李重耳一嗅到气息,已然浓眉倒竖。 “又加了人血!不是说了不准加?” 姬守婵慌忙跪倒。“奴婢知罪。但是开方子时候,肃王殿下特意叮嘱过,赤水玄珠饮必得以新鲜人血为引,不然压不住方中龙鲤鳞片的猛烈药性,服后会长出鳞甲,所以……” “我病中服用的赤水玄珠饮,全都是加了人血的么?” 姬守婵俯首不言,只飞快敛起衣袖,掩住一双皓腕。李重耳目光何等敏锐,早看见那手腕上重重叠叠的割痕,不由得愤然蹙起一双浓眉,转头瞪向莲生: “你们给我饮人血调成的药剂,也不告知本王?本王英雄一世,仁义当先,到头来却饮起人血来,岂不成了衣冠禽兽!一想到我连喝了七天的人血,我,我……”一把擎起玉盏,扬手便要将汤药泼向脚下水盂。姬守婵急忙拦阻: “殿下!这汤药来之不易,可不能枉费了,只此一次,暂且饮用了罢。这是夏国药经上记载的秘方,肃王殿下千辛万苦才带回大凉,方中不仅有人血,龙鲤,更有金鼎玄珠,七星赤苏子,双头鼋心,每一味都不是轻易得来……” “还有霍都尉辛苦取来的冰泉芙蕖。”莲生终于逃脱了李重耳的盘问,心境一松,神情也轻快起来: “莫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心意,乖乖饮了罢,讲什么仁义?顺应人心,爱惜物力,方为仁义。说真的,若不是这方子里只要纯阴之血,阿爷也愿意分你一点。” 李重耳闷闷低头,盯着那盏汤药。“霍子衿那个呆瓜,不老实守在我身边给我送终,跑那么远做什么?取药什么的,遣金牌急脚令前去就好了啊。” “他比金牌急脚令更快。”莲生掐指算给他看: “你那碧玉骢若是休息得当,比驿站良马脚程快一倍,那么乘碧玉骢驰行三百里到玉门关,给碧玉骢歇脚力,驾者换驿马奔酒泉,往返回到玉门关换乘碧玉骢,比金牌急脚令至少快两个时辰。碧玉骢认主,除你之外,唯有霍子衿能驾驭,他便亲自去了,九百里啊,就为了让你早日饮到这汤药,他老人家换马不换人,一日往返,累得差点倒毙,你舍得倒掉不饮?” 玉盏中的汤药,色呈琥珀,清澈,浓稠,窗外一缕微风透入,令得那汤药中也起了一点涟漪,似得一个人动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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