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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来照顾她们，我去引开他！”霍子衿声嘶力竭地大叫：“殿下不要近前，那是强大的阿修罗王！” “那是于我有恩的姑姑！”那少年早已自身边侍从背上拔过雕弓和箭囊，纵马向那巨影冲去：“妖魔！住手！” 绀青色的身形如一面巨幕，森然向天空升腾，阴影遮天蔽日，卷起浩大风烟，挟云带雨，雷声震地，摧动了整座鸣沙山。四下里的狂沙，如皮鞭般猛烈抽打着山脊上的一人一马，脚下大地颤动，发出一阵阵可怖的轰鸣。 李重耳咬紧牙关，纵马疾驰不止，碧玉骢不负主人驱使，顶着漫天呼啸的风沙，硬生生奋蹄上山。 他也认出了飞天的姿容，不是在壁画上塑像上见到，而是活生生在他记忆中铭刻了十七年的面容。 他不管这妖魔是何许人也，不管他有多强大，他不能坐视，不忍受，不允准有人在大凉的土地上如此猖狂，摧残大凉百姓，捕走大凉的护国之神，伤害那慈爱善良的飞天姑姑，他最尊重敬仰的神灵、偶像、长辈、亲人！ 联珠羽箭搭上弓弦，一把开弓如满月，就在那鸣沙山最高的山头，向空中阴影射出自己的愤怒： “妖魔，放开她！” 羽箭凌空，没入沉沉阴影，狂暴的吼声轰然而起，一声声惊天震地。浓雾飞旋着散开，现出九张狰狞的面孔，九千双巨睛喷着滚滚赤焰，狰狞地四下扫视。 苍黑天穹下，金色沙山顶，茫茫无垠的黄沙中，立着一个小小人影，红袍耀目，渺小而傲然，戟指指向天空。 巨睛中的狂怒，瞬间爆裂，赤焰熊熊喷射，将黄沙击得漫天飘洒。 小人纵马疾驰，身形快如闪电，竟然成功躲开一道道烈焰，疾速奔向西方。毗摩智多罗狂怒已极，遮天阴影紧紧跟随，牢牢罩住那人影，猛然间感觉到巨掌中那柔弱身躯越来越软，竟是云卿已经失去知觉。 她自行拔除了神识，只剩肉身，再不带回天界，便会死在人间。 七日的复命时限也已到来，如此耽搁下去，连他自己也有触犯天条的危险。 猛然心生一计，微眯青眸止住烈焰，只提起那九百九十手，凌空遮蔽天日。黑暗中霹雳震天，九百九十道神光齐射，将整个天空照成一片惨白。 终于有一道，凌厉地劈进那小人的额头。李重耳弓箭坠地，身体倒撞下马，摔落于滚滚沙尘。 “李重耳！” 莲生不顾阿母的拼命拦阻，终于纵马追至山脚。远远地只见李重耳蜷成一团，在黄沙中痛苦翻滚，那阿修罗王的狂笑撼天动地，巨大身影已经完全升上天空，青光暴闪，瞬间消失无踪。 最后一刻的光芒里，莲生清晰地看到了飞天的面容。 丰润的面颊，细长的眉眼，虽然被那巨手紧握，身不由己地飘摇而去，但那双视线，始终执拗地，深切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直至彻底隐没在长空之中。 —————— 云开，风散。 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宁静。 李重耳与莲生跪在飞扬的黄沙中，紧紧相拥，拥得那样用力，那样急切，仿佛要将对方的身体，完全捺入自己的胸怀。 李重耳遍体的抽搐，已经渐渐止歇，额前被电光劈中之处，一道深入肌肤的火焰形血印，也缓缓转淡，直至彻底消失。 “没事了吗，”莲生仰起了脸，语声仍然不自禁地发颤：“还痛吗？” 李重耳低下头，望住怀中这张莹白的小脸。 这张脸，这双黑眸，这殷殷爱护、深深关切的神情，他几次都以为见不到了，要有多么幸运，才能于这劫难之后，仍有她重现面前。一时几乎难以分辨是不是幻觉，要凝神注视，反复琢磨，才能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虚幻。 那日弥留之际，她来送自己，来去无踪，没人看见，也是自己的幻觉吗？ “不痛。你呢？”李重耳伸出手，轻抚她面上伤痕：“你也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要紧。” 明明说好了各自为安彼此珍重，然而一次次历经生死劫难，莲生实在无法控制这激荡的心潮。重又一把抱紧他，贴紧他的身体，靠紧他的胸膛，感受那鲜活的心跳和体温。心跳依旧强健，跳得勃勃有声，令她的身心终于有片刻安宁。 “我要走了。”耳边传来李重耳的低语：“飞天重现，又被劫走，山河震动，敦煌内外必然大乱，父亲母亲不知是否安好，义弟也不知下落，我要回去处置。何时还能见到你？” 莲生微微一愣。 “我知道，我们说好了各自为安彼此珍重。我……食言了。”李重耳揽紧她的肩头，认真凝视她的眼睛： “我正在找你，有句话要告诉你。好聚好散，各自为安，我做不到。我不要彼此珍重，我要长相厮守，莲生，我要与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由于重新修改的缘故，超过一万字，可能购买价格会高一点特此预告~
第97章 人生鏖战 ◎李重耳，莲生愿做你的同袍。◎ 莲生胸中震荡，竟比适才电闪雷鸣更加激烈几分。 这是她几天来一直盘旋心头的话，万没想到由李重耳对她说出来。她有七宝这个身份，要陪伴李重耳自然容易，然而李重耳早有婚约在身，如何能陪伴莲生？ “我原本早已认命，只恨我无福拥有你。但生死关头我终于明白，这一生走到尽头，所有一切都是虚无，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与心爱的人厮守。”李重耳眸光闪亮，比云开雾散的日色还要明朗： “我素来要得太多，要江山永固，要国泰民安，要当名将，要做一个好皇子，要尽忠，要全孝，什么都要。然而贺大将军教诲我：能欲多而事欲鲜。没错，什么都要，就是什么都得不到，濒死之际我脑海中转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此生若能重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你……”莲生用力抿了抿唇角，强行吞下喉头哽咽：“有婚约在身，我们不能……” “我知道。都说那婚约重要，要我顾全大局。我为什么一定要顾全大局？心里只有你，却去娶别人，我也辜负了人家一生情爱，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她，是不是？大好男儿，怎能做这样的负心人。这个婚我誓死不结，此生唯一要娶的，只有你。” “不能这样，我知道你有多难。”莲生昂起了头，绽出一个带泪的微笑： “两国和亲，怎能无故退婚？失信天下，影响四境平安。你是有为之身，多少家国大业都在你的肩上，不是那种为男女情爱贸然舍身的无知小儿。你自去跟从你的命运，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我就是要为情爱舍身的小儿，我的命运就是要与你在一起，生荣死哀与你共享，家国大业才有意义。” 那个桀骜骄横的小殿下瞬间又回到李重耳身上，满脸都是莲生熟悉的飞扬跋扈的神情： “我会努力设法摆脱这个婚约，不结，不结，就是不结。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们一起隐姓埋名逃往他乡，又怎样？我一样还可以效力边关，你呢，你介意去他乡制香吗？” “我是苦水井的孤儿出身，生来一无所有，自然不惧失去。”莲生轻轻摇头：“但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可不是隐姓埋名那么简单。你我心意相通，已经弥足珍贵，我不要求更多……” “不准这样委屈自己。”李重耳双手捧起她的小脸，深深看入她的眸中： “你我之间，就是为对方想得太多，所以各自忍耐，只望对方安好。岂不知两相离散，如何安好？我想清楚了，以后不要为你忍耐，我要为你拼杀，拼尽一切也要守在你身边！” 金风轻扬，天地间黄沙弥漫，如云如雾笼罩身周。莲生仰头望着他，那张任性的放肆的，又坚定的深情的面容，一滴晶莹泪水，终于不自禁地涌出眼眶。 “什么付出，什么失去，只要能相守，一切都值得。”李重耳轻轻拭去那滴珠泪：“人生鏖战，不止在沙场，我要为你我的未来一战。莲生，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蕴藏已久的热泪，终于滚滚流下面颊。 秀丽的樱唇却微微翘起，笑得那样愉悦，那样开心。 “我愿意。李重耳，莲生愿做你的同袍。” 那坚实的双臂一把抱紧了她，将她整个身体捺入胸膛，火热的口唇吻上她的面颊，吻干那一滴滴泪水，吻住她的樱唇。莲生长睫轻覆，身躯颤抖如弦，却更加紧密地依进他的怀中，仰起小脸，热切回应那火焰般的亲吻。 天地翻转，乾坤爆裂，魂魄飞散，缥缈不知所终。是，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再没什么更重要。什么叫安好？长相厮守才是安好。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离散两个真正相爱的人，除非死，从今以后，他与她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那双男儿的口唇，温润，柔暖，带着勃勃情意，滔滔热血，深深吻住她，探索她，如饥似渴地汲取她唇齿间每一丝甘甜。他不是第一次吻她，然而那次生死关头为着喂药，哪有一丝余裕体会这深情与火热？唯有这一刻，才第一次感受到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整个人如同在烈火中燃烧。 “你去吧，做你要做的事。”连生自唇间发出几声呢喃：“待你有闲，便来找我。” “真想你随我一起……”李重耳仍然紧抱不放，埋头在她颈边，吻遍一丝丝散落的鬓发：“长日相伴，一刻也不分离……” 莲生整个身体蜷缩在他怀中，尽情感受那份熟悉的气息，心跳，火热肌肤，温暖呼吸： “……来日方长。” 数丈之外的山坡上，宫夫人跌坐黄沙之中，怔怔望着山脚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影。 伤痕累累的面容上，交相泛动着惊异，凄切，疼惜，忧愁……复杂难言。 众侍卫在不远处牵马侍立，也都偷觑着那两个相拥私语的人，个个神情尴尬，进退两难。 校尉徐角，就是李重耳曾派去香堂给莲生送礼的武官，轻轻挪动那正方形的粗壮身体，小心蹩到霍子衿身后：“霍都尉，咱们是不是……撤远些？” 那辅护都尉双手背负，肃立风中，闭目仰向天穹，轻轻摇了摇头。 “别动，不要惊扰他们。如此相聚……得来不易。” 茫茫天穹，风暴已歇，乌云散尽，只剩碧空如洗，被遮蔽多日的艳阳，放射着宁静澄明的光芒，缓缓沉落山外。 莲生。 阿娘走了。 走得太匆忙，来不及与你当面告别，只能将这最后一席话，寄予这摩尼宝珠之中，托你义母，到合适的时候，转交于你。 千言万语，一时都不知该从何说起。阿娘对你隐瞒了很多事情，莲生，对不住。 阿娘不是人类，来自天界东胜神洲，是八部众之乾闼婆王和紧那罗王的女儿，本名释奴。乾闼婆你早已识得，那是主管香界的香神，紧那罗就是音神，这两个族众，人间称作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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